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嗎?”
莉莉剛往椅子坐下,正要去拿報紙,停了下來詢問餐桌對面的媽媽。
“都檢查過了。”塔沃曼打量着女兒的神色,還不錯,“莉莉,媽媽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莉莉翻起了《洛杉矶時報》,看得有些随意,娛樂版少了一個版面。
“我們把你的健康狀況告訴學校,好嗎?”塔沃曼問道。
莉莉頓時看向母親,皺起了兩道粗長的英眉,“你怕我的學業壓力太大?”
“是的,媽媽擔心你。”塔沃曼安慰的微笑。
患有ADHD的學生會有不同的評估和待遇,比如減少作業量,又比如測試和考試的時間更多。
哈佛-西湖是洛杉矶數一數二的頂尖私立學校,全美最佳高中前三十,不是讓學生混日子的公立學校,每天各科作業一般就1。5-2。5個小時,爲了測試通宵看書的學生大有人在。
除了學業,還有課外活動的追求,還有各方面的才藝培養,總體到了殘酷的地步。
莉莉對自己向來高要求,努力要證明自己不是纨绔子弟。但她就是ADHD患者,而且最近的情況很不好,她還要堅持以前的生活節奏,塔沃曼怎麽能不擔心。
“不行。”莉莉鄭重的說,“我有了兩倍考試時間,那第二天全學校都知道我有ADHD,第三天全世界都知道。我還不想那樣。”她笑了笑,“我沒事的,我已經放下了。”
塔沃曼隻好也笑了聲,“那你不要勉強自己,成績差一些沒問題,隻要别逃課、别做壞事,媽媽現在對你沒有要求。”
“好的,女士。”莉莉點點頭,“我是ADHD,但我不是笨蛋,我才不做壞事,我還有那麽多的好事要做呢,忙不過來!”
她再次看起了報紙,忽然說:“那家夥得到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了,我昨天就知道了。我隻是想說。”她看向母親,“在他拍電影的事情上,當初我的判斷是對的,你是錯的。但是……關于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看起來你是對的,呵呵。”
“寶貝……”塔沃曼想要說什麽,眨眨眼,說道:“加油。”
莉莉嗯了聲,繼續閱讀殘缺的報紙。
……
哈佛-西湖高中部下午放學後,各種的活動開始了,包括衆多的新聞組織,采訪、寫稿、忙校報、校雜志等。
新聞學學會要做一個關于最近國會立法緊縮美國的移民政策的專題報道,已經在校園内采訪了一圈,學子們很多是新移民、二代移民,自然不喜歡緊縮政策,但重點問題是非法移民合法化,所以态度不一。
有說反對,認爲這違反美國的憲法精神,也會導緻國家逐步走向腐朽;有說值得讨論,非法移民問題日益嚴重,再不治理的話,這個國家将進一步陷入混亂。
今天采訪隊前往公民及移民服務局的洛杉矶辦事處進行訪問。
此時明亮的副主任辦公室裏,攝制組幾個男女架設着攝像機機位,而負責采訪的莉莉正和辦公桌另一邊的副主任布朗-阿奎特說着等會的采訪問題。說好之後,阿奎特樂呵的笑道:“柯林斯小姐,我是你父親的歌迷,能送我一個他的簽名嗎?”
莉莉先是失笑,點頭道:“可以,我會寄給你的,一張簽名精選專輯。”
“太謝謝了。”阿奎特聽了大喜過望。
當衆人設好機位、開了攝像機,莉莉笑看着鏡頭方向,說道:“大家好,我是莉莉-柯林斯,今天我們有幸采訪到USCIS洛杉矶辦公室副主任布朗-阿奎特。阿奎特先生,謝謝你接受我們的采訪。”
“你們客氣了。”阿奎特樂說,真是感到榮幸的。
“最近國内移民法要改革,請你先爲我們介紹一下洛杉矶的非法移民狀況?”莉莉正容的問道。
“當然。”阿奎特當下回答起來。
……
“這份報紙怎麽回事?我都說了不用再這樣了。”
清晨的陽光照灑,豪宅飯廳裏,莉莉揚着手中這份2月20日的《洛杉矶時報》,有些沒好氣的看着母親,“葉惟又做什麽了?昨天是他生日對嗎,他又做什麽了?”
“沒有。”塔沃曼如實的說,“那男孩沒做什麽,今天星期一,有他的專欄。”
“哦是了。媽媽,以後不用再這樣。”莉莉往椅子坐下,“他的專欄也不用剪,完全沒事了,過去了。”
塔沃曼打量着女兒,前幾天她把長發剪成了中短發,燙成了微卷,看上去成熟清爽了很多,氣色很好。知道信息隔離隻是緩沖期的措施,也是時候該結束了,就應了聲好。
“慈善會那邊準備辦個奧斯卡的慈善活動,今年我們學校可夠亮眼的,傑克-吉林哈爾有提名,還有《陽光小美女》,我們就想辦個爲了兒童福利的活動。”莉莉看着報紙,說着話,“媽媽,你有什麽建議?”
塔沃曼作爲比弗利山莊女性俱樂部的多年主席,辦活動是大師級的,問道:“你們打算以什麽形式?”
“大家說好觀摩派對,讓我邀請幾位青少年明星去當嘉賓,最好是葉惟那個混蛋。”莉莉說着一聲清笑,“别讓他去柯達劇院湊熱鬧了,反正他也拿不到獎的。”
看她輕松的開起葉惟的玩笑,塔沃曼很高興,莉莉真的在放下了。
“而且誰知道那家夥會不會沖上舞台跳起脫衣舞,我們不能讓那發生。”
莉莉一邊笑說,一邊有點心思飄動。
不管葉惟怎麽過的生日,有什麽所謂,有什麽關系。
她已經看透了這件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以前的一切都變成隻是錯誤的幻想,但她沒有察覺,那些才是真正的誤會。
葉惟沒有說謊,他去舊金山打那個女人更多是爲了他自己的複仇,并不是什麽她的英雄;他和妮娜分手也不是因爲她,也許是因爲艾瑪-羅伯茨,之後還被艾瑪揍了一頓,或者因爲其他的誰。
就不是因爲莉莉-柯林斯,所以才這樣。
他對這段感情并不珍重,一直都隻是玩,沒有她以爲的認真,他就是個小嬉皮,那些所謂的甜蜜都是他的泡妞手段。轉眼就可以是妮娜-杜波夫,轉眼就可以是艾米-羅森,還跟不知多少女生玩着暧昧,現在幹脆同時約會,不掩飾了。
就這麽一個人,這麽一段感情,她竟然還迷得神魂颠倒,如今想來,真是好笑。
之前每當她想這些,心頭都會響起一把虛弱的叫聲:不是的!你厭惡現在的葉惟就好,别把以前的他想進去。别忘了他在夏威夷的時候,别忘了……他的紋身是有深意的,他肯定有什麽苦衷,他和艾米-羅森是喝醉酒、發瘋、被勾引、一時沖動犯錯……
然後他在自暴自棄,才會有聽說的那些绯聞,其實他沒和那些女人做愛……至少,至少他是在麻醉自己,沒有多開心……
前兩天聽說他到了夏威夷可愛島,莉莉被那把聲音吵得失眠了,他會不會去那裏,生活會不會又走進未知。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弱智力量的驅使,她打開電腦上了網,看到葉惟和阿納斯塔西-阿什利在海灘嬉戲的八卦新聞。
那把聲音終于消散不見,他的确是個大爛人,是她用浪漫去誤解了一切,真相就是這麽可笑。
仿佛從一個泥潭中跳了出來,不再是當局者,莉莉看得更清楚了。她和他并不是什麽天生一對,天生?她祖上是保險商人,而他祖上是軍人,一個賣保險的,一個賣命的。
他以前說過一句幽默的浪漫話:“來到世上尋找你是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的追求,買了保險上戰場,死也不怕了。”
但事實卻是合不來,什麽都合不來,全是些假象。她開始讨厭這些回憶,讨厭這些情話,讨厭他的嬉皮笑臉,隻會不斷說漂亮話,卻沒有一句算數,真是令人厭惡。
越想就越厭惡……也算有些美好回憶的,也算是。
讓自己成熟冷靜的看待,莉莉想葉惟在某些方面是個好人,現在也沒有特别壞,隻是……原來彼此不适合、對待這段感情的态度不一樣、人生的追求不同,現在弄清楚了,沒有感覺了,也可以放下了,如釋重負。
其實不用刻意去遺忘,也許什麽時候再見到,還可以笑談一番近況呢,誰知道。
……
哈佛-西湖高中部圖書館閱讀區一片安靜,三三兩兩的學子們有在看書,有在做作業,有在輕敲着筆記本電腦。
其中一張長桌上放滿着一疊疊的書籍材料,幾位女生各自忙着寫曆史科的論文作業。莉莉在寫着一篇世界和歐洲史課程的論文,翻着書,時不時往筆記本電腦載入材料,思考着自己的觀點。
“嗨,你們好,我能坐這裏嗎?”
衆女生轉頭看去,隻見是一個高大帥氣的卷發棕眼的男生,籃球隊的人,他看着的是莉莉,顯然是在詢問她。
翠絲特幾人紛紛笑了,以前學校裏沒什麽人敢追莉莉,因爲她的家境,她的眼光又高,初中部的小男生哪行,很快她就成了葉惟的女友,前女友時期不清不楚,但現在衆所周知兩人真的過去了。
最近搭讪、追求莉莉的人太多了,校内校外的都有,籃球隊的、棒球隊的、擊劍隊的、戲劇社的、新聞系的……一位位英俊的優秀男生,都想赢得這位公主的青睐。
而莉莉對誰都友善和氣,還不知道她看中哪個。
“隻要你保持安靜。”莉莉微微笑了笑,“這節課結束前,我們得搞定這些。”
她拍了拍桌上面前的一疊書,又繼續去敲動筆記本電腦,雙眸轉着明亮。
女生們看着那帥哥連忙坐到長桌邊,還和莉莉隔着兩個座位,卻高興得眉飛色舞。
……
《陽光小美女》在奧斯卡拿下兩個獎,讓哈佛-西湖校園裏十分歡騰,當晚在橄榄球劇院舉辦的慈善觀摩派對也非常成功。
沒過兩天,VIY的新绯聞更讓學子們轟動,奧斯卡那晚他和斯嘉麗-約翰遜有了一回!這可不是杜晨-科洛斯、艾梅柏-希爾德之類,斯嘉麗-約翰遜!這個绯聞随後因爲約翰遜的承認、到《靈魂沖浪人》片場探班而瘋狂。
“惟哥告訴我,上帝的胸部就是斯嘉麗-約翰遜的胸部,當你枕在她的胸部上睡覺,那你全部的夢想都會成真。”
大鼻子列夫這句話成了校園裏的流行語錄,應該說是葉惟的話。男生們一說起來就又羨慕嫉妒又笑得滾地;女生們有人感歎,有人叫酷,而翠絲特等人一聽,“惡心!”
惡心,除了惡心沒有别的,隻有惡心。這是莉莉的心感,繼而有些自嘲、有些奇怪:爲什麽我曾經那麽……愛他。
不對,我愛的不是這個葉惟,是誤想的那個葉惟。
那個他已經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就算他以後變好或者變得更壞,那個他都死去了。
這天回到家後,莉莉不停地走神,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總覺得有什麽應該做卻沒有做,總好像忘記了什麽,錯了什麽……
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
想想,究竟是什麽?
那個箱子!莉莉突然想到了,之前她把葉惟的所有東西再次放回那個箱子裏,包括那個簡-愛娃娃,然後扔進了雜物房不再去管。爲什麽不扔掉呢?都是些沒有意義和價值的小玩意,還放在那裏做什麽?
扔掉吧,今天就扔掉。
莉莉來到雜物房找到那箱子,看着紙箱上褪色蒙塵的“2003-11——2004-7”,看着那“Frankly,my-dear,I-don‘t-give-a-damn。”也許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我他馬一點都不在乎。
既然彼此都不在乎了,爲什麽還留着。
莉莉抱着箱子要扔到宅子後巷的垃圾箱,轉念又想,如果又被誰撿到、被狗仔隊翻到,那真的不好。怎麽辦……
不久,有了主意。
很快,傍晚的夕陽紅光的映照下,紙箱被放在宅子後花園的草坪上,纖手打開它,把裏面的很多剪報拿了出來紛揚在箱子上,一件6号紅黑球衣也被扔到上面。雙手拿着火柴盒點燃了一根火柴,湊去燒着了一張報紙。
那張報紙好像是……
『我害怕時,她握着我的雙手
我孤獨時,她在我身旁高歌
我歡愉時,她也笑容燦爛
我的心,爲之癡醉
哈,瞧我看到了什麽,夏天裏百花齊放,秋天裏百花凋零,爲什麽,我看世間萬物,都是百合花呢?
百合花,因爲你,我擁有了一切』
莉莉面無表情,看着火光先是燃着那些報紙,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冒起了濃煙,然後那件球衣也着火了,在夏威夷遊玩的照片也着火了,然後……那個簡-愛娃娃也燃燒起來,她的金色頭發、漂亮的裙擺、她可愛的臉容……全部都在化爲灰燼。
“戰争爛透了,我希望世界和平。”
“好,願世界和平,願原力與你我同在,‘聾子’是你的了。”
烈火燒得箱子噼啪響,像是一對青春男女的邂逅笑語聲。
“FIRE!”又像是一個少年導演激情純真的喊聲,不知道從何方傳來,《婚期将至》的片場嗎?心底?
突然之間,莉莉像也在焚燒,心髒痛得站不穩的跌坐在草坪上,望着那團火焰,通紅的雙眼不知是因爲火光,還是時光。
前所未有的那麽确定,結束了。
她和他的愛情,到此爲止。
……
哈佛-西湖高中部橄榄球劇院正進行着一場短話劇,舞台上學生們在表演,台下觀衆席坐着一小半的家長們和師生們在觀看。
這時候看到莉莉從舞台左側出場了,塔沃曼露出了笑容,隻見她有模有樣的走着台步,加入衆人的表演。
塔沃曼不由地無聲鼓掌。那天真是吓壞她,燒毀東西屬于是破壞性的行爲,瑪琪聽了也說近期一定要看管好莉莉,别發生更嚴重的惡果。還好是一場虛驚,莉莉說那是和過去徹底告别。
從那天起,莉莉的精氣神各方面都更好了,聰穎、活潑、靈動也在回來。現在看到報紙雜志上有什麽葉惟的信息,她最多是表示厭惡的“Ugh!”一聲,然後翻掉或繼續看,一切如常。
什麽都會放下,塔沃曼看得到,莉莉放下了。
她真爲女兒感到驕傲,莉莉剛過17歲生日,在《Elle-Girl》英國版開着專欄,最近又在《洛杉矶時報》上登稿了,過着正常的校園生活,不但通識學業、體育、新聞學都沒有落下,還加重在表演藝術-戲劇課程的修習,看看以後會不會更大興趣當個演員。
主持人、記者、演員都好,隻要莉莉開心,塔沃曼就支持。
在即将到來的春假,莉莉和好友們計劃去歐洲旅遊。年輕人要學習也要玩,不要太瘋就行。
……
三月底,英國倫敦還是那樣子,紅色雙層巴士穿行在古樸的街道,悠閑的行人,随處可見的書店和報刊亭。
“要下雨了。”一位身着米色長外套和藍色牛仔褲的中發少女說,她望着烏黑的天空,展眉的笑了笑,打開手上的淡藍色雨傘提起來,行走在漸漸小雨淅瀝的英倫街頭。
真思念下雨,最好就是下一場大雨了。
我讨厭不下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