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吃過讓媽媽留下的剩飯,家庭作業都擺到一邊,葉惟就像奔跑中的羅拉,在自己房間中不斷地翻箱倒櫃。
他先是拿出自己的銀行存折看看,裏面有$3,136,真是個奇迹,居然還剩這麽多。
除了平時的零花錢,他的積蓄絕大部分來源于農曆新年,讓人愛死的新年壓歲錢!洛杉矶這邊的,媽媽娘家舊金山那邊的,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筆,如果這麽多年一直有計劃地儲錢……
“該死的,别像個女人那樣羅嗦了。”
葉惟罵着自己,掃視着房間四周,雖然說拍電影最好用别人的錢,但事态緊急,能搜刮自己多少就算多少了。
他走到那一排書櫃前,看着裏面一行行擺放整齊的漫畫書,裏面有好多是絕版珍藏,如果把它們都賣掉,還有那些珍藏玩具什麽的,應該可以賣得三、四萬塊……
全部賣掉?越想着這個念頭,葉惟越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心髒更一陣陣酸痛,“噢不,心髒病發嗎……”
盡管經曆了那個夢,這些事情還是像第一次經曆,他這個從小衣食無愁、隻管大手花錢的敗家子,終于被生活咄咄相逼。
一想到這些寶貝都要離自己而去,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老天,我恨這種感覺!
“拜托拜托,成熟點,這樣可做不了什麽大事,艱難?像爺爺那樣上戰場殺敵才是艱難!未來的挑戰多着呢。”
葉惟的心情漸漸平複,繼而堅定了下來,爲了創造美好的未來,賣,全部賣掉!
想當年,22歲的凱文-史密斯就是把自己的珍藏漫畫書都賣掉,湊齊幾萬塊,自費攝制了後來讓他一舉成名的《瘋狂店員》。
“拍片第一!”葉惟從書桌那邊拿了紙筆,就開始進行紀錄和估價,包括房間裏所有可以賣的東西……
忙活許久後,他得出的估值結果正是之前的預計:4萬美元左右。再加上那筆存款,運氣好的話可以湊到5萬。
卻還差着45萬,怎麽辦?
葉惟往床邊坐下,沉思了起來,現在的選擇無非是那幾個。
向那些青少年電影基金申請資助?洛杉矶電影委員會就有這樣的項目。算了吧,跟這些組織打交道,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準備大量的文件,再經過漫長的審批後,也許一兩年,然後才會得到結果。
花兩年時間,得到一個“抱歉,你不符合條件……說實話,我們不喜歡你,一美分都不想給你,拜拜”?見鬼去吧!
其實最适合現今情況的,還是衆籌。
讓一個人投資45萬美元很多,但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總共投資45萬,難度和風險就都大大地降低了。
在夢中,他在南加大的制片課程上,學習過衆籌的兩個最典型的例子。
一是2001年的《攜手人生》,它的550萬制片費,由9000多名德國人聯合投資,平均下來每人$600多。
因爲德國有着相關的投資電影的稅惠政策,與其多繳納六百塊稅費,還不如投資電影,所以那些德國人一見到有電影投資的機會,就會洶湧上來,好像要進攻波蘭。
二是1984年科恩兄弟的處女作《血迷宮》,它的150萬制片費由60多個小商人合資。
這個事例之所以成了制片融資的經典,是因爲錢不是在洛杉矶、紐約這種地方籌的,而是在明尼阿波利斯市。
那是科恩兄弟的家鄉,一個冰冷的小地方,卻恰恰讓衆籌變得火熱。
你在洛杉矶街頭,喊一聲“我是電影制片人”,也許不遠的一個老頭就會說“我是斯皮爾伯格”,另一個老太太說“我是伊麗莎白-泰勒”;在明尼阿波利斯,人們卻會好奇和尊重地看着你,哇,電影人!什麽?我有投資電影的機會!?好啊!
他們甚至都不是高收入職業者,是有點閑錢的小商人,像開一家發廊的、開一家保齡球館的,在大城市很難找到他們。
所以在《血迷宮》之後,獨立制片人們不再隻盯着那些大富翁,興起了尋找“心懷電影夢的鄉下人”的融資新潮流。
但是這兩種衆籌都要消耗大量時間,像科恩兄弟當初就用了一年半,并不能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再說自己連個劇本都沒有,拿什麽去取得潛在投資人的信任?
“似乎……隻能……”葉惟的眼睛轉了轉,自然地瞄準了一個群體:親戚朋友。
事實上,親戚朋友是衆籌中最容易拉攏的投資人,他們也是電影學院學生們的主要拍片經費來源,有句老話說得好“你有親人,你有朋友,你就有錢。”
隻是他的親戚們,才剛剛親眼目睹《婚期将至》的慘敗,而且以他的年紀和名聲……他們不會投錢的。
那麽,朋友們!
“夥計們,還是要靠你們啊。”葉惟可以99。9%肯定《陽光小美女》的劇本價值遠遠超過50萬,0。1%的風險值得去冒!
當下,他拿起手機,一邊走向窗邊,一邊打給了列夫。
“嗨惟哥,出去玩嗎?通宵!我知道UCLA那邊開了間新的咖啡店,有好多美女大學生在那裏兼職,嘿嘿……”
“不是今天。記得白天的時候,我跟你們說我準備做點大事嗎?”葉惟站在窗邊,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有新進展了。”
“哇,什麽大事?”
“我要制作一部電影,現在看中了一個好劇本,買下它需要50萬,可我隻能拿出5萬,我需要投資,你要入夥嗎?”
“慢、慢、慢着!你是說……”那邊的列夫倒抽了一口冷氣,壓着聲音:“你是說,電影的那種電影?”
“是的!長片,真正的電影!”葉惟哈哈一笑,“老弟,你怕了?”
“怕?!”列夫尖叫一聲,“我他馬的太佩服你了!惟哥,你就是個天才!你太對了,拍那種幾分鍾的短片,又怎麽能顯出我們非凡的才華!?長片,隻有長片,才是我們要做的!我們會成爲大明星的,寶貝!”
葉惟笑道:“兄弟,這是非常嚴肅的事,但你說得也沒錯,要是成功了,我們肯定會是全美、全球矚目的酷小子!”
“噢我的國王!我們會到白宮的,布什那個戰争犯會接待我們,我該跟他說什麽?你好,喬治-W……BULLSHIT!”
列夫陷入了一種不可自拔的狂想之中,“還有,我們會出席奧斯卡,梅麗爾-斯特裏普一定也會參加,她每年都有提名!我要拿到她的簽名,還有合照,她在《蘇菲的抉擇》裏演得太好了……”
“到時候,你大可以叫她媽媽,但現在,聽着,這是一場用錢玩的遊戲,我想确定,你到底加不加入!YES或NO。”
“我這一輩子,快16年了,一直都在等着一個機會……”列夫的語氣變得深沉,“一個能讓我成爲萬人迷的機會!現在就有這麽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你說呢!?YES!!!”
“很好!”葉惟捶了窗沿一拳,問道:“那你可以投多少錢?記住,遊戲規則是不要動家裏的錢,隻能用自己的私房錢!”
“我看看……呃,唔,一萬……天哪,我真想投45萬,可我全部積蓄就隻有一萬。”列夫話聲無奈。
“一萬可以了,這場遊戲的玩家不隻是我們,我先打給巴德他們,等會再跟你說。”
葉惟結束了通話,馬上打給巴德,向他說了幾乎同樣的一番話。巴德嚼吃着什麽東西,含糊而興奮地應道:“我加入,我加入!惟哥,你一定要留一份給我,我能投……一萬五千!”
“哇哦!”葉惟真有些意外呢,那該是多少個漢堡包、墨西哥卷餅、披薩……巴德還沒吃光!
“要不我問我爸爸再拿一些……”
“别,不向父母伸手,這是遊戲規則!”葉惟堅決地道,一群青少年合資搗搞電影,和大人們正經投資電影完全不同,後者意味着無盡的麻煩,需要大人們做的是:他們在各種合同上簽上監護人名字。
“哦,惟哥你說了算。”
在巴德之後,葉惟又打給了陳諾,陳諾不特别興奮,卻也沒有猶豫:“我加入,但我媽對我的錢管得很嚴……8,000行嗎?”
接着是科爾溫,他聲音輕輕,像冷血動物般:“嗯算我一份,我投兩萬。裏面一萬多是明年的16歲買車錢,都投給你吧,不過明年如果你有了車,順路的話,可要讓我上車。”
“沒問題,除非車上有個辣妹。”葉惟笑說,想了想道:“那麽我們五個加起來,可以湊到十萬左右。”
“還要40萬。”
“加大衆籌的範圍,我這個‘首席伴娘’,可是有着一個很大的伴娘團呢。”
葉惟早已有了打算,雙目閃爍着亮光,兄弟朋友們,隊友們,“罩了他們那麽久,他們是時候要向VIY進貢點什麽了……”
第二天,11月11日,老兵節,法定假日,本來是不用上學的,但也有些學生回校溫習,或者玩耍。
與此同時,一股暗流在校園裏悄悄地湧開了……
一大早,列夫、巴德、陳諾就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短信,通知夥計們過來,又四處跟校内的男生們交頭接耳……
衆人大都點點頭,滿臉興奮。如果有誰臉露猶豫,頓時就會遭到同伴們的鄙夷目光,就像九年級的李明,剛剛說了句“這次好像玩得有點大啊,我們是不是應該再……”
“你懂什麽!?你是VIY嗎?!”周圍幾人立即罵了起來,“你這個呆子,就想着這樣一輩子呆下去嗎?還是做個酷小孩!”、“電影,拍電影!難道不比買些垃圾肥皂股票有意義嗎?怎麽,你很喜歡肥皂?還是愛撿肥皂?”
“别說了,我錯了,帶我去見VIY,我加入!”
當李明在幾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學術中心一層雜物房外面走廊,他看呆了,這裏熱鬧得好像正開着一個派對,房間傳出搖滾歌樂聲,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排成了隊伍,等待着進去。
今天追夢聯盟俱樂部幾乎24小時都會有人在。
過了好一陣,才輪到李明,他有點嚅嚅地走進房間,隻見沙發那邊或坐或站的好幾人,坐在中間的那個微笑的人,正是VIY。
那台電視機正播放着電影錦集,配着明快動感的歌聲,他瞥的這一眼,正好是《乖仔也瘋狂》的片段。
“歡迎,歡迎。”葉惟熱情地笑呼,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請坐,巴德,快給李明送上什麽吃的。”
巴德随即拿着一包奧利奧,鄭重地交到李明手上,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謝謝BOSS。”
“那麽,關于我們的計劃,你知道多少?”葉惟笑問道。
李明一邊坐下,一邊撓了撓頭:“不是很多,就知道BOSS你想制作一部長片電影,洗脫這幾天的恥辱,現在在籌錢。”
葉惟搖了搖手指,“可以這麽說,嚴格意義上卻又不是,因爲現在的衆籌是爲了買劇本,跟拍片暫時還沒有關系。”
“哦……”李明哪裏搞得懂,糊塗地點點頭:“我相信BOSS你,我想加入,我要投一千美元。”
“隻是一千!?”那邊門神一般的大鼻子列夫瞪着眼睛,吼道:“李明,你這雙耐克鞋子要三百吧?這件範思哲上衣呢!你個風騷鬼!怎麽不擦上指甲油啊,一隻手指塗一種顔色!?你知道拍電影的意義嗎?!你真的很MEAN,MEAN!!”
“二千……!我投二千好了。”李明有些羞愧,有些被吓壞。
“給他記一千。”葉惟向另一邊做着文書工作的陳諾點頭示意,笑道:“我從來不勉強别人。你想投一千就一千,但你可以幫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信得過的好朋友,不過記住,我們有三條規則。”
列夫清了清嗓子,接過話地宣示:“第一,不能向父母伸手要錢,隻能用自己的私房錢。第二,做好虧本的心理準備,以後不要像個小婊子那樣哭。第三,我們是在追夢,當你投了錢,挺起你的頭,大方告訴别人,現在我是電影投資人了!”
“李明,去吧。”葉惟擺了擺手。
李明聽得熱血沸騰,那股羞愧也更重了,幾乎快要哭出來,急道:“BOSS,我之前錯了,讓我投二千吧!少一分錢,我都沒臉走出這個房間,給我這個機會!”
“OK,我接受這份友誼,給他加一千,送他一份小禮物,明,你是時候該長大了。”
李明是昂首挺胸地走出雜物房的,仿佛剛剛接受了神聖的洗禮,嘴角還有奧利奧的殘渣,上衣裏藏着一本《花花公子》雜志。
他現在不再叫李明了,他叫李-追逐夢想的電影投資人酷小孩-明!
隻見走廊的熱鬧越來越大,源源不斷的學生正在湧來,排在他後面進去的是一個拉美裔小孩,就聽到VIY的笑聲傳出來:“嘿,巴布!MY-BOY,好久沒見,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