()第七十八章、智子龍釋疑據理,狡蒻女泥底光輝
祁寒道:“我乃先師于吉的傳人。”
反正那老頭傳了一冊太平要術精髓,就讓他占點便宜當自己師父吧。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天公将軍、大賢良師張角,不也是于吉的傳人麽?老子算是與張角平起平坐了!祁寒得意洋洋地想着。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登時一片唏噓竊議之聲。
祁寒見狀心想,我還沒說小燕子非要認我當勞什子主人的事情呢,要是說了,豈不驚死你們?
不過下一秒,趙雲已幫他說了出來。“張飛燕已認祁公子爲主。若真是丈八派來的接洽之人,必會被告知要對祁公子恭敬,但那兩人,卻對祁寒視若無睹,此爲疑點之二。”
這話一出,浮雲部衆,盡皆嘩然。
如今北方抵定,張燕在黑山軍中奪|權,已經掌控住了形勢,算得上黑山軍頭一号人物。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太平教的繼任人選,沒想到竟然會認個年紀輕輕的公子爲主,這個消息簡直勁爆!
但這消息對賈鵬來說,卻簡直要命。
他眼神一滞,越發面如死灰。
該死的,丈八看似憨厚,竟然沒有将這件事告訴過他……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出現這麽大的纰漏,又被可惡的趙雲發現了疑點。
賈鵬垂下頭去,頹廢地想,怎麽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疑點,都快疑成篩子了。說好的重重陷阱,說好的算無遺策呢?眼下當真是欲哭無淚,連跪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可趙雲的槍尖又橫在脖子上,讓他半分也不得動彈。
“其三,我來到此處,浮雲部幾位頭領卻未現身,長老們又神色異樣,我便知道有人扣押了他們。于是叩問許長老,不想竟然有人殺他滅口。暗器是自東北方射來的,我雖未見過這種鐵蒺藜,但本部之中,能在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下發射暗器的,隻寥寥三五人,碰巧,東北角上的賈副頭領,便是其中之一。他最厲害的功夫,相信大家都知道,便是無影袖中箭。”
“而自我出現,許長老、秦長老等人,也一直在偷偷與賈副頭領眼神交流。隻不過這一點,我卻是口說無憑,不能力證罷了。”
“其四,愔愔其謀,必爲其利。浮雲遭遇算計謀害,頭一個要懷疑的,便是我身死之後,獲利最巨之人。今日我若不幸,浮雲部七千人盡要歸賈副頭領統率,他便是最大的獲益人。因此,打從一開始我便特别留意賈鵬。當年,皇甫氏剿殺上一任浮雲頭領,賈副頭領本可順利繼得職位,誰知機緣巧合,我率軍初投立下功勞,天公将軍便賜封了我爲本部頭領,而賈副頭領則成了我之屬下,這些年來,浮雲概無過失,但賈副頭領心中一直有怨,與我不睦,從不交往。也許他早就想出手了,隻是苦無機會罷了。”
賈鵬聽到這裏,雙眸漸漸斥血,喉嚨咕噜有聲,可惜卻無法發出聲音。他嘴角吐出一抹血沫來,望着趙雲的眼神充滿了憎意。
祁寒心道:“原來如此,想升職卻被一個年輕後生壓在頭上,難怪這人要做壞事了。”
趙雲道:“這次飛燕将軍派浮雲部來徐州,對賈副頭領而言,是個天大的機會。他隻要除掉了我,得到浮雲部七千人馬,便可謀奪郡縣。屆時,還可不再聽從黑山号令,自立爲王。”
部衆們也不是傻子,聽趙雲說得合情合理,一大半都信了他。越發覺得賈鵬煽惑衆人,好生可恨,一時咒罵起來。趙雲擡手遏住他們,眸光掃向地上瑟瑟發抖的蒻姬,道:“諸多疑點,皆指向賈鵬。但最後讓我确信他是叛徒無疑的,卻是他安排的這個女人。本部中人向來恪尊教規,對謀害百姓之事深惡痛絕,賈鵬想利用這點,作爲他最後的殺招,構陷于雲。但那一番指認,卻是他最大的敗筆。”
“我身有異紋之事,向來隻有飛燕将軍與賈鵬知曉。此事說來話長,當年飛燕一部在肆行河北,進退披靡,攪得袁紹盛怒讨伐。殊料袁紹遇上張飛燕,竟也是一籌莫展,連番潰敗。正在愁煩之際,忽得了呂布,戰局立時逆轉。我恐張飛燕有失,便派賈鵬出軍援助,結果仍然大敗。那時候,賈鵬與張燕雙雙被困元氏古縣,苦撐數日險些喪命。爲救賈鵬脫陣,我幾番沖陣被流矢蹭傷皮肉,張飛燕爲我上藥時,摸到肋下有龍紋,便當場叫了出來,被賈鵬聽見。不想這女子竟以此攀咬,我登時連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便知這煽惑部衆以下犯上作亂的,正是野心勃勃的副頭領,賈鵬。”
趙雲爲了服衆,一舉将前後解釋了個清楚。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因此連站的很遠的部衆都聽在了耳裏,再遠的,便由他人轉述。話音落下,他眸光一凜,冷冷掃向地上二人。
他的視線不怒而威,自帶有一股類近冬季的肅寒蕭殺。
那種眼神絕不淩厲,但一旦掃到人身上,便有一種叫人上下牙打戰的懼意。
蒻姬第一個堅持不住,她指着賈鵬潑婦般痛斥哭罵,再次将自己演繹爲了一名苦主。隻是她這次針對的人,卻變成了賈鵬而已。
她口口聲聲說是被賈鵬威逼利誘,氣得對過蠟黃面皮的男人,把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紫。
其實她還真是高陽縣丞之女,當初瘟疫得太平教符水藥物遏制,她爹置辦了酒席款宴英豪,她在小園窗牖中偷偷窺探,見過趙雲瑰偉英姿,便上了心。那次趙雲所帶回的錢糧财物,也都是她爹贈予的。可後來浮雲部前腳剛走,她家後腳便遭了山匪,以緻家破人亡,淪落妓所。幾經轉折,她跟賈鵬厮混到了一處,賈鵬對她極爲信任,無論什麽都與她暗中商量。
這一次,賈鵬說機會來了,浮雲部從各部集結,由憨直無謀的丈八帶隊,往徐州接洽浮雲。他告訴蒻姬,他要計殺浮雲,奪取軍權,再圖發展,入主郡縣,做個生殺予奪的土皇帝,而到時候,蒻姬便會是他唯一的郡國夫人。因此他安排她掩人耳目,藏匿軍中,以防萬一。若浮雲真的僥幸逃過了陷坑之局,那她便成爲最後一道殺手锏。隻要她跳出來“指證”浮雲諸般大罪,浮雲最終也難逃教規懲處,不免一死。
隻不過,賈鵬根本不知道,蒻姬的心思實際與他相去萬裏。
賈鵬以爲蒻姬喜歡自己,想做他的郡國夫人,卻不知道,這女人心中真正愛慕的,是他要害的趙雲。憑着女人的直覺,蒻姬偏執地認爲,記憶裏那個光輝燦爛的少年将軍,英雄無對,絕不會死在什麽陷坑裏頭。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便不是她認定的那個人,死了也是活該。而她一直有種預感,預感賈鵬會輸,那個人會赢。
她沒有阻止賈鵬,她深心裏喜愛着賈鵬的計策。她就是想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與那個人扯上不明不白的關系。哪怕他最後厭憎她,拆穿她,一槍搦死了她,她依然會毫不猶豫地,用這種怪異的方式,與他擦碰火花。
身爲女闾泥底之人,隻能用這種構陷有染之事,企圖與光明美好的他,攀上一絲絲聯系。這樣的卑微而強烈的執念,說是可恨,倒不如說可悲。
沒人知道蒻姬的心思,她把這份心思藏到賈鵬徹底落敗之時,才顯露出來。
便是此刻,她拿那雙水霧濛濛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趙雲,努力表現出了自己最美的一面。實際上,若是換一個男人,也許就真的被她那副颦弱的樣子說服打動了。
何況她說了,她是被逼無奈,賈鵬又失了聲,沒人能反駁她。
于是蒻姬心存了一絲僥幸,膝行到趙雲跟前,水瞳盈滿淚光:“賤妾是真的不想誣陷将軍,都是賈鵬逼我……”說着,她伸出手想去握趙雲衣角。
趙雲剛要避開她的觸碰,身旁忽地黑影一動,竟是祁寒突然站到了他跟前,擡腳飛快将那女人踢了出去。
下一秒,趙雲便聽到了一句久違的髒話。
“再他媽亂摸,教那噬心腐骨丸立時發作!”
祁寒長眉怒掀,氣凜凜瞪着蒻姬,身上黑色絨袍随他身形飛動了幾下,可見氣得不輕。
他眼睛可沒瞎,這女人眼波含媚,與那日的曹氏極像,心中打得什麽主意,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蒻姬聞言,吓得臉色一白。
這個人是于吉的傳人……傳說大賢良師處置人的手段可怖至極,此人是他師弟,必也是個可怕妖人。她雖不怕死,但卻怕生不如死。
想到這兒她眼睛閃了閃,隻好低下頭去,皺着眉沒敢說話。
祁寒見了,嘴角微微一翹,暗想,沒想到呂布給的參榮丸還真能唬人,下次記得多要一點。
趙雲望着他純澈粲然的微笑,想起他踢人那個動作,忍不住勾起了唇。
見兩名主犯都已伏罪,幾個長老垂首不語,臉色黯沉,靜靜等待着處罰。
事情至此,終算是真相大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