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俊坐在床上,将公孫劍扶起,他眉頭緊皺,“這麽說來,那個洪田是個術 士,你們二人去罵陣的時候,鍾冠一句話沒回,他倒是突然下了殺手,最後你們被那個黔玄山道士給救了?”
公孫劍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沙啞着聲音說道:“我也不清楚,總之在我失去意識之前,卻是有人在我身上摸索了很久,還在我嘴巴裏放了一團紙張一樣的東西。”
于有俊點了點頭,公孫劍所說的紙張估計就是趙光元放在他嘴裏的符箓。
公孫劍輕輕挪了挪身體,用手撫着後心說道:“我被連紮了兩刀,怎麽還沒死?”
“你那麽想死?”
“那倒不是,就是比較好奇,洪田的匕首還特别的鈍,紮在我身上,而且是後心,就算沒有真正碰到心髒,也會流血過多緻死。”
于有俊歎息一口,“你要感謝那個道人,用内力護住了你的心脈,然後又用了不知道什麽樣的手段,保住了你這條小命。”
“我這條小命?”
公孫劍表情一驚,不顧身上傷勢掙紮起來,“那曹鷹呢?他怎麽樣了?那個道人有沒有把他救回來?”
于有俊微微搖頭,“有了氣息,但是還沒醒過來,他受的傷比你重多了,你是緻命傷,他是緻死傷,就光是背後那些窟窿就足夠要他的命了,更别說橫穿脖子的血洞,還有氣息就已經不錯了,想醒過來,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公孫劍面露苦色,“我當時大意了,以爲已經殺了洪田,沒想到又中了計,他是爲了救我,才變成那樣的。”
“唉……”
于有俊又歎息一口,“此事錯全在我,沒有考慮周到,接下來你就好好養傷吧。”
“那攻打綿州的事?”
“你都這樣了還想上戰場?攻打綿州沒你的份了。”
看着公孫劍懊惱的神色,于有俊無奈一笑,“好好養着,綿州是要智取,不會強攻,就算你不受傷也派不上用場,總得給我我手下其他幾個将軍一些軍功不是?”
公孫劍點了點頭,“我不是不知曉情理之人……”
“上了戰場你比誰都知曉情理,下了戰場你比誰都無禮,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打擾你了,方才我太過于沖動,要給将士好好道個歉。”
于有俊起身就走,公孫劍從後面叫住了他。
“什麽事?”
“沒事,謝謝你,于将軍。”
于有俊欣慰一笑,拉開圍帳走了出去,剛走出去沒多遠,他一拍後腦勺,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說,又折返回去。
“對了,那個黔玄山道士讓我轉告你,等這次戰勝西蜀之後,你要去黔玄山找他一次,我的媽呀……”
于有俊說着,發出了驚歎的叫喊聲。
能讓見過大風大浪的于有俊發出這般感歎,一定是遇見到平生最驚訝的事情。
隻見公孫劍不知怎麽翻過身來,趴在床上……不對,準确來說是身體懸在床上,後背衣物已經褪去的他,露出了後心處兩刀猙獰的傷痕,而這兩刀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于有俊咽了口唾沫,他現在略感心頭火熱,左右看了看,他自己也不知道要看什麽,他總感覺這個情況下,林秋風不在此處,對他來說真是錯過了一件大事。
于有俊不敢驚擾到公孫劍,輕輕放出自己的内力去感知。
這不感知還好,一感知之下他吓了一大跳,此時公孫劍整個人就像已經緒滿弩箭的弩車一般,渾身充滿了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
傳聞有一種在練功方面天賦異禀的另類,他們平時練武速度極快,但是體内卻有一個關隘,那就是任督二脈極爲堅韌,入三境打破桎梏之時難如登天,如果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武功會突飛猛進,一日千裏!
于有俊喃喃道:“公孫劍現在的情況不會就是這樣……”
他收回感知,沒有再深層次的追尋下去,或許那黔玄山道士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要公孫劍務必上山一趟,甚至說出了若是不上山,破蜀之時就是公孫劍必死之日的狠話。
思考間,公孫劍落在床上,他睜開雙眼,看到于有俊又回到了營帳,疑惑問道:“于将軍,還有什麽其他的事嗎?”
于有俊皺了皺眉,“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不是你說的讓我先好好休息嗎?難不成于将軍還有偷看别人睡覺的嗜好?”
于有俊揉了揉鼻尖,“沒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還沒說。”
“什麽事?”
“畢竟人家黔玄山掌教救了你,你怎麽說也得去感謝人家一番,等西蜀事了,我陪你走一趟黔玄山,定要好好感謝。”
公孫劍點頭,“的确該如此,不過也得等真的破了西蜀再說。”
于有俊哈哈一笑,“人家老掌教都說破了西蜀,這次一定能大獲全勝,說不定人家偷摸算過,隻是礙于天機不可洩露,在側面暗示我們。”
公孫劍也跟着笑了起來,“也是。”
“對了,那個……你有沒有感覺自己胸膛熱熱的,或者是有一陣刺痛?”
“我感覺我渾身都痛啊。”
公孫劍躺在床上嘟囔一聲,“我懷疑我體内還有細小碎片,整個身體都不舒服。”
于有俊下意識松了口氣,打開任督二脈全身内力暢通無阻,體内一時間适應不了,必會漲熱以及陣痛,公孫劍沒有這方面的感覺,說明他應該不是練武經脈大開。
“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九品就有内力的人,你用内力再疏導一遍身體,随後好好休息吧。”
綿州城樓,鍾冠如同呆雞一般靠在城牆上,目睹了那一場大戰的他,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依舊還是汗流浃背,渾身寒氣。
“這……洪田就這麽死了?”
鍾冠出兵綿州的時候,陸子語就秘密诏他入宮了一次,當時陪在陸子語身邊的,不是闫羽這個相國軍師,而是一個從未在衆人面前暴露過,且僅有他和陸子語還有洪田知道的神秘人,他隻知道此人名叫張房嬰,有起死回生的神仙本領。
當初攻打渝州時,西蜀大軍綁了楊烈臣的夫人鄭清蓮,以此要挾楊烈臣與童言海還有那個啥錢的的于有俊讓出渝州,卻不想不僅沒能成功,鍾冠還被于有俊連射兩箭,一箭将其射下馬,第二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肺。
那時鍾冠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支撐着重傷軀體将闫羽送回蜀營就失去了一切意識,當他已經完全接受自己陣亡事實的時候,他卻在滿是泥土的大缸裏醒了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張房嬰。
此後鍾冠便以張房嬰之徒自居,重新回到蜀營之列中後,把闫羽吓得不輕,但是張房嬰交代過他,此事對誰都不能說起,否則張房嬰有辦法讓他活過來,更有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知曉張房嬰與鍾冠死而複生背後的秘密之人,隻有三人,其中也包括洪田,這洪田與張房嬰也有些勾連,看起來更像是上下級關系,陸子語诏他入宮時就對他說過,誰都可以死,洪田萬萬不能死,可如今洪田就死在整個綿州的面前,他想瞞都瞞不住。
作爲死過一次的人,鍾冠不怕死,他更怕的是張房嬰口中的生不如死,他就曾經見識過一次,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卒子,直接闖入了大帳内報告軍務,看見了張房嬰的面容,那個看起來極爲虛弱的男子,在小卒子身上放了一個小蟲子,小卒子一夜無事,第二天的時候,小卒子所在的行軍營帳,整整一标的人,盡數慘死,死相慘不忍睹。
具軍伍中的督戰官口述,那一夜中,那個營帳裏沒有發出任何人的聲音,隻有陣陣蟲鳴,他本想入帳查看,可手掌一觸碰營帳就異常疼痛,他索性也就沒管了,反正在這數萬大軍的營帳中,有幾個不正常的士卒也無可厚非。
當然,報告完這件事的督戰官此後再也沒有見到。
鍾冠從那開始,更加對張房嬰極爲尊重與敬畏,如果讓他在陸子語和張房嬰的命令中選擇一個,鍾冠會毫不猶豫聽從張房嬰的命令。
“鍾将軍,到祭拜的時間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鍾冠的思緒,此時鍾冠渾身甲胄已然濕透,他擡頭看了一眼來人,原是自己的副将,他松了口氣輕聲問道:“派人出城查看了嗎?”
副将知道将軍所問何事,恭敬回道:“回将軍,派出去的人方才剛回,隻是收回來洪統領的衣物,看來洪統領已經歸魂了,将軍,洪統領的一萬輕騎該如何處理?”
“這一萬騎不歸我管,把消息說給他們,讓他們自己處理去吧。”
“那……會不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反響?”
鍾冠搖了搖頭,“就說洪田私自出城,遇見了一個遊曆的道人,見有東倭術法在中原逞兇作惡,就将洪田統領給殺了,至于道人……就說是青陽山人士吧。”
說罷,鍾冠突然捂住胸口,面色漲紅起來,副将一下就急了,趕緊拉着鍾冠走到城樓之後無人之地,“将軍,耽誤時間太久了,可能撐不到回府,就在這裏吧?”
鍾冠口齒不清的說道:“快……在我……懷中……”
副将拉過一張長桌,拿出随身攜帶的蠟燭點燃,又從鍾冠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見鍾将軍快要堅持不住了,這次還是末将來……”
“你走!”
副将深深歎了口氣,背過身去放風,以防有人誤打誤撞見到,從城牆灼燒的火光中可以看出副将一臉的擔憂,足以見得他很是擔心鍾冠。
“鍾将軍這心絞痛,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僅僅一牆之隔,如果副将微微轉頭的話,他就能看見此生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隻見鍾冠從瓶子裏倒出一個圓滾滾的黑粒兒,随後又掏出一張白色符紙,伸手在城牆火光上點燃,而後十分迅速的将黑粒兒放在白色符紙之上,黑粒兒瞬間變成一個拳頭大小的不明物體,此時鍾冠面色已經趨于鐵青,他耿着脖子,青筋暴起,從他胸口突然出現一個凸起物,順着身體往前攀爬,穿過喉嚨之後鍾冠張嘴巴,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隻聽“嗡”的一聲,一個黑色拳頭大小的蟲子被他從嘴中吐了出來,在地面上撲棱兩下變成了一攤黑水。
鍾冠松了口氣閉着眼睛靠在一邊。
就在此時,那個變成拳頭大小的黑粒兒突然動了起來,也是發出“嗡”的一聲,黑粒兒伸張開來,兩側竟然長出兩個翅膀,翅膀之下全是猙獰的蟲肢,與鍾冠吐出的蟲子模樣幾乎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