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公孫劍學 着那酸儒文士搖頭晃腦的坐在校場中讀者,耳邊就是一群群呼喝聲,他擡頭朗聲笑道:“雲騰緻雨,露結爲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好豪邁的詩文,真乃神人之作!嶽荀義,給我狠狠地操練他們,今日累趴下的,晚上熬夜抄十遍千字文。”
嶽荀義隔着老遠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這可不是詩文,是一種以教育爲主的常識科普,公孫公·子你看這個做什麽。”
宋翎兒與青兒并肩而行,後者還挎着一個竹籃,上面熱氣騰騰。
公孫劍咧嘴一笑,“這讀起來極爲順口,我就一直帶在身邊了,時不時拿出來翻一翻,感受一下其中更深的含義。”
青兒捂嘴輕笑道:“公孫将軍還真是有閑心。”
說着,她打開蓋在竹籃上的棉布說道:“我家小姐親手做的蔥油餅,請公孫将軍嘗嘗。”
宋翎兒用白布裹着手掌,從籃中拿出一隻遞給少年将軍,“我也是第一次做,手藝可能不好,大雪天将就着吃一些熱的。”
已經大半天沒吃飯的公孫劍見到他最愛吃的東西,簡直像是餓狼見到了烤全羊,接過蔥油餅就往嘴裏塞。
“小心燙。”
宋翎兒提醒一聲,可爲時已晚,公孫劍足足咬了一大口在嘴中,被棉布包裹的蔥油餅熱量沒有散發出去多少,幾乎和剛從油鍋中拿出無異。
公孫劍被燙的雙目通紅,長着嘴巴呼哧呼哧的吸着涼氣。
“快吐出來,燙壞了嘴巴以後都吃不到了。”
公孫劍劇烈搖頭,這麽好的蔥油餅怎麽能浪費,他心一橫,大口咀嚼幾下直接咽入腹中,随後他猛然一捂胸口,低聲罵了句,“他姥姥的,燙着心了。”
公孫劍半晌才緩過來勁,給青兒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捂着胸口學着他的樣子說道:“他那個誰的,燙着心了。”
宋翎兒倒也沒覺得公孫公·子脫口而出的粗口有多卑劣,隻是輕笑一聲,回頭瞪了一眼青兒,她以前想要闖蕩江湖的時候,還專門練習過罵人的口語,就怕打不過别人還罵不過對方。
雖然現在這麽問有些無禮,宋翎兒還是很想聽一下自己第一次下廚的成果,“都說讓你小心一些了,還火急火燎的,怎麽樣?好些了嗎?感覺味道如何?”
公孫劍看着手中的大半塊兒蔥油餅,頭一次生出了不想再咬一口的念頭,說實話,他嘴巴被燙出了幾個水泡,火辣辣的感覺尚在,澀的要命不說而且非常疼,那一口蔥油餅他還真沒嘗出什麽味道來。
他看着眼前少女希翼的目光,在口中塞了一把落雪緩解一些疼痛感後,吹着餅含糊說道:“還行吧,比将軍府的大廚還差一些,不過也算不錯了,你回頭再多練習一番,以後你就來将軍府當大廚,一個月給你開二兩銀子,怎麽樣?”
“去你的。”
宋翎兒捶了他一下,臉蛋上笑意濃濃,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青兒也是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看向這位年輕将軍。
待到口中火辣辣的感覺消散不少過後,公孫劍手中的餅也涼了些許,他這次不敢大意,先用嘴唇碰了碰,感覺真不燙了一口咬下去!
一整個蔥油餅被公孫劍兩口吃的隻剩一丁點,他這次沒有狼吞虎咽,細嚼慢咽着,被燙的舌頭也在攪動中恢複了味覺。
“嗯?”
公孫劍臉色一變,使勁閉着嘴,口齒大幅度的咀嚼變成了小小蠕動,他看了一眼還在雀躍中的宋翎兒,選擇了閉口不言。
這蔥油餅也忒鹹了,簡直就是在吃鹽塊,公孫劍每嚼一口都覺得是一種煎熬,他輕輕張嘴呼吸了一口冷空氣,猛的一下咽下。
“好吃!太好吃了!我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蔥油餅!”
公孫劍豎着大拇指點頭誇贊。
青兒一臉疑惑,真有這麽好吃?她可是最熟悉宋家小姐的人,自家小姐什麽都會,就是不會做飯,鹽糖都分不清,這蔥油餅自己也嘗了一口,齁的讓人喘不過來氣。
宋翎兒低頭小臉俏紅,呢喃說道:“好吃你就多吃一些,我以後也可以給你常做……”
“不用了!”
公孫劍脫口而出,宋翎兒擡頭看向他有些委屈。
公孫劍急忙改口,“你每天都來我這校場,還要帶吃食,太不好意思了吧。”
宋翎兒笑了笑,“沒事啊,舉手之勞,反正我在家也沒事做。”
“那……好吧……”
青兒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公孫劍,心中暗笑,此時,嶽荀義突然小跑過來,先是看見宋翎兒問了聲好。
現在誰不知道這位宋家小姐與公孫将軍有些關系,說不定哪天就收到了吃喜酒的請帖,那宋翎兒可就是将軍夫人。
公孫劍正苦于不好脫身,見這傻子過來了,他一把抓住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校場那邊出了什麽事?”
“沒有,就是将士們都累了想休息一……嘶……”
嶽荀義還沒說完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面色十分痛苦,公孫劍抓着他的肩胛用力捏去,他咬着牙,“有事……”
公孫劍正色,轉頭看向宋家小姐,“那邊可能出了些差錯,我去看看,你們沒什麽事的話先回去吧。”
嶽荀義揉了揉肩膀,用他那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想,怎麽想也沒能想的出來自己什麽時候得罪公孫将軍了,索性也就不想了,權當公孫将軍又發病了。
他嗅了嗅空氣,這一小塊空氣彌漫着菜香,他問道:“宋姑娘,有好吃的?”
“要你管!”
宋翎兒可不是什麽乖乖女,在公孫劍面前表現得像個大家閨秀,在其他人面前可就不一定這樣了,她冷哼一聲,重重的把竹籃塞進這名大漢的懷中,“青兒,我們走。”
“是,小姐。”
宋翎兒與青兒又踱步離去。
嶽荀義手裏拿着一隻公孫熱的蔥油餅,咬了一個嘀咕說道:“你大爺的,你們小兩口吵架,受傷的總是老子,咔嚓……”
蔥油餅在嶽荀義嘴中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聲音,他顫抖着脖子,愣愣地将口中那透明的一團粒狀物吐在手中後默默蹲下身子,将地面上的積雪團成一個雪球,而後用他寬大的手掌壓縮再壓縮,直到雪球變成了一個雪塊。
嶽荀義将雪塊放在口中後才舒爽的呼了一口氣,他現在總算明白爲何公孫将軍逃也似的離開了,就算沒事也要找個事出來做。
這蔥油餅也太鹹了!宋府再有錢也不能将鹽巴不要命的往裏放吧,這個量放在那時候在深山老林裏,一年到頭都吃不了這麽多!
嶽荀義突然感覺渾身無力,他趴在地上屁股朝天,口中口水直流。
宋翎兒出了校場,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她一言不發上了馬車,青兒坐在馬夫旁邊幽幽歎着氣。
馬夫也是一個有些八卦的年輕人,他轉頭看了眼車廂,小聲問道:“青兒姑娘,小姐這又怎麽了?”
馬夫是一直跟着宋翎兒的,所以這位宋家大小姐的性格他也是知道一些,平日裏無非就是與人争辯敗下陣來才會這麽悶悶不樂。
青兒翻了個白眼,“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多問,好好駕車。”
馬夫撇了撇嘴,悻悻然有氣無力的打着馬屁股。
“青兒,你進來一下。”
青兒怒視一眼年輕馬夫,做了個閉嘴的動作,鑽進車廂。
馬夫吹了個小曲兒嘀咕道:“真是宰相門房三品官,小姐丫鬟是小姐呐。”
青兒坐在小姐的對面,輕聲問道:“小姐,是不是難過那公孫公·子不識好歹,咱們小姐心靈手巧,是他嘴巴挑,頭一次下廚能這樣已經算不錯的了,想當初青兒第一次做飯的時候,還把油瓶打翻了呢。”
青兒說了個冷笑話倒是把自己逗笑了,宋翎兒就這麽看着笑的花枝亂顫的青兒。
青兒輕咳一聲,“小姐,到底所爲何事?”
宋翎兒捧着下巴,“倒不是因爲他沒有好好吃我做的蔥油餅,其實我也沒感覺有什麽,讓我自己吃這麽難吃的東西,我也吃不下。”
“那小姐在難過什麽?”
青兒有些急了,以前不管什麽困難小姐都是笑着面對,現在卻變得越發愁容滿面了,這讓她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小姐。
宋翎兒低着頭,“我今天出門前讓你去拿東西給蔥油餅保公孫,我爹拉着我說了一些話。”
青兒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老爺對公孫公·子一直都是恭敬有加,卻沒有透露出半點喜愛的神色,這可不是一個老丈人對女婿的态度。
“今天他說讓我最後一次見公孫劍,以後若是出門就直接給我關禁閉。”
青兒歎了口氣,還是來了,老爺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完了。
宋翎兒說着淚水就像斷了線的風筝,瘋狂從眼眶中湧出,如大江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青兒,你說我該怎麽辦,難道我真要嫁給那些纨绔子弟,嫁給那些什麽本事都沒有,隻會靠着祖上萌蔭,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僞君子嗎?”
“應該不會。”
青兒握住小姐的手說道:“老爺還是很疼愛你的,雖然老爺有時候太過頑固,但是青兒看的出來,老爺對你的幸福還是很上心的。”
“上心他還不讓我見公孫劍?他就是一個壞父親,從來不支持我做任何我喜歡的事,一切都要聽他的,我一定要告訴爺爺說,讓爺爺打他。”
宋翎兒嗚咽着聲淚俱下。
青兒比宋翎兒年長幾歲,姐妹情更甚于主仆情,她輕輕拍着如同小妹妹一般的主子,柔聲安慰道:“小姐應當與老爺好好說道一番,要先了解老爺爲什麽不喜歡公孫·公子,你也要說出你爲什麽喜歡公孫劍。”
宋翎兒擡起頭,“我爲什麽喜歡公孫劍?”
“是啊。”
“可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麽喜歡公孫劍!”
宋翎兒急了,她擦幹眼淚仔細回想着,自己與那個少年相識不過月餘,他到底是哪一點打動了自己呢?
是那一笑起來就讓人感覺安全感十足的面孔,還是雷厲風行的辦事效率,或者是他那雙狹長眸子,不過話說回來,那狹長眸子配上劍眉,還真是别有一番風味。
“噗嗤”一聲。
臉上還有淚痕的宋翎兒笑了出來。
青兒無奈的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這爲宋家大小姐展顔一笑,眼睛彎成了小月牙,“大概就是這樣吧,反正我喜歡就好,我才不管我爹喜不喜歡呢,一個管着三千多人的将軍,還能餓死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