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心将明醉呓相誤,情疑愕似夢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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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炙熱而略帶淡淡酒味的氣息,盡數噴在了他肌膚之上,使得那條修長細膩的頸子,登時蹿起一層細小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如同他此刻糾結而無措的心情。
“爲什麽,他爲什麽會吻我……他是清醒的,抑或酒後亂性?他僅将我當成了發洩生理的工具,還是将我……當成了某個女人?”祁寒忽然想起所曆種種,誤認自己爲女子的關羽,昨夜席間那些火熱的視線,他心裏突地一跳,膽戰心驚。蓦地使出了全身力氣,将趙雲推開一旁。
“趙子龍!你給我冷靜一點……你知道我是誰嗎?”
心狠狠顫抖了一下,看向眸色沉沉的趙雲,想從他眼裏尋得一點清明和喜愛的證據。可他看到的,卻是那副軒昂的眉目之間,斥滿迷惘和欲動的怔然。
“阿寒……”
就在祁寒變了臉色要起身而走的時候,趙雲忽然喚了一聲。
他的聲音缥缈無迹,黯啞低沉,仿佛一個無辜的孩童帶着哭腔,在雨中尋找回家的路,仿佛一隻失偶的遷鴻,翺翔在清風寂月的夜裏孤單啼唳。他的聲音帶着一點詢問的語氣,卻又莫名笃定,好像真的知道,适才與他親吻的人是誰一般。
祁寒眉心一跳,如中雷擊。聽得這一聲喚,便再也動彈不得分毫。
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去。升騰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希冀。
望着趙雲泛紅的眼睛發起呆來。
不知是否因在夢中哭過,或是酒精的緣故,他的眼睛泛着紅,又帶有一種深切的占有欲和癡狂。
兩人便互相望着,一語不發。空氣中像是流動起了暧昧的因子。讓祁寒的臉燒得比之前更加辣熱。
被趙雲一瞬不眨地望着,他眸底缱绻的那種深沉與執着,幾乎要讓祁寒認爲對方一直深愛着自己。
下一秒,仿佛爲了應證這種猜測,趙雲忽地壓向他,雙臂撐在地上,封鎖了退路。
“……阿雲,你做什麽。”祁寒輕聲道,望向他的眼睛,有些露怯,他還想求證這個人是否還算清醒。
“我不想再忍耐了。”趙雲俯下身去,手掌摩挲着他光潔的上身,指尖格外用力,“我想要你。”
筆挺的鼻梁,幾乎碰到祁寒的耳渦,噴吐出的綿熱的氣息更令他顫栗。
然而他的動作,他的呼氣,都遠遠比不上他那句話帶來的震撼。祁寒整個人都傻了,隻覺得五雷轟頂,身上一股股電流亂蹿,仿佛變成了一個短路器,瘋狂地碰撞出火花。
“你說真的?”他抿了抿唇,硬将趙雲的臉掰起來對着自己,“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便不能後悔。”
趙雲的眼睛蒙了一層水霧,亮晶晶的,望着他,像是在打量什麽。接着,唇角輕勾,漾起一抹笑容。
他的笑容挂在嘴邊,還沒有徹底綻開,眼神已經混沌迷蒙起來。
那種眼神,分明便是醉了……
祁寒見狀,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裏,吞吐不出。
看來趙子龍将軍此刻,還真的是醉酒過度,神昏智迷,清明不複。
可是他說……他想要我?到底是不是字面理解的,想要“壓”我的意思?……祁寒稍一琢磨,便覺得自己快要炸了。那句話的信息量委實有點大。
趙雲眼神迷離了半晌,忽地悶哼一聲。緊接着,祁寒立刻便被壓了。隻不過,卻不是那種寓意的“壓”,而是被上方的人突然失去支撐重心下落,結結實實地壓住。趙雲酒意沖上了頭,撐着的手陡然一松,整個人便撞在祁寒胸口上趴着一動不動,險些将後者壓得一口氣喘不上來。
潛意識裏,他其實很想動,可身體卻因爲深度醉酒而動彈不得。祁寒斜眸看着壓住自己的人,臉色發黑,心情莫名有些詭異。
他伸手将躺屍般的某人推開,起身拿過被褥将他裹住,又喂了一口水下去。地上雖略有些寒冷,但氈毯隔絕了濕氣,隻要保暖得宜,并不會着涼。他抱不動趙雲上床,何況對方肩上有傷,強行拽上床去,也容易擠壓出血,便任他睡在地上了。
忙完一通,他坐倒在一側,望向趙雲的神色有些複雜。
忽聽趙雲喚道:“阿寒……”
祁寒低低嗯了一聲,目光轉開盯着案上的油燈,不知想些什麽。
“阿寒……我想要你……助我殺滅曹賊。”半晌後,他在夢中醉語沉吟道。
平日裏,趙雲自不願将私事麻煩任何人,但深心裏,卻是希望祁寒陪着他前去殺賊的。
“好。”祁寒頭也未擡,“你想要我幫你,我便與你一同去殺了曹操。”
趙雲聽了,眉目舒開,又絮語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這才沉沉睡去。
祁寒一頭墨發散在身後,良久未動。蕭條的身影被油燈映得有些瘦削。
他自嘲般哂了一聲,忽地擡起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個巴掌。
我不想再忍耐了。
我想要你,助我,殺滅曹賊……
原來,那旖旎萬端的一句話,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試問趙雲偉岸男兒,怎可能喜歡上他?這種背德悖倫的感情,以趙雲的性情品德,不鄙視已算好了,怎麽可能對同爲男人的自己,生出别樣的情愫?
歸根到底,都是他太過癡妄了。
那熱情似火的一吻……不過是酒後亂性。甚至被當成了什麽女人罷了。
他怔怔坐在趙雲身旁,發了會呆。心裏的溫度,更如這初冬的寒氣一般,蕭瑟黯淡下去。如玉面頰上印了五個紅紅的指印,他執拗而清寒的目光從趙雲身上挪開,決絕地盯着一豆燈火,眸光奇亮。
他劈手扇滅了油燈,關上窗扉,排闼而出,回了自己的屋。往榻上小憩一陣,便開始忙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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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正午,庭中蕉花吐豔,天光大放。
趙雲自睡夢中醒來,惺忪睜眼,隻覺體重頭沉,頗有些不清醒。
“阿寒?”他下意識喚了一聲,沒聽到任何回應,便斜撐起身子環顧房中,卻是空無一人。趙雲不由升起一抹失落,看來,他之前所思所想,竟然都隻是一場缱绻深沉的夢境而已?
夢中的阿寒眸若燦星,泠泠若水,任他擁住撫吻,兩人灼熱的唇齒相接,無限溫存情動。
連身體亦緊挨在一起,摩擦出許多的熱量,好似可以融化一切。
趙雲忍不住擡手撫上自己的唇角,好似還能再度感覺到那種超乎真實的觸感,似夢非夢的纏綿。不禁令他柔腸百結,心神蕩漾,呼吸再一次促了起來。末了,他輕輕阖上眼皮,恨不得能再回味一次,好好夢一次。
若不是夢,該多好……
可若不是夢,祁寒又怎麽會任憑自己擁吻,連眉梢眼角,都溢滿愛意……
好像還說了什麽動心動情的話兒,可偏偏一句都不記得……
“呃,不可能……”趙雲将心中那點疑惑盡數否定,但他仍存了一絲希冀,想要即刻見到祁寒,向他求證點什麽。立時翻身坐起,正欲掀被,忽地僵在當地,頓住了動作。
覺出身上的不妥,他便探手摸向中褲,着手之處一片滑膩。
趙雲臉上登時燒了起來。
習武以來,他自小到大清心寡欲,長大後更嚴守精關,極少發生這等事情。若非昨夜的夢境中那人太過美妙撩人助纣爲虐,他也不至于城池失守,變成這樣。
但按理說,在夢裏他亵渎了那人,應該深覺愧疚才對,可不知爲何,趙雲除了略感羞赧,臉膛發熱之外,并沒覺得那樣有何不妥。一想起夢境中的種種,他胸口又是一陣滾燙發熱,似有一團火在燒,恨不得立刻見到念茲在茲的人。
想到這兒,他立馬起身,手忙腳亂清理好自己,換上一身幹淨衣褲。當觸及肩背傷處包裹的繃布時,更是訝異不已——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根本無甚印象,不行,必須找祁寒問個清楚!
走出門去,發現祁寒的屋子是空的。趙雲算了算時辰,一時想不到對方會去哪裏,便問了侍婢。當聽說祁寒今日一直呆在呂布那裏時,他劍眉一皺,臉色便冷沉了幾分。
走近呂布房舍數丈之外,早聽到一陣歡聲笑言,其中以呂布和祁寒的聲音最大。
趙雲眼神一暗,抿了唇角,強壓下心頭不适之感,請了侍衛通報,這才獲準進入。
“趙子龍,你來得正好!祁寒正教了我一項好玩意兒,你也來。”呂布瞥他一眼,出聲邀約。說完又朝身旁一臉不耐煩的高順擺手,“高順你不愛玩這個,自去城頭角樓巡視。”
高順生得面色微黑,五官方正,相貌堂堂,聽了這話如臨大赦,笑道:“趙将軍替我。”說完,便起身将趙雲迎來坐下,自己拱手離去。
房中便隻剩下呂、趙、祁三人。圍着一張大案,呈鼎足三分之勢。
趙雲疑惑道:“此乃何物?”指了指案頭數十張薄薄木片。
呂布眼睛一亮,炫耀一般介紹道:“此物乃将軍令,共有五十四張。祁寒在與我玩‘鬥将軍’,當真趣味非常。”
他臉上隐有得色。本以爲趙祁二人感情甚好,趙雲肯定早學會了,孰料對方竟然一臉錯愕,根本沒見過木牌,祁寒最先教的人反而是自己。呂布心中一喜,竟然生出幾分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來。
自趙雲進門,祁寒便一直低頭整理木片,全神貫注,似是對他到來全不感興趣。
趙雲見狀,心中有些發堵。他看也不看興緻高昂的呂布,朝祁寒道:“阿寒,我背上傷口從何而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