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區的街道綠樹成蔭,一座座美麗的高檔房屋鱗次栉比,孩子們和狗狗在花園草坪上玩耍,充滿着快樂的氣息。
這裏有四萬人口左右,80%白人,9%亞裔,6%拉美裔,1%黑人和4%其他。其中一半以上的居民接受過大學及以上的教育,16%的人口是醫生等高端職業人員,高中以下學曆的居民隻有5%。
一個名符其實的高學曆、高收入、高素質、低犯罪的好區,曆史上有過很多的名人居民,比如夢露、施瓦辛格。
在葉惟出生後不久,他的父母爲了給兒子一個最好的成長環境,就貸款買下了這裏的一座房子。
葉惟從小在這裏長大,可以說閉上眼睛,都能走回那棟被花草樹木環繞着的灰頂白牆的兩層房子去,但是經過那個夢,他又有着一種久違的感覺,仿佛飄蕩多年的遊子終于歸家。
家裏距離公交站點不遠,他奔跑了幾分鍾,就要到了……
他之前已經打過電話回家了,前園草坪上還是嚴陣以待的,父親葉浩根、母親顧喬(Jo-Ku)都在。
還有一個黑發小女孩和一隻凱恩梗小狗在追逐嬉鬧,傳來陣陣的笑聲,那是他的妹妹葉朵,寵物托托,都是家裏的開心果。
“汪汪!”托托先發現了他。
“哥哥!”朵朵也看到了,可愛的臉蛋兒滿是高興,張着小手飛舞一般飛奔過來。
葉惟沖上前去,放下那袋資料文檔,笑着一把将她抱起,旋轉了一圈,“喔哦--”
看着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他也笑得爛漫:“嗨,朵蘿茜!托托!”親了妹妹的額頭一下,放下她,他又抱住轉在腳邊的狗狗,“我好想念你們……”
托托激動地舔着他的臉龐,尾巴搖得看不清楚,活力十足,是的,它是隻有三歲的年輕小狗。
朵朵也還是那個剛剛三歲的小女孩,歡度着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而不是夢中那個過着皺巴巴日子、收集着優惠券的小大人,也沒有說過“媽媽,我以後不讀大學了,不要給我存錢,我想把錢都給老哥拍畢業作品”的話。
真好。
葉惟帶頭地走向草坪,這時一聲嚴厲的斥責襲來:“惟,你出什麽毛病了!?”
是他母親,那個端莊亮麗的中年女人。
顧喬也有大學學曆,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東亞語言系畢業生,本可以打拼一份很好的事業,但她是家庭型女人,與葉浩根結婚之後,就成了一個全職主婦,家庭是她的全部,因爲生活優越,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看到她,葉惟的心情頓時又是一陣翻騰,淚水幾乎湧出,喊道:“媽媽!”
在那個夢中,媽媽過得好苦。因爲她的年紀大了,又隻有大學畢業後短短半年的工作經驗,雖然她拼命去找,卻根本找不到專業對口的工作,還得照顧着朵朵和他,所以隻能做些散工,長年都是同時打着好幾份。
到了晚上,她還接了一些翻譯文檔的活,每晚都忙到淩晨二三點才睡下,六點不到,又起來出去了……
這樣的工作節奏,就算鐵人也得熬壞,到了他夢醒的那時,她剛剛才因爲突然的暈厥進過醫院,醫生說她由于長期疲勞,如果再不好好休息,随時都會有猝死的可能……
“别想跟我來這一套。”顧喬好笑又好氣的樣子,嚴責道:“你今天在學校做了什麽,艾西老師已經打過電話給我了,她告訴了我一切!你怎麽能那麽無禮,你在想什麽?還要裝病逃學,這又是怎麽回事?”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葉惟哽咽着道,我錯在讓你一個人擔負那麽多,但那不會成真的,不會。
顧喬對兒子這個反應很奇怪,态度柔和下來:“告訴媽媽,發生什麽事了嗎?”
後邊的葉浩根悄悄地對兒子豎起了大拇指,有辦法啊!葉惟不由一笑。
這讓顧喬回頭望了眼,頓時很生氣,把父子兩人都罵了:“都是你把兒子寵壞,以後他連大學都進不去的時候,看你笑不笑!還有你,别以爲你爸爸撐你,你就沒事,你要好好地檢讨自己的錯誤,做個好學生,我們家隻有好學生。”
旁邊的朵朵急得團團轉,終于奶聲奶氣的道:“媽媽,别罵哥哥啊!是我的錯……”
三人怔了怔,都不禁笑了,顧喬問道:“你有什麽錯?”朵朵垂頭的道:“是我偷吃掉了那些糖果,不關哥哥的事。”顧喬兇道:“好啊,原來是你!”
不打自招的朵朵被訓了一頓,葉惟更被訓了一大頓,不過他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不但樂意聽,還樂意認錯道歉。
面對兒子這種策略,顧喬很無奈,像他這樣的滿腦子想着做一個酷小孩的叛逆年紀,明明應該會駁嘴的,就像以前。那麽她就可以施展禁足級别的懲罰,而現在,她隻能罰他做些家務了事。
“OK,今天的家務我包了。”葉惟滿臉笑容,提起那袋文檔,跟着爸爸媽媽的腳步,帶着朵朵和托托,往家裏走回去,“我要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就我一個人下廚,你們隻負責吃。”
葉浩根和顧喬相視一眼,都眼神古怪,“這麽乖?”
“是的,你們最好盡早習慣,這就是從今以後的我。”
葉惟說得十分認真,心中更在默默地發誓,無論未來發生什麽事,爸爸,媽媽,朵朵,托托,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我會拼死守護我們的幸福,哪怕要我下地獄,隻要你們上天堂就好。
“先聽着吧,希望你能堅持一周。”、“我真的會蛀牙嗎?”、“小甜餅,爸爸可以告訴你,再吃那麽多糖果,你的牙都會被我拔掉。”
他們在笑說着什麽,沒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此時有多麽認真。
……
夜幕下,南格雷特納格林街燈火通明,經過一頓快樂的晚餐後,葉家漸漸安靜下來。
葉惟想是時候跟爸爸談一談了,他拿着那袋資料文檔,來到了書房。書房有燈光撒出,以及父親有點憂慮的話聲:“凱文,真的隻能這樣了嗎?”咚咚,他敲了敲那沒有掩上的雕花木門。
偌大的書房裏,擺有一排排放滿書籍的書架,落地窗前,葉浩根正徘徊着聊電話:“不參加電影節嗎?我們還沒做什麽宣傳……”
葉惟輕着腳步走了過去,隐約可以聽到電話傳出的話聲:“電影行業是非常複雜的,這不像牙醫,不是哪裏有一顆蛀牙,然後把它拔掉就行了。現在婚禮電影的潮流快要過去,我們可沒有時間花在那些電影節上,而且我們的錢隻能做到這樣。但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别忘了我們的主要發行目标不是院線,而是各種的版權銷售……”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隻是……”葉浩根皺着眉頭,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葉惟暗罵了凱文-托馬斯那賤人一句,心道:“爸爸,你不知道!”
《婚期将至》不參加電影節不是因爲什麽見鬼的潮流,隻是爛到不敢參加!大電影節進不去,就算在小電影節都要贻笑大方。
所以它的版權也很難賣,在那個夢中,凱文-托馬斯之前吹噓的自己擁有的人脈資源,認識什麽什麽大人物,什麽什麽海外發行商,全都不能兌現。花了四、五年,屁都沒賣出去,最後隻得把整部片子的北美和海外的所有權,一口氣以30萬賣給了一個小片商。
而它總共花了200萬制片費、20萬發行費,包括葉家在内的六夥投資人,自然都是血本無歸。
最慘的正是砸了180萬的葉家。
葉浩根不是沒有投資失敗的應對方案,他本來打算哪怕虧光了這筆錢,隻要他的牙醫診所還在,就可以把那150萬債務慢慢還清,隻是沒什麽積蓄了,工作也得更辛苦一些,危及不了他的家庭和生活。
而後來發生的事情,誰都意想不到……
但葉惟得說,貸款投資電影無疑是一種賭徒心理,爸爸已經被心中壓抑多年的電影夢、以及凱文-托馬斯的花言巧語蒙蔽了理智。
現在父親還是一個做着美夢不願意醒過來的人,而且《婚期将至》在他心中是他的第三個孩子,不管孩子長成什麽樣,好父母總會愛着孩子,他就是那樣,看《婚期将至》可以看得連連大笑,說它“沒有《我盛大的希臘婚禮》好看,但還不錯。”
真是一個可敬又可憐的追夢人。
“浩根,電影發行是一門專業活,就交給我吧,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嗯,好吧……我的确做不了什麽,好,再見。”
哔的一聲,葉浩根放下了電話,撓頭地長呼了一口氣,又看向葉惟,強顔歡笑一般,笑問道:“做完家庭作業了嗎?”
“爸爸,我們需要談一談。”葉惟神情嚴肅,直入主題的道:“凱文-托馬斯是個該死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