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劍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儒學大家,沒有趙苟同在身邊,他面對這個學問在天下可以排在前三的人,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孫思漁和于有俊正叙着家常瑣事,二人你來我往一壺酒已經下肚,孫思漁注意到桌面上年輕人的窘 迫,他問道:“于将軍還沒有介紹這位年輕人是何人。”
于有俊眯着眼睛,“你猜猜看?”
孫思漁想了想,“年紀輕輕,身上血性撲鼻,又可以和于将軍同乘一車,想必就是中州軍的先鋒将軍公孫劍公孫将軍了吧?”
最後這一句,是直接看着公孫劍說的,後者急忙起身,倉促間還踢倒了一隻椅子,他幹笑一聲賠罪道:“晚輩有些緊張,請先生莫怪,晚輩敬孫先生一杯。”
孫思漁笑眯眯的喝完這一杯說道:“早就聽說于有俊手下猛将頗多,人才廣泛,今日一見這公孫小将軍,果然如此,假以時日公孫将軍一定能大展宏圖。”
于有俊跟着笑道:“托孫先生吉言了,這小子哪裏都好,就是見不得有學問比自己高的人,總感覺在讀書人面前,自己矮上幾分。”
“天下之人哪有高低之分,你讓那些和公孫将軍同歲數的文人帶着三千士卒上馬征戰,你看不把他們吓出個好歹來,現在的讀書人,身子骨弱着呢。”
于有俊哈哈一笑,“孫先生可還不弱,這不,這小子明年就及冠了,我帶着他來也想讓孫先生給他題個字。”
“題字啊……”
公孫劍咽了口唾沫,于将軍從來沒跟他說過這個事,他看那位孫大家表情有些複雜,輕聲道:“麻煩的話,就算了吧……”
孫思漁擺了擺手,題字在他眼裏隻是小事罷了,許多成年及冠的學生們,都是找他題字,他題過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給公孫劍題字更是小事一樁,隻是最讓他有負擔的是公孫劍的身份,一個将軍,要題什麽樣的字才能展現出一個将軍的威風。
題字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根據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來看,還有與人的性格與未來相聯系,正所謂聽名可吓破敵人膽,要是取了個娘兮兮的字,還不被敵軍笑掉大牙。
于有俊見這位大儒低頭沉思起來,他也不着急催促,靜靜吃着酒菜等着,倒是公孫劍腦門兒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于有俊側目看了這小子一眼,心中有些好笑,他開口挖苦道:“雖然東州比中州暖和的不止一星半點,但這還是冬天,不至于熱到這種程度吧?”
公孫劍讪笑一聲,“這不是怕麻煩孫先生。”
孫思漁聽到有人喊他,他回過神來,向二人歉意一笑說道:“不麻煩不麻煩,我當時聽到就想了出來,但是給公孫将軍題字,這個可是跟随一輩子的事,我若是題的不好,還請莫要見怪。”
于有俊搖了搖頭,“怎麽會?這小子三生有幸還來不及呢,孫先生盡管放心題就是。”
孫思漁又将視線投向公孫劍,見後者點頭,他也就沉下心來,說道:“若是從字面來說,魁,爲首也,可取始冠,始與冠全都是第一位。若是從天象來說,北鬥七星第一星到第四星爲鬥身,稱爲魁,如果公孫将軍覺得命硬,也可從天樞、天璇、天玑、天權取字。若是從神話來說的話,魁也是魁星,是主文章興衰的神明,若是公孫将軍是個文人到可以取文冠,意爲文章第一。”
“那些北鬥的名字挺好的,但是關命硬什麽事?”
公孫劍不解,不管是字面還是天象或者神話來說,就北鬥星的名字稱他的心意,可他就不明白了,取個字還能要命了?
“這四個都是天上星官的名字,要命硬才能抗下,命弱必遭反噬。”
于有俊皺眉,這種神話玄學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還是穩一些好,他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
孫思漁搖頭繼續道:“其他的不是很好了,比如桂冠、甲庭、雄高、武甲等。”
“武甲不錯,武力甲天下。”
孫思漁笑了一聲,“你要讓公孫将軍做天下第一感受嗎?”
“那還是算了,有你們幾個人在前面,他還早呢,再加上他是一個軍伍的人,想升境難如登天。”
孫思漁點了點頭,他沒有過于自謙,于有俊說的是實話,不知實力上限的齊得黃,三教魁首,刀劍槍三大宗師,還有一些不顯山不露水的江湖高手,公孫劍想做武甲,還真的挺難的。
“說到這,好像沒見林兄弟前來?”
于有俊解釋道:“起先他還想着一同前來,拜會先生,不過考慮到中州城内沒有主将了,就把他留在那裏了,若是有什麽事他雖然起不到參謀作用,但可以震懾一二。”
“也是,一個道境的強者坐鎮,也沒有人敢自找死路,不過林兄弟現在進了中州軍,境界一事可就不好說了。”
于有俊撇了撇嘴,“我也想到了,就沒給他安排什麽差事,讓他繼續專研武道,有時候他需要什麽武功秘籍,我還會幫他找來,不說升境,能保持在道境不跌,應該還是可以的。”
孫思漁颔首,“這樣也不錯,對了公孫将軍,你想取什麽字?”
公孫劍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于有俊在旁邊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腦門上,“扭扭捏捏什麽?孫先生都跟你說好了,就看你要哪個了,還跟個大姑娘似的。”
孫思漁壓了壓手掌,“于将軍,小孩子不能打的。”
“不打他不長記性。”
孫思漁不置可否,他看向公孫劍,示意他說下去。
這位年輕的小将剛要下意識撓頭,看見于有俊瞪眼之後又放了下去,“孫先生,我先想想吧,我挺喜歡始冠和天權的,這兩個我抉擇一番。”
于有俊作勢又要打,被孫思漁攔了下來,這才讓這位經略使大人收手悻悻然道:“算你小子走運,大儒的題字都要考慮,趕明兒皇帝陛下的聖旨你要不要考慮接不接了?”
公孫劍一副不怕死的模樣,“這也得考慮考慮。”
“你當真是皮癢了。”
于有俊一皺眉,現在不是中州将軍府裏可以說話百無禁忌,旁邊還有個東州知府,這小子還敢這麽說話,就有點不識好歹了。
孫思漁嘴角一勾,撇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他輕輕拍了拍桌子,“公孫将軍,這話可不能随意說出去。”
方才覺得有孫先生做靠山,公孫劍想着能有好好找找場子的機會,現在既然孫先生發話了,那他再無理取鬧就真的是皮癢癢了。
孫思漁笑了笑,“題字一事,是要跟着公孫将軍一輩子的大事,定然不能馬虎,好好考慮也是應該的。”
于有俊不知今天是第幾次向公孫劍瞪眼了,“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三人吃好飯食,于有俊将公孫劍支開,他和孫思漁不知道又讨論什麽家事國事天下事去了,公孫劍也樂的不和這兩個長輩在一起打馬虎眼,趙苟同可還在等着自己。
孫思漁的小院與稷上學府的寝院相隔不遠,公孫劍走的也不快,一路上賞花賞景,不僅感歎在京城腳下就是好,風景優美四季如春不說,而且還遠離戰亂,這個地方絕對是最和平的地方了,無論戰火怎麽燒,都燒不到這個書香之城。
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公孫劍來到寝院,隻見趙苟同和那個陳平煜在争論什麽,他還以爲二人打了起來,急急忙忙跑了過去。
那個陳平煜有才有德有能,公孫劍有心拉攏,趙苟同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還真不能偏袒哪一方。
公孫劍将臉紅耳赤的二人分開,他笑了笑說道:“稷上學府不是不能打架嗎,你們怎麽掐起來了?”
公孫劍将兩人拉開之後,面帶疑惑的玩笑說道:“你們兩個人關系不是挺好的,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鬥氣,方才在遠處看你們争的面紅耳赤,還真像兩個稚童在護着自己手中的吃食。”
趙苟同輕笑一聲,扯開話題招呼道:“公孫,你吃好飯了?”
“吃好了,說說,你們兩個怎麽回事?争論什麽呢?這位姑娘,你可知道?”
也不怪公孫劍這般上綱上線,因爲這兩個人日後可能都要在自己賬下做一個謀士,現在可不能突然之間有了隔閡,否則以後還怎麽一起共事。
王葉兒剛要說話,陳平煜歎了口氣拉了她一把,後退幾步,手臂攏在袖子中作了一揖,輕言道:“公孫将軍,沒什麽,就是普通争執而已,這是我們之間常有的事,每次不争個面紅耳赤都對不起自己。”
“是啊公孫,我們平時就這樣,見怪了。”
公孫劍古怪的看了一眼趙苟同,“沒事就好,你們方才争論的,我以爲下一刻就要打起來了呢。”
趙苟同笑眯眯的又擺了擺手,“公孫,你這次來打算什麽時候走?”
“怎麽?這就趕我走了?”
“沒有沒有,我就是問一下你待多久,打算好好招待招待。”
公孫劍哈哈笑道:“我就和你開個玩笑,你那麽緊張幹嘛,如果不出現其他事情的話,估計待不了幾天就要走了,畢竟中州那邊沒有主将,而且快要開春了,淮水解凍,恐怕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南伐了。”
王葉兒這時突然問道:“南伐?是打仗嗎?”
“是啊,到時候南朝大周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王葉兒一臉憂慮,“聽孫先生說過,現在局勢有些不利于大周,南有狼,西有虎,大周好像還沒有什麽可以領兵的将領了。”
“不會。”
公孫劍向她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大周的底蘊,可不是你我能猜到的,幾百年的國祚,養出了不知道多少将種後代,那些人的後代大多都在四平四征八大将軍的位置上坐着呢,現在可不是大家展露底牌的時候。”
陳平煜眉宇間也有些凝重起來,他開口道:“那中州軍在這其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呢?還有與中州軍共同統轄北疆道的宋嵘老将軍。”
“這個嘛……其實不難猜,苟同,你在稷上學府這麽久,你來說說看。”
公孫劍看向趙苟同,後者一抖,讪笑一聲,籠統的說道:“排兵布陣罷了。”
陳平煜輕輕搖頭,這小子平日裏隻看一些文學典籍和乘龍之術,哪裏看過兵法計策,讓他說,能說的出來才有鬼。
傳說大周開國元勳張天生熟通幾大政壇要術,他所著的帝王之書獨一無二,所以爲了帝王的權利扶搖直上,相應帝王之術衍生出了幾種術,将相的乘龍之術,讓自己攀龍而上位極人臣,枭雄的屠龍之術,讓自己屠龍破曉另起爐竈。更有一種最爲晦澀難明的要術——扶龍之術,扶植他人做一國之君,而自己默默無聞在帝王身後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