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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寒夜寂黯然思君,雨中尋拜上浮雲

*

是夜,浮雲掩月,悶雷陣陣。天上雨滴綿密,時急時緩,縷縷濕寒的風自窗棂外頭飄逸進來。

房中清冷,祁寒裹着褕袍獨坐在案前,一豆燈火兀自随氣流搖晃,曳動滿室昏昏光影。他下意識地搓了搓冰涼的雙手,眸光怔怔望着案頭小弩發呆。

這物雖然從未對敵建功,但弩身機括都已磨得光滑,泛着隐隐寒光。可見主人經常撫拭。

這些天,晚上從呂布那交了差回來,他便整個放空了。長夜寂寂,尋不到可做的事,也提不起興緻精神。仿佛總覺得缺了什麽,心裏空蕩蕩的,異常的頹沮難受。

他知道這是因爲誰。卻又不敢去深想觸碰。

幾天來,他和趙雲極少碰面交談。譬如這日清晨,他起身站在檐下青石階上,正撞見趙雲在院中水缸旁洗漱,他深覺尴尬,又不好假裝不見,隻得叫了一聲“阿雲”,當對方微笑颔首回喚了他,想上來攀談之時,他便已垂下頭去,逃也似的匆匆離開。

本來是想強迫自己忘記他的。

不見,則不念。說不定漸漸便就忘了。卻沒想到,他完全低估了自己對趙雲的感情。多日見不到他,無法黏在一處,談天說地,祁寒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心底思念蔓延的感覺,反而愈來愈濃重。

每到夜裏,萬籁俱寂,房中隻餘他一人,一個流落到古代,無根無寄的現代人,心裏便空得厲害。獨卧榻上沉湎夢中,所思所想,竟都是趙雲的身影。

想起那夜顔酡袒對,自己着魔一般俯吻相就,被那人的霸道狂烈震住,又因誤會,生出許多驚喜,難過。一幕幕都似魔咒般盤桓腦海,揮之不去。

出神之際,祁寒擡手撫上唇際。裏頭被趙雲撞傷的痕迹早痊愈了,卻仍似殘留着那人的氣息,令他一陣心顫悸動。

“這天真冷……”

他縮了縮脖子,終于被寒氣凍醒。

從案前起身端起油燈擱在床頭,握着冰涼厚重的棉被抖開,他褪下外袍正打算熄燈上床,忽然間冷風飒動,木門輕輕一響,一道黑影挾帶着雨水的氣息閃了進來,油燈一暗而滅。

“誰……”

祁寒心中一驚,正要喝問,嘴上一熱,唔得一聲悶哼,已被一隻大手掩住了口鼻。緊接着,他便被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身體甫一接觸,祁寒便輕輕打了個哆嗦。

盡管隔着衣襟,仍被那充滿陽剛熱力的體溫震懾,立刻便熨帖了他冰冷的軀體。隻是輕輕挨着而已,他卻察覺出了熟悉已極的氣息。

果然便聽那人壓低了嗓音,俯在他耳旁道:“阿寒别叫,是我!”

的确便是趙雲。

他說話之時,暖熱氣流盡數噴在祁寒耳中,冷熱交擊,引得他脖頸上的皮膚一陣顫栗。

趙雲表了身份,便松開了捂住祁寒口鼻的手。但手臂仍半攬半抱,将祁寒鎖在身邊。這一刻兩人貼得極近,體溫隔着衣料融在一起。房中漆黑無光,一息間突然安靜下去,隻餘下兩人失律的心跳和呼吸聲,清晰可聞。窗外雨勢已緩,細密如絲,積水自檐角落下,滴滴打在青石階上,越發渲染了這份詭異的安靜與暧昧。

被趙雲半擁半抱般攬在懷裏,祁寒腦中噌地一下,面頰發燒,一顆心狂跳起來,登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低聲問道:“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心中卻暗自慶幸趙雲進門時扇滅了燈火,不然此刻看到他面紅耳赤的模樣,豈不令人無地自容?

誰知,這念頭剛一閃過,便聽哔簌一響,房中驟亮,竟是趙雲點燃了油燈。

祁寒:“……”連忙收斂心神,不着痕迹地與他隔遠幾寸,坐回榻上。

趙雲并未答話,眉頭緊皺,“你怎麽穿得這麽少?”說着,條件反射一般,拿起棉被往他身上搭去。

這人永遠不懂得愛惜身體!眼下已是冬時了,一個人住,門窗又不嚴緊兀自透風,他竟然隻穿了一件單衣!怪不得剛才手掌觸到他口鼻,瓊玉一般冰涼,連噴出的氣息都是冷的。

身上一沉,被棉被裹住肩背,祁寒驚異地擡頭,正對上趙雲隐怒的面容。

他眼裏的關切、責備,那般明顯,與從前一般無二。

那一瞬間,祁寒蓦然一陣恍惚,他險些以爲自己跟趙雲,還好端端在北新城的宿處,從未離開過。

兩人視線相接,趙雲不由心神一蕩。

數日不見,天知道他有多想這個人!

近日他已經越發控制不住自己,對這個人思慕,渴望,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一想起來,便胸口灼熱,渾身不對勁,極度想要宣洩的某種情感憋在體内,好像快要生病了一樣。

何況此刻,他戀慕的人,正用那雙殊絕透澈的眼睛,傻傻望着自己,水光滢滢,白皙的頰上兩抹淡紅,也不知是因爲不想看到自己,而心情激動,還是被凍壞了,病倒的前兆。

趙雲盯住這張念茲在茲的臉,視線移到祁寒形狀美好殷紅的唇上,險些便把持不住,想将他按到懷裏吻下去。

他攥緊了手掌,付出了極大的意志力,才堪堪壓抑住這股強悍的**和沖動。

趙雲暗自吐了口氣,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這種欲念太過龌龊,面對祁寒傻傻的注視,他甚至不敢直視那雙麋鹿般清亮的眼睛。

種種念頭,隻是一念之間,趙雲想到他的僵冷,便顧不得祁寒是否因察覺了自己心意才刻意疏遠這事,挨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臂,連人帶被一起抱進臂彎。

護雛的鷹一般,緊緊裹住。

和在幽州幫祁寒取暖時的方式,一模一樣。

“他的衣襟下擺,還濡濕着,一定淌了雨水。”祁寒垂着頭,眸子盯着趙雲白袍上的濕迹,默然不動。細細感受着後背滋生的熱量,仿佛一顆心也被捂得暖了。

這樣久違的關切的姿勢,令他眼角泛紅,眶子生熱。

終于擡起頭,朝趙雲笑了一笑:“阿雲,我不是小孩子了。”

連話也跟當初一樣,可心中的感覺,卻已經完全變了。

趙雲被他雲開初霁的淺笑,晃動了心神。

紅色的眼角,平添妖異魅惑,他隻覺得眼前之人比秋日裏最豔的芙蓉,更動人心魄。

“這麽晚過來,有很重要的事?”祁寒扯了扯被角,把自己裹得更緊。

趙雲收了神,正色點頭,嗓音卻莫名低沉:“我适才看見了太平教密号。”

祁寒針紮一般跳了起來:“在哪兒!快帶我去看。”

趙雲皺眉看他一眼,自榻頭疊放的衣物中挑了一件厚實的,遞給祁寒穿上,這才開口:“我房間東牆角有一處。痕迹很新,像是今晚才畫的。剛才來找你的時候,我在院牆角落又發現了兩處,再有一處,便能推出完整的内容。”

祁寒一臉雀躍:“那我們現在去找?”

“好。不過得小聲些,免得驚動了旁人。”趙雲看他兩眼發亮,忍不住莞爾一笑,伸手去揉他頭發,被祁寒怒叱着摔開。

祁寒道:“我明白。呂布雖然與我交好,但我畢竟還未投他。此地乃是客居,四處都是他的眼目。”

太平教的聯絡方式非常隐秘,未免遭外人破譯,聯絡之時,将時間、人物、地點、事件,拆分成好幾個部分,用秘鑰暗号的方式散在幾處,必須是教内極爲重要之人,才能夠解密。

祁寒覺得這時代很玄,他也粗粗研究了一些于吉給的太平要術精要,不過窺得門徑,就已經感覺艱澀深奧,内藏玄機無窮了。隻可惜,這東西是天書,實在不宜過多琢磨。

門外風雨時停時起,兩人提了燈在院裏細細找了一遍,終于在一株大洋槐樹上,發現了一個小樹洞,裏面歪歪斜斜刻着幾個符号。

祁寒綜合趙雲所說的三處,在腦中搜索密号信息,磕磕巴巴道:“巳時……杞柳……”

“巳時初刻,杞柳灘,拜上尊主。浮雲部衆。”趙雲快速将暗号翻譯過來。

祁寒睜大了眼睛:“浮雲部?那不是你的人嗎?”

趙雲點頭:“但‘拜上尊主’這句暗号,卻是刻在你房間外的牆縫裏,說明對方也希望你去。明天一早,我帶你一起過去。”

祁寒嘟哝了一聲:“以前他們的風格不是拿麻袋兜住綁了去嗎,現在怎麽搞得神神秘秘這般高大上,居然會使用暗号了……”

趙雲搖頭失笑:“一直是用暗号。上次我長期不在宿處,他們潛進來畫了許多暗号,我都沒收到,因此白費了功夫。”

祁寒心想:“所以你害得我被人綁票,差點挂掉!”想到那番不愉快險些喪命的經曆,登時眯了眼睛,狠狠剜了趙雲一眼。

那眼神頗具深意,仿佛在說,呵呵,你招的蜂引的蝶,卻讓我來背鍋。

趙雲恍然明白過他那眼神的含義,不由目光一滞,開口便要解釋:“……阿寒……”

祁寒卻似不耐煩聽他,扭頭便往房間走,趙雲擡足跟了上去。

二人尋了大半天,都被雨水打濕了衣衫。趙雲二話不說,拽住祁寒幫揉幹了頭發,将他按在床上老老實實睡下,又用棉紙糊住窗牖漏風的罅隙,這才回去睡下。

隻是,這兩人今夜心情起伏,睡不睡得着,卻又是另一碼事了。

(第三卷蘭陵客宴醉顔酡完)

第三卷配樂:

《天地醉》——林青霞,電影《東方不敗》插曲

漫天飛花雨,飄啊飄的纏綿

灑下不能收拾,忍不得地嬌豔

原諒我的眼,看不盡一世緣

故事不可來回,淚光卻是美

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遠

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難太艱險

幽幽一笑,采不完的柔媚

隻爲擁有一回,天經地義的醉

—————請期待:第四卷·折戟沉鈎鐵未銷————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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