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荀義晃了晃腦袋,從一個名不轉經傳的小卒子,一躍成爲統兵一萬的将軍,任誰也 會突然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公孫劍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權利,多大的權利才算是權利,就算讓你統兵五萬十萬,上面還是有比你大的官,你就算做到了宋嵘老将軍那般地步,上面還有個皇上,除非你自己做皇上,否則一輩子都無法在權利頂峰。要我說,權利嘛,有一些就夠用了,就算你一直是這個位置,你信不信等到天下太平的時候,你依舊可以錦衣玉食衣裹貂裘,權利再大,住還是一年四季兩丈床,吃的還是五谷三餐雞鴨魚,并不會好到哪裏去,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而且要滿足。”
嶽荀義重重點頭,單膝下跪道:“公孫将軍,我明白了!”
公孫劍笑着扶起他,“在我眼裏,你我二人不是上下級,一直都是兄弟,是同袍,是同生共死的那個人!”
嶽荀義楞楞出神,眼神中隐隐有淚光浮現。
他站起身來,握了握拳頭,暗暗下了決心,他先鋒那些妖言惑衆者,可以斬了!
公孫劍轉頭,“我昨日暗示你過來,可不是聽你說這些,給你灌雞湯的。”
嶽荀義一笑,輕聲說道:“這些事可都是軍情大事,除了于将軍和柳将軍以及當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少廢話,快說,老子荷包裏沒銀錢,你還想賣消息?”
嶽荀義咽了口唾沫,“當然不是,這都是大罪,反正說了你就當聽聽就好了,一切聽從于将軍安排。”
公孫劍一笑,表情古怪說道:“現在知道聽從了?”
嶽荀義摸了摸腦門,“現在整個先鋒軍都在開鑿棧道,一切都是秘密進行,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歇,于将軍是想從棧道越過去,不與綿州正面抗衡。”
公孫劍摸着下巴,沉思起來。
不與綿州正面抗衡……
一萬大軍,不眠不休一個月去開鑿棧道,哪怕是青陽山那種高聳入雲的大山都會被橫穿一個山洞出來,于将軍難道是想從棧道越過層層高山,直接打荊州。
可是這也說不過去,如果想繞路,直接從東北方渡洛水即可,不用這麽麻煩。
“孫良任徐康爲他們在做什麽?”
“這個不知道,但是你被道人送回來的時候,我好像聽說他們要繞路,所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棧道繞路,大軍也繞路,這實在想不出來是爲什麽。”
公孫劍眉頭緊鎖,全都是在繞路……那爲何中州大營不動……
沉思片刻後,公孫劍腦海中突然有個念頭萌生,可下一秒卻又怎麽也抓不住這個想法,他搖了搖腦袋,“不想了,回頭你給我偷摸送一份地圖過來,對了,曹鷹怎麽樣了?”
嶽荀義聽到公孫劍問起曹鷹,他重重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一直沒有醒過來,每天隻能靠人照顧着喂一些稀食,吊着那一口氣,一個月過去了,本來就很瘦的他,變得更瘦了。”
公孫劍神情黯,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若不是他大意了,以爲那一刀直接殺了洪田,估計曹鷹現在還能活蹦亂跳,跟他聊天胡侃。
“等他醒來我再向他好好道歉,我回去了,你别忘了給我送一份地圖來。”
嶽荀義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紙,“作爲将軍,這地形圖是片刻不離身的,你拿去看吧。”
公孫劍收下草圖,轉身離去。
回到營帳,那兩個打架的士卒正背着身誰也不理誰,看到公孫劍從外頭回來,二人皆是一臉的茫然,其中一人以爲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轉身又掀開圍帳,發現裏面果真無人。
公孫劍打了個招呼,笑道:“你們打好了?誰赢了?”
二人一時羞顔,玩忽職守的他們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公孫劍拍了拍他倆的肩膀,“放心吧,無人知曉我出去了,就算被人碰見也沒你們的事,如果有人多嘴提起,攬到我身上便是。”
公孫劍走進營帳,将草圖鋪在床上,仔細端詳起來。
綿州四面環山,整個城池都被大山包裹,此時駐紮的地方是綿州正前方的第二座山,第一座山與綿州城門相隔太近,僅有五百仗的距離。
于有俊當初來到綿州之外時,擔心第一座山有埋伏,就在這座山停下腳步,現在一個月過去了,也不知第一座山到底有沒有伏兵,按理說那大山是行軍的必經之地,如果鍾冠不傻,一定要埋下伏兵,可至今都不知道伏兵在哪,要麽是鍾冠真傻了,要麽就是鍾冠又上進了幾分,伏兵紮根之深讓柳慶勻這種老斥候都找不出來。
公孫劍趴在床上用手順着草圖,暗自琢磨起來,正面攻城肯定不可取,他是見識過綿州的防禦體系的,整座城猶如被鐵皮包圍起來的鐵桶一般,滴水不漏,固若金湯。
如果想要強攻城的話,中州軍要面臨三大難點,其一是前面那座山中不知幾何的伏兵,其二是三十多丈寬的護城河,其三便是城頭床弩以及高聳的城牆。
伏兵問題或許付出點在承受範圍内的代價就能越過,可那三十多丈的護城河,想要越過必須要用人命來填,當中州軍打到護城河架起橋梁的時候,就像是成熟的麥子在農家之人面前,任其宰割,估計光是在護城河面前,中州軍就要損失一半人馬。更不用說那比雲梯還要高出不少的城牆,更爲緻命,如果若想攻城,隻能用攻城車去撞。
三個難點,除卻第一個伏兵問題,其餘兩個皆是要用人命來填,如今中州軍加上颍川道守軍,人數才過八萬之衆,若是在綿州損失過多,就算是打下了綿州,也無力染指荊州了。
直面攻城,隻能算是下策。
“唉……”
公孫劍重重歎了口氣,怪不得嶽荀義說各路大軍都在準備繞路,這個情況下隻能避戰,繞過綿州才是最好的計劃,可這也隻是中策而已。
公孫劍緊緊注視着草圖,他将目光放在綿州之外的叢山之上,心中又有了一個大大的疑惑。
于有俊現在的思路是避戰,從第二座山後的隘路可繞過綿州,而後大軍渡過洛水,直指荊州,可這樣堂而皇之的繞路,恐怕會引起更大的反撲,西蜀叛軍完全可以将中州軍放進荊州之外,而後荊州與綿州一同出兵兩面夾擊,到時候除非中州軍人人以一敵三,否則絕對會全軍覆沒!
“按于将軍的性格,應該不會冒這樣的險……”
公孫劍喃喃自語,以往他還覺得十萬大軍數量繁多,走到哪都有驅狼吞虎之勢,可現在打着打着,他突然發現十萬人不夠用了,在那個以防守爲主的蜀國面前,十萬大軍實在太少了。
“不對!”
公孫劍猛然警覺,“林叔,林叔已經好久沒出現了!對了,還有棧道!”
公孫劍看向綿州兩側的大山,他這時突然想起來,嶽荀義與張達現正在沒日沒夜的挖設棧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從床上跳起,哈哈大笑起來,“于将軍啊于将軍,我就說吧,你絕對不會做出白白讓将士們犧牲,或是冒險博弈之事。”
公孫劍笑的越來越大聲,絲毫沒注意身後有一人已經看他半天了。
“看來我還要再派幾個人,嚴加看管。”
公孫劍一驚,回頭一看,于有俊就在他身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于有俊手裏提着一些熟食和兩個精緻的酒壺,“兩個人已經看不住你了。”
公孫劍尴尬的撓了撓頭,“不關他們的事,是我偷摸跑出去的,于将軍你也知道我現在武功不低,想趁機溜出去還是挺容易的。”
“從明天開始我就再派一伍士卒過來看着你,然後再勒令嶽荀義不準離開棧道半步。”
公孫劍撇了撇嘴,接過熟食與酒壺,“我好歹也是中州軍的一份子,你不讓我參與計劃,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綿州城外那件事我心中有愧,所以想着這一場大戰你好好養傷,等打到荊州你再出馬,接下來就交給我們了,反正這個計劃也不需要太多将領來看着。”
公孫劍掰下一隻雞腿,狼吞虎咽說道:“所以你就出了個下策,把我給軟禁起來?”
于有俊一瞪眼,“你小子說什麽呢,老子要想将你軟禁起來,你真以爲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真能溜出去?”
公孫劍努了努嘴,一臉的嫌棄。
“跟我說說,你都看出來什麽了?”
于有俊抿了一口酒,擡起眼皮看向年輕将軍,若是公孫劍真能憑着一些情報以及草圖看起來自己的目的,那麽他真的已經成長到可以親自領兵的地步。
公孫劍神秘一笑,“你得先告訴我,林叔到底去哪裏了。”
于有俊勾起嘴角,“我隻能告訴你,你林叔不在此次計劃之中。”
公孫劍眯起眼睛,林秋風不在此次計劃當中,那他這麽些日子都去哪了?難不成還能是看西蜀風景不錯去賞景了,這可不符合一大武林宗師的性格,再說了林秋風也不是那種愛湊熱鬧的人。
于有俊豈會看不出這小子心裏想的什麽,他指了指公孫劍頗有些好笑,“我早就不讓你林叔參與軍中之事了,除非是有定官之戰,或是敵方有無可匹敵的對手他才會出現,否則他那一身高深的境界去殺小卒子,有些大材小用了,雖說這樣在軍中口碑不錯,但是傳到江湖上去,很容易落人口實,而且像他這種摸到一絲真境氣息的宗師,随意殺人是會遭天譴的。”
公孫劍點了點頭,自從他境界不停攀升之後,也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特别是有了那玄而又玄的内力後,整個人都覺得被什麽東西給禁锢住一般,施展不開拳腳。他這種算是武林中不上不下的武夫尚且如此,那林秋風那種神仙人物肯定感受更深刻。
“其實在于将軍的計劃中,林叔也隻不過是起到錦上添花而已,有他的話,可保證棧道的大軍不被發現,或是憑借着高超武藝傍身,在大山之中遊走勘測,不過這些事情讓斥候費些心也能辦到。”
于有俊擡起眼皮,“說說,你都猜到什麽了?”
“說之前我還要表達一番我對于将軍的敬仰與佩服,簡直是五體投地,猶如奔騰洛水連綿不息。”
于有俊一瞪眼,笑罵道:“少說屁話。”
公孫劍嘿嘿一笑,“明面上孫良任與徐康爲的大軍要繞道而過,這無疑是障眼法,真正的厲害之處在于棧道那些兵馬,比起隘路之上的兵馬看似人少,實則最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