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苗看起 來十分驚恐,他瘋狂搖頭說道:“不行,這鋪子是我爹留給我的,柳大哥,你再寬限我幾日,過幾天我一定還錢!”
“我寬限你幾日,誰寬限我?就那百八十兩銀子要不回來,我家主子已經對我失去耐心了,今天你要麽還錢,要麽滾出這個鋪子!”
柳綿吐了口唾沫在倒地的鍋中,馬苗算是他收利息的人群中,最難辦的一個,你說他有錢吧,他身上沒有半個子兒,你說他沒錢吧,在北城還有個不大不小的鋪子。
柳綿着實難辦,幾年沒能辦下來的事情,不知怎麽回事被主子知道了,挨了幾鞭子打不說還要自己掏銀子補窟窿,倒也不是主子就想要那百八十兩,而是主子在責罰他的辦事不利。
說起主子,柳綿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那可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權貴人家的孩子,雖然是偏房太太所生,處處被大少爺打壓,但是人家依舊是實打實的二少爺,不用管理府上事務而且還有大把的銀子能花,這在柳綿看來,何樂而不爲呢,可是主子不願意,他總想着二房上位,然後性格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就在昨天,主子突然找到了柳綿,回還了那九十多兩銀子還額外送給柳綿一千多兩,詢問之下,柳綿才知道,主子想在北城開一家吃喝玩樂的風花雪月的場所,馬苗那個小鋪子就在劃分地區之中,主子想讓馬苗不出半分銀子,拿下這個小鋪子……
于有俊見這人态度實在惡劣,可是從字裏行間來看,還是馬苗吃虧一些,他皺了皺眉,起身說道:“這位小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馬苗欠了你們什麽錢?我們可以代爲補償。”
公孫劍也是一頭霧水,這馬苗看起來面善老實,怎麽無端欠别人銀子,這百八十兩在公孫、于二人眼中算不得什麽,可是對于馬苗這種做着小營生的人,那可是一筆巨款。
現在可不是錢不錢的事情了,柳綿就是過來找麻煩,拿下鋪子的,一聽有人要多管閑事,他一瞪眼,“誰跟你是兄弟?你不要亂多事!”
随後柳綿又罵道:“馬苗,還不起銀子就找幫手是嗎!”
這邊話音才落,柳綿身後那兩個人握着刀子走了上來。
公孫劍一看這還得了!小小惡仆就敢蹬鼻子上臉!他一拍木桌,大刀落入手中,“锵啷”一聲清脆的抽刀聲,公孫劍橫刀在前,雙眼怒睜!
“别别!”
馬苗急忙拉住公孫劍,“千萬别動刀,千萬别動刀,小兄弟,這錯在于我,那九十八兩銀子我是還不起了,不如将鋪子給他們就是,我随你們去中州便是,還望于叔叔不要介意。”
柳綿龇牙咧嘴的笑道:“還是你小子上道,去把地契拿過來,老子再給你五十兩當路費!”
于有俊壓了壓手掌,示意馬苗莫要心急,這家鋪子位于北城城門,雖說比不上城中旺鋪,但是城門處人流量也是非常大的,城中鋪子可做大生意賺的盆滿缽滿,而城門處的小鋪子也有小鋪子的賺錢方法,就說這冷豆腐,若是經營的好,打出來了招牌,再加上進城入城大多都舟車勞頓,會有很多人來吃上一碗,解解心中悶氣。
隻不過小小的九十八兩銀子而已,就要拿地契來換,顯然是不值得的。
柳綿不知道這家夥搞什麽鬼,但是主子說了,不能與人發生摩擦,和氣才能生财,他自顧自拉了一個小闆凳,坐在竈台前曬起了暖,嘴裏還嘟囔着,“你們這兩個小子,上來就踢人家爐子,本來還可以蹭兩碗豆腐吃,現在好了,幹等着吧。”
那兩個走狗賠着笑臉點頭哈腰。
柳綿語氣看似是責怪兩個手下,但是其中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得了,吃不着就吃不着吧,你們姑且好好商談,今天必須給我出結果,如果馬苗今日拿不出九十八兩銀子,這店鋪我可就收走了。”
馬苗聽到後心如死灰,這店鋪是保不住了,九十八兩對于他來說那是天文數字,就算他去問鄰居借,找遍所有鄰居估計也湊不出來八兩現銀。
于有俊擺了擺手,“馬苗,你别心急,你跟我說說,你是如何欠了他這麽多銀子?”
“怎麽欠的?還不是他那要死的老爹,你說那老不死的眼睛一閉腿一蹬不就完事了嘛,非要留着一口氣折磨他家兒子,前前後後向柳少爺借了整整九十八兩銀子,到現在才隻是還了利息。”
“利息?”
公孫劍有些不解,什麽利息竟然還了幾年都沒還完,他剛剛還好奇,也就不到一百兩銀子,就算馬苗的小店再冷清,也不至于幾年都賺不了一百兩銀子,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就沒有再開下去的必要了。
公孫劍問道:“這都過去好些年了吧,九十八兩銀子能有多少利息?一年最多九百多文,不到一兩銀子,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将利息還完?”
柳綿嗤笑一聲,聽這兩個人口音就不是本地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柳少爺的規矩,他翹着二郎腿,很随意的抓了一把花生米,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一點也不客氣。
柳綿說道:“九百多文?你在打發叫花子?柳少爺的規矩知道不知道?馬苗,你跟這兩個外地人說說,老子說的對不對。”
馬苗一臉的難過,他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柳哥說的不錯,這利息還沒還完……”
“就是,馬苗這小子利息還沒還完,我就直接讓他還本金,這相當于今年的利息就不用給了,老子這算是做了善事,你們兩個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于有俊見多識廣,看馬苗那一臉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表情,他開口問道:“利息是多少?”
柳綿撇了撇嘴沒有回話,對于這兩個突如其來的異類,他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馬苗顫着聲說道:“四分……”
“四分?”
于有俊猛的站起,他瞪大了眼睛,“四分利!九十八兩每天就要還三錢!一年将近一百五十兩銀子!”
“喲,還挺懂行的。”
柳綿拍了拍手,笑着說道:“既然知道四分利要還多少,也知道我并沒有爲難他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還就拿鋪子押了,正好你剛剛不是說什麽去中州,你小子趕緊滾蛋,老子在這裏看你就頭疼,九十八兩銀子拖了三四年,虧得你做的出來。”
柳綿直接說起了風涼話。
于有俊回頭看向馬苗,“這個冷豆腐店鋪就算再不濟,一年也能還清吧?”
馬苗表情苦澀,他無奈說道:“小店自從我爹走後,我做出來的味道和我爹相差甚遠,一天賣不了五錢,柳哥每天都過來讨要利息,再加上生活開銷,實在是剩不下來銀子了。”
于有俊沉思起來,這錢他不是拿不出來,可是這利息太高了,如果不是利息的問題,馬苗肯定能還清,但是每天抽取利息,就有些絕人門戶的嫌疑了,這種手法叫做“坐地抽”,是将欠債人當成錢票來養了,這樣欠債人每天都要還利息,根本無法湊足本錢,債主也就可以一直收銀子,直到欠債人家破人亡,這種手法着實太過于惡劣。
于有俊沉聲道:“根據大周律法,借銀放銀不得超過三分利息,否則就視爲擾亂一方安甯,與賊寇并處,這罪責可不小。”
柳綿嘿嘿一笑,好像料到于有俊會這麽說,他眼神陰險的吓人,“這位兄弟,你别吓唬我,我從小吓大的,這是我們柳少爺的規矩,整個京城都知道,律法是律法,我們小民百姓自當遵守,但是我們也有規矩,這規矩就擺在這,也沒人逼着你借銀子不是?借了就要按規矩行事,這都是簽過字畫過押的,就算兄弟你告到官老爺那裏,白字黑字紅手印都在這裏,兄弟既然知道大周律法,想必也明白簽字畫押的重要性吧?”
說完柳綿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上面正是借條,寫着還有簽字畫押的手印與名字。
于有俊歎了口氣,這柳綿說的滴水不漏,而且物證也在,讓他也沒了反駁的言語。雖說大周律法至高無上,但是這簽字畫押卻在大周律法之外,差不多就是鑽了律法的空當,就比如大周不允許無故殺人以及販賣人口,但是别人簽了賣身契與生死狀,大周律法是管不到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于有俊徹底沒辦法了,他無奈搖搖頭對着那幾個債主說道:“這才年初沒多久,我替他把本錢帶利息還了吧,這裏大概有一百多兩,你拿着,以後别再爲難馬苗了。”
柳綿起身,表情有些古怪的看着桌面上的錢囊,他沒有伸手去拿,這一出手一百兩銀子,說句柳綿不願意承認的話,他被震懾住了。
公孫劍見柳綿起身,猛的握住刀柄一同起身,眼神陰冷的看着面前這三個人。
公孫劍既然率先拿刀,柳綿身後那兩個手下也不甘示弱,攥緊了刀子往前走了兩步,一臉的不屑與傲慢,他們兩個還真不相信,有誰敢在京城動刀,落了柳少爺的面子。
“他姥姥的!”
公孫劍也算是從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出來的,見這兩個走狗如此的趾高氣揚,他罵了一聲,剛想上去剁了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卻不想柳綿提前招了招手,那兩個走狗悻悻然的退下。
柳綿賠了聲笑,他本以爲這兩個人無非就是那種江湖人士,來到京城恰巧遇上這種事,想要不自量力拔刀相助,現在看來,這二人身世不淺。他仔細打量起這兩個人,年紀偏大一些的表情淡然,隐隐有一股血腥的氣息,絕對是一個敢殺人的主兒,而且還絲毫沒有心疼這一百多兩銀子,想必絕不是那種看似風流實則食不果腹的江湖俠客。
年紀偏小的那個則是怒視自己,手中的刀也沒放下去,身上的血腥味比起那個中年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多了幾分銳氣。
在“驢打滾”這一行摸爬滾打的這麽多年的柳綿,也有些看人的門道,此刻他心中打起鼓來,潛意識告訴他,這兩個人不好惹。
柳綿幹笑一聲,“不知二位與馬苗是什麽關系,若僅是個過客,我勸二位千萬不要多管閑事,就此離去的話,小弟收了這店鋪之後,也盡盡地主之誼,與二位喝上幾杯。如果你們非要多此一舉,或許我拿二位沒什麽辦法,但是我上頭可以柳府的二少爺,得罪了的人,可沒一個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