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徐府的一場劫難,就這樣被擡手化解。
徐寅父子面面相觑,一時間恍若夢中。
徐寅很快回過神來,急步上前,臉上滿是激動:“多謝少俠救命之恩,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唐風月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那個身材颀長,氣勢浩然的老先生。
老先生的目光,亦如同兩盞明燈,照在唐風月臉上,射進他的心内。
四位徐家女子款款走到丈夫身邊,看看唐風月,又看看老先生。徐寅的妻子突然道:“咦,少俠與先生長得好像。”
徐寅下意識想要開口訓斥妻子,可是真正對比二人的五官,發現妻子并沒有講錯。
老先生雖然看起來五六十歲,但是從臉部輪廓與五官中,還是能依稀看出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而這位白衣少年,至少與年輕的老先生有六七分相似,當然,還要比老先生更加俊逸出塵。
“小友,你來自何方?”
老先生和藹笑道。
“仗劍天涯未肯休,金風細雨叙閑愁,浮生若夢一江水,隻得三杯道無憂。”
唐風月沒有回答,隻是淡淡說道。
老先生渾身一震,那雙眼眸劇烈動蕩出兩波濃烈的追憶與思念,良久才歎道:“令尊可好?”
唐風月道:“他很好,隻是有一老父,失蹤多年,至今未曾尋回。”
老先生痛苦地說道:“既然尋不回,何必執着。”
唐風月笑道:“老丈,你是否還有親人在世,若有,可曾有一刻挂念過他們,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間。”
老先生雙臂微顫,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雙目已恢複清明,道:“小友,可否借一步談話?”
唐風月點點頭。
東面偏僻的院子裏,一老一少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坐了半個時辰。
老先生道:“你很像他,也像年輕時的我,你叫什麽名字?”
唐風月看着他,道:“唐風月。”
老先生哈哈大笑,連聲道:“好名字,真是好名字!當初你爹出身時,我爲他起的便是這個名字,可惜被你祖母給否決了。”
聽到這裏,唐風月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起身跪倒在老先生面前,道:“祖父在上,請受孫兒一拜!”
雙手按地,足足磕了三個頭。
老先生一向待人謙遜,不喜歡别人給他行禮,但是這一次,卻任由唐風月磕完三個頭,方才滿臉欣慰地扶起他。
“好孩子,你爹是個好父親,而我,卻不是一個稱職的祖父。”
老先生望着唐風月,既有長輩對晚輩的疼愛,也有無窮的自責與愧疚。
“祖父請不要這樣說。這些年來,爹一直都很想你,并時時告訴我們,祖父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唐君臨忍不住大笑起來,大概是想起了三十多年未見的兒子,眼眶有些通紅。
唐君臨問起無憂谷的事情,從無憂谷如今有多少人,多少高手,到唐天意的近況等,巨細無遺。
唐風月一一作答。
當得知唐天意總共生了五個孩子,三男二女,且個個都在江湖上聲名赫赫時,唐君臨老懷大慰,笑得無比開心。
“好孩子,你的武功如此之高,想必這些年在江湖上吃了不少苦吧?”
唐君臨滿是感慨道。
其實在他眼裏,唐風月的武功豈止是高,在他這個年齡段來講,簡直就是高到了十分離譜的地步。
沒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就算是天賦異禀的奇才,也需要風雨的磨砺才能顯露峥嵘。唐君臨本就是江湖中人,還一度是大周國武林第一高手,當然比誰都清楚。
唐風月便将自己這六年來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唐君臨。
聽說唐風月爲了紅顔沖冠一怒,在翠龍山與高手決鬥,唐君臨一臉擔心。聽說他封印了十位屍将,一舉粉碎了煉屍門的陰謀,老人又大聲叫好……
在唐風月的叙述中,老人仿佛随着這位最小的孫兒,一同經曆了一次險象環生,又跌宕起伏的江湖故事,爲他取得的成功而欣喜,又爲他承受的苦難而心痛。
“唉!孩子……”
唐君臨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拿手拍拍孫兒的肩膀,甚至不敢去看孫兒滿是孺慕之情的臉龐。
“祖父,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說完了自己,唐風月問起老人的境遇。
唐君臨道:“一言難盡啊!當初你的祖母遭人陷害,我多番追查,終于有了線索。但是對方來頭太大了。我知道,我必須暗中獨自行動,否則會連累了天意和無憂谷。”
唐風月默然。
這就是祖父三十多年不回無憂谷的真相嗎?
當初祖母被害一事,似乎連父親都不知道真相,隻以爲是練功走火入魔所緻。現在看來,這番話是唐君臨編造出來安慰父親的。
唐風月好奇道:“祖母是被誰人所害?”
“孩子你不必多問,祖父不能将你牽扯進來。”
唐風月發現,唐君臨說起此事時,一貫淡漠的臉,竟隐隐透露着三分忌憚之意。他不由更是好奇,殺害祖母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唐風月轉移話題道:“祖父,爲何我感知不到你的武功氣息?”
“因爲,我把武功廢了!”
唐風月差點驚得站起來,滿臉震撼與不解之色。
唐君臨笑道:“孩子莫急。我們無憂谷的須彌圓融大法,曆來需要勘破返璞歸真之境,才能圓滿。祖父自廢武功,正是爲了這最高的境界。而且若是不出差錯,很快就可以成功了。”
昔年的唐君臨,才情出衆,而且有大魄力,從他自廢武功一事便可看出。
事實上,這次若是沒有唐風月,唐君臨完全能提前催動圓融功意,恢複功力,解決掉八大邪道高手。
隻不過那樣一來,他這數十年的苦心孤詣就全都白費了,今後也再不可能登至最高境界。
“對了祖父,八指邪丐他們,爲何要來找你的麻煩?”
“你跟我來。”
唐君臨突然鄭重其事,領着唐風月走到他的房間裏,這才從身上拿出一樣東西,攤開手掌,竟是一把古樸的鑰匙。
唐風月震驚地看着祖父,同樣從懷中拿出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正是花俪榕送給自己的,無論樣式還是大小,都與祖父手中的一模一樣。
唐君臨也傻眼,道:“孩子,你竟也有?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嗎?”
一番叙述,唐風月方才了解,原來唐君臨手中的鑰匙,居然是昔年祖母遇害之前交給他的。
“你祖母告訴我,此鑰匙中藏着一個驚天大秘密,要我帶着它隐迹天涯,不要被任何人找到。可惜今次看來,我的蹤迹已經暴露了。”
邪道八大高手,以及孫兒的相繼造訪,使唐君臨知道,徐府已經不安全了。再待下去,甚至會連累徐寅他們。
唐風月懇求道:“祖父,回無憂谷吧。”
唐君臨笑道:“祖父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唯有替你祖母報了仇,祖父才能沒有顧慮地回去啊。現在,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可是您的安全……”
“最多半個月,祖父便可勘破最後境界,徹底恢複功力,你放心吧。孩子,去替我将徐寅他們叫來吧,我要與他們道個别。”
唐風月還想再勸,但是見唐君臨不容置疑的神色,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隻好走出去叫來徐寅幾人。
可是等他們再進入房間的時候,唐君臨已經不見了,桌上隻放着一封書信,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唐風月第一時間沖了出去,令他震驚的是,以他的精神力,竟也感知不到祖父的蹤迹,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須彌圓融大法,能夠令自身融于天地,不爲外人所知。看來祖父的境界,遠超我的想象。”
事已至此,唐風月也沒有别的辦法,幸好祖父也算是老江湖了,相信謹慎一些應該不會出問題。
他回到徐府,徐寅領着三個兒子走上來,親切喊道:“小師弟!”
從桌上的信裏,他已了解了一切,沒想到眼前這個無比出色的少年,果真是先生的後代。
“徐師兄,這裏恐怕不安全了,你們有何打算?”
“我決心遵照先生的意思,收拾細軟,連夜帶家小離開這裏。”
因爲唐君臨的關系,徐寅父子對唐風月十分親熱。雙方談了好久,最後徐寅更是告知了唐君臨要他們去的秘密之地。
到了傍晚時分,唐風月離開徐府。
“唐兄,你這一聊,卻把我獨自擱在這裏,真是好沒良心。”
竹林裏,李師蓉走了出來,故作幽怨。
唐風月心中有事,沒有注意她的表情,突然問道:“那幾個被我重傷的邪道高手,你有沒有看見?”
李師蓉不滿地哼了一聲,道:“師蓉已命人将他們扣下。”
唐風月贊許地看她一眼,笑道:“帶我去。”。
這女人心機狡詐,肯定是想趁機脅迫那八人投靠魔門。不過她誤打誤撞,卻也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既然八指邪丐幾人知道鑰匙落在祖父手中,未必就不知道,當年祖母被害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