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兒突然喊了一 聲,小跑進府。
公孫劍不知道這位富裕府邸上的小姐要做什麽,他也沒來得及問,這宋翎兒跑的飛快,一溜煙就沒了身影。
青兒眼睛眯成月兒,“公孫将軍在此等候一會兒,小姐很快就出來了。”
公孫劍點頭,他對這個婢女很是喜歡,不僅僅是因爲她漂亮,還有她的通情達理。
那老門房揉了揉眼睛,老眼昏的他半天也沒看出來面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哪門子将軍。
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宋翎兒氣喘籲籲的又跑了回來,手中還拎着一個小竹筐,直接推給了公孫劍,逃命似的拉着青兒就跑,還不忘回頭打聲招呼,“公孫·公子,我爹追來了,我得趕緊走了,這天冷你莫凍着。”
公孫劍錯愕的看着手中竹筐,他對門房老管事輕輕點頭,老管事歎了口氣将側門關上,看來是女大不中留咯。
公孫劍反身離去,他扯開竹筐上的花布,拿出裏面的一襲青袍,驚異的又看了一眼宋府。
“這小妮子還有這份心。”
他将青色貂裘袍子穿上,這裘子雖說有些掉色了,但整體賣相還是不錯,公孫劍披上之後整個人都顯得成熟穩重了許多。
這青色袍子剛好合身,袍擺正正好好落在腳踝處,此時公孫劍的背影整個就像一個文弱士子,行走在雪地之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中州将軍府。
北疆道改制之後,原先的中州将軍上調爲屏州将軍後,這座将軍府就擱置下來了,别光看這從中州到屏州繼續做一州将軍,是一次平調,但其中的道道兒可不少。
不說這屏州比中州繁華了不知幾許,就光說屏州内有當朝兵部尚書兼鎮南大将軍坐鎮于此,與那宋嵘宋老将軍打好關系,比什麽青雲之上的好處都要多,這大周疆域内,想讓宋嵘管轄的武将數不勝數,可除了宋将軍嫡系之外,還真沒有幾個能打入宋家甕之中,這調去的中州将軍,就是一塊敲門磚。
這座擱置許久的将軍府,在三個月前突然又熱鬧了起來,官府也幫襯着造勢,百姓都知道這走了一個中州将軍,又來了一個統轄北疆道軍政的經略使大人。
公孫劍穿着裘子敲門而入,看門的是兩個老卒,懶洋洋的揉了揉眼睛問好道:“公孫将軍回來了。”
公孫劍點了點頭,“有些事耽誤了,這雪夜寒冷,你們當值的時候多穿一些。”
一名老卒輕笑道:“于将軍也吩咐過了,因爲天冷,夜間三個隊伍輪流當值,兩個時辰一換班,我們這會還剩半個時辰就能回去睡覺咯。”
“那也極好。”
“不過我可得提醒公孫将軍一句。”
那老卒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他小聲說道:“傍晚時分,中州太守過來了,到現在還沒見人出來,看着人挺矮的,就是火氣不小,好像是來問罪的,其中我聽到了公孫将軍的名字,于将軍也蠻生氣的。”
公孫劍咋舌,有罪之人反過來問罪,這中州還真沒有王法了,他表情淡然說道:“沒事,我看他一個太守能翻起什麽浪花,對了宋老将軍回去了嗎?”
這宋嵘自從于有俊來到中州之後,他就一直待在中州城,昨日聽他說這幾天就走,也不知道走沒走,如果沒走的話,倒可以讓他評評理。
“還沒,和于将軍相談甚歡。”
“我知道了,你們注意安全,我先進去了。”
公孫劍走過照壁,步入後院,這中州将軍府也不小,橫縱有三十多丈,分爲兩個部分,前院與後院,平日裏衆人都是在前院吃飯待客,在後院自娛或者休息,他徑直走到後院一處廳堂之中。
隻見廳堂那兩排太師椅之上,一左一右坐着一老一少兩個人,相比之下年輕一些的自然就是于有俊了,那老一些的發絲灰白,臉上還有些許皺紋,眸子如鷹眼,嘴唇略厚,面容清冷,一看就是一個不敢得罪的主兒。
現在戌時都快過完了,于有俊和宋嵘還在廳堂之内坐着談笑風生,唯獨沒有看到那中州太守。
于有俊見公孫劍回來,他指了指後者笑罵道:“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爲你在宋府過夜了,怎麽樣?那宋府大小姐合不合胃口?”
公孫劍讪笑一聲,定是嶽荀義這大舌頭說的,回頭訓練的時候,一定要給這小子訓成哈巴狗躺在地上喘氣。
宋嵘摸着胡子笑道:“哦?宋府,可是那把握着北疆道經濟命脈的宋府?聽聞家産遍布北疆道,甚至南朝那邊還有些許家業,财力可謂是雄厚,用富可敵國這四個字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你小子美啦,釣上宋府的女兒,這輩子不愁吃喝了。”
“不行不行。”
公孫劍擺手義正言辭道:“小将還年輕,還需報效家國,大周一時不得一統,聖上爺還不能一匡天下,小将如何能談兒女私情。”
于有俊撇了撇嘴,“那嶽荀義說的都是對的了?你真和宋府女兒勾搭上了?”
公孫劍一笑,“這不是順着二位将軍的話說嘛。”
“滾你的蛋。”
于有俊罵了一聲,“坐吧,說說今天是怎麽回事,你把太守兒子打成了那樣,人家爹找上門來了。”
宋嵘哈哈大笑,“快說說,你是怎麽治理那個混賬小子的,那王顯貴的惡名,老夫在屏州都有耳聞,實屬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
于有俊頗有些無奈,“宋将軍,你這樣可就真助長了這小子的威風,我本來還想着給他幾鞭子讓他消停會呢,上次是直接将本來應該訓練的将士們帶出去喝花酒,這次王顯貴被打成重傷,以後走路估計都要一瘸一拐的了,我說公孫劍,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嚣張了,是不是老子真沒打過你?”
公孫劍見于将軍是真動了火氣,他走到宋嵘身邊,怯怯說道:“上次是将士們訓練完了……”
“你還敢頂嘴!”
于有俊拍着桌子站了起來,桌面上的茶水都跳的老高,作勢就要先教訓一頓再說。
宋嵘突然站起身攔住了于有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于有俊與公孫劍中間隔着一個宋老将軍,于有俊一時也不好下手,他有些哭笑不得,“宋老将軍,你護得了他一時,總不能護他一世吧,這些歪風邪道必須要及時糾正,以後要是鑄成大錯可就來不及了。”
宋嵘是何等人精,豈會看不出來于有俊想要培養公孫小子的心思,那股子恨鐵不成鋼的精氣神,他深有感受。
宋嵘聳了聳肩,攤手回道:“好好好,這是你們的家事,老夫就不過問了,上次那個帶着将士喝花酒确實該打,可這次先弄個明白,要是公孫小子真是爲民除害,就當功過相抵了,要是故意出手傷人,不用于将軍說,我親自動手揍這個兔崽子,不過我敢打個賭,肯定是王顯貴那混賬挑起的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于有俊也不好一意孤行揍那個現在在偷笑的臭小子,他比宋嵘更了解公孫劍,這小子肯定不會主動尋釁滋事,但是這股動不動就召集大隊人馬的歪風,必須要根除,不然以後在那些不知情的百姓眼中,中州軍成什麽了?若是真被百姓們以爲是仗着人多欺負人少的主兒,這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可畏,保不準會有什麽簍子落在中州軍的腦袋上。
話說回來,宋嵘在将軍府的這些日子,與于有俊幾人的關系也打的非常好,雖然其他将領都要巴結宋嵘,但是于有俊有聖旨在手,聽谕南伐,可以說在兵權之上,幾乎與宋嵘同級,也不需要去攀上宋嵘這個高枝。
而宋嵘作爲大周三朝老臣,什麽權利都在手中拿捏過幾番,他巴不得有實力的年輕将領後來居上,所以這些時日他也沒有什麽老将架子,特别是與年齡懸殊是爺孫輩的公孫劍關系更爲要好,時不時還能調笑打趣幾句。
有時候于有俊都懷疑,這宋老将軍真把公孫小子當親孫子了,也虧得宋嵘這個資深老将能說出功過相抵的言語,在大周軍伍之中,功是功,過是過,該賞的賞,該罰的罰,絕無半點相抵的可能。公孫劍竟然能讓宋嵘說出功過相抵,也足以看出宋嵘對他的喜愛了。
不過好像這些年來,還真沒聽說宋将軍有什麽子嗣在京城或者軍中爲官爲将。
于有俊重新坐定,眼睛直視那個年輕人。
公孫劍不急不緩,又給二人添了兩杯茶,三言兩語就将下午發生的事情經過,給簡練的複述出來。
于有俊喝了一口茶,他挑了挑眉毛,“就這?那王春來還敢來我将軍府問罪?”
宋嵘表情也有些古怪,他往身邊手爐裏添了一些碳火說道:“自從中州将軍走後,王春來小日子過得也滋潤起來膨脹了,覺得中州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了?”
公孫劍點頭稱是,“我看王顯貴那樣子,就跟二皇帝似的。”
“閉嘴!”
于有俊突然怒斥一聲,“我看你也膨脹了,給我滾去刑官那領罰一百軍棍!”
公孫劍看了一眼宋嵘,于有俊立馬又站了起來,公孫劍逃也似的跑出廳堂。
于有俊這回是真動了肝火了,那公孫小子不知死活,竟然在宋嵘面前稱别人爲二皇帝。
他這番做有兩個意思,一是做給宋嵘看的,人我也罰了,你宋将軍就不要再多言了,二是支開公孫劍,畢竟說多錯多。
“宋老将軍,這小子年齡尚小,不懂事,還望不要見怪,俗話說童言無忌,切莫上心。”
宋嵘笑了笑搖頭說道:“公孫小子的沒錯,那王春來确實是中州的二皇帝,不過也該打,讓他長長記性,這話隻能在你我二人間說,可不能在外面胡言亂語。”
于有俊點頭,“晚生記下了。”
宋嵘用手指輕輕糊弄些許茶水,灑在手爐之上,生起了袅袅青煙,“聽聞你帶軍攻打丘連以及突圍時,柳慶勻與公孫劍都功不可沒,就連林秋風這位剛入伍的宗師,也混到一個撫軍大将軍一個押運糧草的重任,那柳慶勻更是到屏州做起了副節度使,怎麽不見公孫劍有動靜,還是一個管理着三千人馬的先鋒營将軍,你就算是把‘營’字去掉也好啊。”
這先鋒營将軍和先鋒将軍,别看隻是一字之差,那可是天壤之别,先鋒将軍直屬三軍,在三軍中也是核心将領,而這先鋒營将軍,不過是先鋒賬下的先遣官罷了,是第一個送死且吃力不不讨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