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兄,聽聞程尚書最近又爲北邊災情下發利民條令, 公孫某發家于北,代替北方百姓謝過尚書大人,以後若是有機會,還請程兄引薦一番,讓公孫某一睹老尚書之風采。”
公孫劍語畢,李乾英偷偷瞄了一眼程書仁,這個尚書之孫爲人古闆一根筋,十分不屑官場上的奉承話,公孫劍這般恭維言語,已經觸碰到程書仁的不适底線。
李乾英往後一靠,靠在公孫劍身上,輕聲道:“馮宜是女兒身,你萬萬不可道破。”
公孫劍點了點頭,這點小事他還是明白的。
李乾英并沒有告知公孫劍那位尚書之孫的性格,他這麽做就是爲了讓程書仁以爲他告訴了公孫劍,想看看程書仁會用什麽态度去對待公孫劍。
程書仁不愧是個慢性子,等了幾個眨眼的工夫他才緩緩開口,“公孫·公子客氣,有機會我會向爺爺秉明。”
李乾英突然哼笑一聲,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程書仁,後者依舊是目不斜視,卻滿臉真誠的望着對面坐着的公孫劍。
“那就謝過程公子了。”
公孫劍心中喜悅,上次來到京城于将軍沒有見到程春林頗有些遺憾,這次若有機會,一定要與尚書大人好好說說話。
程書仁身體前傾,他摸着一把皺着眉頭,他總覺得這個公孫劍在哪裏聽過,他不像尋常人聽就聽了,他有一個極爲強大的天賦,可以自動過濾掉那些無用的人或事,能讓他記住的人,寥寥無幾。
可這個公孫劍他好像真記不清了。
“程兄,不舒服?”
李乾英關心問道:“聽聞你稍有恐高,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是啊。”馮宜符合道:“這裏感覺像是一個鳥籠一般,我這般膽大的人都怕,别說書仁哥了。”
程書仁搖了搖頭,“無礙,方才聽世子殿下說公孫兄被刺殺,這怎麽回事?”
李乾英剛要開口,公孫劍搶先回答道:“家中生意上的對手,見我遠赴京城,自然要出手取我性命,愚弟笨拙,卻也識得一些功夫,身旁這位俠士也是保護我的,所以沒什麽事,就當是尋歡作樂的小插曲。”
“無事便好。”
程書仁揉了揉腦袋,長出口氣。
一旁的馮宜滿臉擔憂,“書仁哥,要不回去吧,我看你好像真的不舒服。”
程書仁苦笑一聲,他舒不舒服他心裏最清楚不過了,并不是恐高也不是病痛,而是駁雜的念頭在腦中彙聚,揉碎在一起,讓他想不起來公孫劍到底是什麽人。
李乾英說道:“公孫兄,若實在忍不了,我差人帶你回府。”
“書仁哥,實在受不了了你千萬不要硬扛着,我帶你回去。”
“多謝世子殿下,宜兒,我真沒事。”
程書仁說完還咧開嘴巴笑了笑,不得不說,他那古闆的面容配上燦爛的笑容,實在是不敢恭維。
公孫劍見程書仁并無大礙,表情有些古怪的看向馮宜,這女扮男裝的大人物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好不親切,若有不知情的人在此,還以爲兩個男人有什麽故事。
不過這馮宜對程書仁,看起來真有點異樣的情愫。
程、馮二人細語起來。
公孫劍偏過頭,小聲道:“世子殿下,這個靜心要好好審一審,她不僅想殺我,而且用的招數十分惡毒,她想讓整個雅閣的人都死。”
開始的時候,公孫劍以爲刺客是沖着自己來的,現在再看這雅閣之内有這麽多大人物,一旦其中有一人出事,整個京城估計都要震動一番。
靜心下毒之舉的其中緣由,恐怕也沒有那麽簡單。
李乾英經公孫劍這麽一點,瞬間就清楚了其中利害,若是這個雅閣的人都死了,不僅是京城,哪怕是大周都有可能抖上三抖,他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此事我會上心,安排大量人手去查,到時候有消息了再跟你說。”
說話間,下方突然歡呼一片,無數叫好聲傳起,衆人向下看去,一層中央那個巨大帷幕緩緩落下,琴瑟鍾鼓響起,琵琶聲愈演愈烈,舞台兩側走來八位倩影,對衆人施了個萬福後就着樂器之音翩翩起舞。
“十大美人怎麽就八位?”
正當公孫劍不解之時,二層之上,雅閣之下,無數彩帶從空中落下,兩位分别穿着白衣青衣蒙着薄紗的女子倚着彩帶從天而降,展露歌喉。
哪有不愛美人的男子,下方一層二層的客人見又有兩位天仙将近,聲嘶力竭的呼喊,滿閣盡是叫好聲。
李乾英在一旁悠悠講解道:“天下第一青樓的十位頭牌,後八位起舞者分别爲二仙、三妖、四佳、五花、六卿、七枝、八才、九倌,歌者青衣是頭魁,白衣是花魁,這十人是百鳳閣的門面,賣藝不賣身——”
說道此處,李乾英突然笑了,“當然,有錢有勢,她們也賣身,據我所知,那八位起舞者大多已經是京城高官的人了,隻是礙于這些人是青樓女子的身份才沒有娶回家,養在百鳳閣香屋藏嬌。不過頭魁和花魁可都沒人拿下,據說去年太子微服私訪,在頭魁面前就吃了啞巴虧不說,連花魁的面都沒見到。在場諸位公子,若是有心,趁今日十大美人皆亮相,可以去試一試。”
公孫劍聽後哈哈大笑,這百鳳閣果然名不虛傳,一青樓女子能讓太子吃虧,實屬罕見,他很好奇,那地位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到底吃了什麽虧,能讓他空手而歸且不記恨百鳳閣。
要知道縱使百鳳閣是天下第一,可這天下還是李家坐鎮,太子作爲一國儲君,今雖在潛龍之時,但未來必定登天坐北朝南,你一青樓女子膽敢對太子無方,讓太子吃虧,就算被太子搶了去,也沒人敢多說什麽。
在座男子沒有像公孫劍那般豪邁大笑,倒也露出男人都懂的會心一笑,隻是那馮宜有些煞風景的說道:“勾欄女子,用得着如此上心嗎?玩玩也就罷了,千方百計的讨好,有違男兒身。”
李乾英古怪一笑,玩笑說道:“馮公子也知道玩玩?”
“下流!”
馮宜臉色微紅,撇過頭去看向下方,此時正好是花魁與頭魁歌畢摘下面紗的時候,看到青白兩位女子的容顔,她眼中隐隐有光芒閃過,喉嚨上下動了動,心想的确有幾分姿色……
歌畢舞畢,十大美人同聲喊了句“見過各位公子”,聲音如溪,沁人肺腑,公孫劍沒想到這些女子歌好人美嗓子也妙,那一聲“公子”竟讓他不由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更不用提下方坐着的散客,正賣力的叫着好。
嗓子啞了?沒關系,有酒潤喉,此時此景再局促淡然,恐怕女子都要罵你是個無能之輩。
十位美人退場,緊接着便是分人去雅閣敬酒陪酒,這時候比拼的便是誰有權誰有勢,誰家老爺子厲害,那麽自然會有花魁頭魁接待,其餘稍遜一籌的便隻有其他八位風月女子作陪。
如若權勢相等,那比拼的便是财力了。
讓一層二層的過了眼瘾,花銀子買更大的快活便是隻有雅閣可以觸及的了,百鳳閣雖然說是進屋便是客沒有大小之分,可人家也有他們的規矩,人無大小之分,可坐的位置有大小之分,百鳳閣隻管将每日的雅閣客人伺候好便可,有時候,一位雅閣客人花出去的銀子,堪比一層看客。
李乾英心中清楚另外幾座雅閣中坐的是什麽人,但能與他比拟的,僅有一人。
若是在平常時候,讓給那人也無妨,可現在有諸多客人在場,而且又是不可多見的頭牌露面,再怎麽樣李乾民也要争一争了,要知道,當初太子殿下沒趕上好時候,連花魁的面都沒見到。
李乾英召來淸倌兒陪客,輕聲說道:“你去将這個廂房的情況一一禀報給大嬷嬷,本世子要花魁作陪,至于銀兩,那位出多少,我便加一千兩,你替我去。”
說罷,李乾民掏出一個金錠子遞給那淸倌兒陪客,“回來之後,還有更多。”
淸倌兒起身施禮,讓一旁把守雅閣的雜役将她送了下去。
馮宜明顯有些緊張,“真要與那哥倆争?”
李乾英一笑,“我讓了他們十多年,今天讓一讓我這個弟弟又何妨。”
程書仁搖頭無奈道:“來聽曲兒喝酒解悶子,不是來争鬥的。”
“本世子不過是遵從遊戲規則罷了。”
程書仁無言以對,這百鳳閣的遊戲規則便是如此,你們既然權勢相當,那便比财力。
公孫劍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但也有一絲明了,這百鳳閣之内好像還有尚書之孫都要畏懼的人,就連明王世子也要遵從遊戲規則,不能以勢壓人。
雅閣門開,進來的卻不是花魁,而是幾個搬酒的小相公,其中一個稍稍有一絲陽剛之氣的男子站出來大口喘氣,哼哧哼哧的說道:“下面已經在競價了,隻有世子殿下在競價,諸位爺先喝着酒,稍後有好消息了我親自給各位爺傳來。”
公孫劍皺眉,已經在競價了,又隻有世子殿下在競價?這不是前後矛盾嗎?他偷偷看了對坐尚書之孫們,他們的臉上并無疑惑,反而覺得很正常,非常奇怪。
李乾民又丢出去一枚金錠子,“等你們的好消息,回來後重重有賞。”
幾名小相公眼睛一亮,跪謝一聲走了下去。
自從開始要請花魁之後,雅閣内突然有些沉悶,甚至有那麽一絲絲凝重,隻有公孫劍依舊吊兒郎當大開大合的坐在椅子上。
沒有淸倌兒陪侍,他就自己倒酒,喝的不亦樂乎,宋清明也沒閑着,手中小吃食一直不斷,他隻要是和公孫劍在一起時就從不喝酒,畢竟公孫劍是他要保護的人,萬一喝多了誤事麻煩就大了。
宋清明不喝酒,桌面上的花生桃酥便被他一會一個給捏吃了,他是整個屋子裏最輕松的一人,甚至在無聲的雅閣内輕輕哼起方才花魁頭魁唱的小曲兒,好不自在。
公孫劍自顧自倒了杯酒,又給衆人斟滿,“怎麽回事?什麽大人物能讓你們有這般愁容,連酒都不喝了。”
馮宜有些好笑這二人的吃相喝相,她從來沒見過還有這種厚臉皮的人,打趣說道:“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添一些?”
酒是剛剛搬上來的,到現在都沒有喝幾口,自然不會不夠,宋清明知道是在說他,輕咳一聲,“夠了夠了。”
馮宜看着桌面上已經空了的盤子,捂着嘴偷笑起來。
李乾英這時輕聲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就是有些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