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 劍吐了吐舌頭,“知道了于将軍。”
林秋風又道:“帶我一個,我現在也是你賬下一員,不能賞罰不均,我錯了也應當受罰。”
于有俊重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忽然衙門外大鼓雷動,響聲震徹天地。
三人相視一眼走到衙門外,縣衙門門前聚集了大批百姓,那個已經蒙塵長出許多紅絲草的大鼓不知被何人又架了出來,有一位赤膊漢子用拳頭猛錘大鼓。
那赤膊漢子見有兩位位穿着甲胄的将軍現身,停下錘鼓錘到發青的手掌,他與身後大批百姓齊齊下跪道:“拜見青天大老爺!三位青天大老爺微服私訪小鎮爲民除害,地錦鎮百姓不勝感激!”
于有俊踱步向前攙扶起壯漢,對門外說道:“你們都起來吧,我們不是什麽青天大老爺,是逃難到這兒來的大周士卒。”
赤膊漢子得知面前這人竟然大周人士,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随後他咬牙正色道:“不管将軍是何許人也,爲地錦鎮除害,那就是青天大老爺!”
随後他一腳踢過腳邊一物,那圓滾滾沾着塵土的東西,就是那縣官老爺的頭顱。
漢子滿眼氣憤道:“這狗官不配高挂,隻能受得萬人唾棄,自從他入鎮以來,地錦鎮百姓苦不堪言!”
于有俊看這漢子好像是衆百姓推出來的領頭人,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身份,問道:“你是什麽人?給本将說說這縣官做了什麽惡事,我定會一一給你們讨回公道。”
“将軍聖明!草民張達,是本鎮捕快,狗官上任後就罷免了捕快一職,現在以屠戶爲生,那狗官簡直是敗類,以往山賊打家劫舍時若是每年給足了五十石買路錢,也能保鎮子一方太平,可是這狗官暗中勾結那燕山的畜生們,讓他們經常來打家劫舍不說,還強擄女子,地錦鎮本就沒有多少可耕種的土地,一年到頭也最多産三百旦糧食,每年要供奉燕山二百餘石,地錦鎮深處水深火熱!”
柳慶勻這時也上前說道:“末将在周圍觀察過,這地錦鎮有五百戶人家,耕地隻有百畝,所産米面隻能堪堪糊口,再供奉這麽多,一年到頭都吃不了一次飽飯。”
于有俊眉頭凝起,他猜到縣官會是一個貪官污吏,卻沒想到收刮地皮到了這種地步,怪不得進鎮之時發現鎮中罕見人煙,這地錦鎮的百姓,要麽是餓死了,要麽就是被擄走了,哪來的人!
于有俊看着門前面黃肌瘦的老弱病殘說道:“你們放心,普天之下皆爲大周心之所系,不管南朝如何不作爲,大周将士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我一定會爲你們讨回這個公道,剿滅山賊!”
“好!好!好!”
地錦鎮村民高舉雙手大聲叫好。
于有俊對柳慶勻低聲吩咐道:“一會我将我想到的突圍計劃說給你,你說給将士們,時不待我,咱們今晚就上山,速戰速決。”
柳慶勻重重點了點頭,他現在就是屬于任勞任怨的狀态,說好聽點就是總攬軍機大權,說難聽點就是跑腿賣命,一切事宜全部都要由他來執行。
沒辦法,這屋裏三位,一個身負重傷,一個是年輕雛鳥,一個是才入軍伍的江湖宗師,能出上力的隻有柳慶勻一人了。
柳慶勻倒也沒有什麽怨言,能者多勞,這時候大家都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牽一發而動全身,别人去做的話他也放不下心。
柳慶勻遠去部署之後,于有俊遣散了大批村民,有幾個孩童将縣官的頭顱當做蹴鞠來回踢動。
大人們見狀出口責罵,“家裏都沒吃的了,還亂蹦亂跳!餓死你們這群兔崽子!”
于有俊苦笑幾分,民生疾苦,就是這麽疾苦的吧,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一切愛好與喜悅的事情全是錯,都成了累贅。
于有俊見赤膊漢子張達還沒走,疑惑一聲,“你還有事?”
張達抱拳環顧一周後,面色有些微紅,好像有事難以啓齒,很難想象這個全鎮唯一一個身上有二兩膘子的大漢會露出這種姿态。
公孫劍有些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張兄弟,心中有事但說無妨,我們雖是大周将士,在這南朝之地,對敵也僅是南朝士卒,我們萬萬不會爲難于百姓。”
這個大漢重重點了點頭,他今日算是體會到了何爲人生的大起大落,先前近千白甲官兵入鎮,讓他以爲是什麽地方的能吏來剿匪滅賊了,可半晌過去了,在縣官老爺府上也沒什麽消息,張達還暗暗憤恨官官相護,又是一個狗官來這裏走過場。
緊接着過了許久,從衙門内出來一個體型不輸張達的壯漢,拎着如同死狗一般的縣官,手起刀落就砍下了狗官的腦袋,随後又有一個看起來就十分穩重的将領,拎着頭顱告訴他們們有什麽冤情可以去衙門請命。
待到張達聽到這群官兵是大周士卒之後,心中駭然不已,聽南王說大周身處北方貧苦之地,人人茹毛飲血,而且皆是不開化的野民,各個長得青面獠牙,見人就殺,如此一見與印象中根本不同。
張達感受到面前這個年輕人手掌心的公孫熱,他笑了笑,“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也想随諸位将軍上山剿匪。”
公孫劍訝異,“這可不是鬧着玩,是實打實的玩命,而且我們上山就不下來了……”
于有俊拉了一把公孫劍,後者悻悻然收了聲。
張達搖了搖頭,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娘子就是被那群禽獸擄了去,以前沒什麽希望和本事能沖上山救回,整日渾渾噩噩,現在有了衆位将軍上山剿匪,我再不把握住這個機會救回娘子還能算是個男子嗎!獨留娘子在山上受苦,在下寝食難安。”
這個赤膊漢子見幾人不說話又補充道:“我對柳州附近山路都十分熟悉,我可以爲衆位将軍帶路,也能少走一些彎路……”
說完,漢子眼神哀悼,低聲一句,“求你們了……”
公孫劍看向于有俊,他知道做主的還需是後者,于将軍治軍嚴厲,不是參軍之人堅決不用,這種危險的剿匪行動更不能讓普通百姓涉險。
于有俊深呼一口氣,“罷了罷了,念你夫妻情深,你就跟着我們一起上山吧,暫且算是我賬下一員,剿匪行動結束後你再自行下山。”
張達眼中出現一絲神采,他下跪喊道:“多謝青天大老爺!”
入夜,燕山微風習習,本來青山綠水的一片高山,此時卻散發着一種冷冽肅殺的氣息。
根據張達所彙報,山上山賊約摸有兩千人之衆,是附近的匪類勢力最大的一股,于有俊賬下士卒傾巢出動,換裝百姓布衣暗中潛行至山腳之下。
由于這千人大軍沒有斥候,平時都是柳慶勻帶人探視,這次行動關乎到大軍的生死存亡,以前做過幾個月斥候的公孫劍,也貓着腰與柳慶勻爲伍,二人一襲黑衣在隻有微微月光的山地中一掠而去。
公孫劍看着前方的柳将軍,心思又飛舞到那年剛至渝州城外,周英就是這麽帶着他穿梭在密林之中,教會公孫劍如何偵查敵情與記錄有效訊息。
柳慶勻蹲在一處茂盛的草叢間,低頭借着月光記錄,他輕聲說道:“大軍與燕山距離三裏路程,其中有明探二十人盡數誅殺,暗探也被解決的差不多了,前方偶有煙火,想必還有隐藏在暗中的山賊探子,速速襲殺。”
公孫劍暗暗點頭記下,半晌沒有動作。
柳慶勻回身一巴掌拍在年輕人腦門上,“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公孫劍“啊”了一聲,他這才反應過來,柳将軍是一邊低頭記錄一邊和自己說話,他擡頭望去,果然在前方不遠處有幾率青煙飄起!
燕山的山腳處,兩名腰挎長刀,頭綁黑布的兩個山寨探子從山頂走下,其中一人嘴中發出一陣鳥鳴聲,緊接着又有兩名頭上有黑布包裹的探子從暗中出現,雙方互相點了點頭,擦肩而過。
這剛到的兩名探子順勢趴下,那會鳥鳴的探子搓了搓手,語氣有些譏諷,他說道:“還是白天看守最好,那樣就能早些回去睡覺了,咱兄弟倆又要苦守一夜咯。”
趴在他旁邊那人一隻眼睛也被黑布斜斜覆蓋着,看上去好像是個獨眼龍,這人嘿嘿一笑,“可不是,家裏小娘都好久沒在晚上碰了。”
“白天不讓你碰?”
“晚上才有那種意境嘛。”
鳥鳴探子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他忽然側了側身子,從褲裆裏掏出鬥狀的木制玩意兒,他輕輕在地上磕了磕,那木鬥竟然冒出陣陣香氣撲鼻的青煙,讓人聞上一口都感覺精神極佳。
獨眼龍定睛一看,他訝異道:“二當家的煙鬥,怎麽跑你手裏去了,偷的?你小子可藏好了,被二當家的知道,給你活刮咯。”
“什麽偷不偷的,就二當家那精明模樣,誰能偷到他頭上?這是他賞給我的,來一口?”
“不是偷的?拿給我嘗嘗!”
獨眼龍湊過去聞了聞,頓時感覺整個人都有一種沁入心扉的舒适感覺,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閉氣不讓那股香氣從鼻孔中穿出,一直到徹底沒了香氣之後,獨眼龍不滿足,直接奪過煙鬥,對着煙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獨眼龍頓時感覺天旋地轉脖子也涼嗖嗖的,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具無頭屍體以及同僚的驚恐表情之後,眼皮一沉,眼前黑了過去。
那會鳥鳴的暗探還沒來得及發出害怕的尖叫聲,柳慶勻從側面手起刀落又是一顆頭顱落地。
柳慶勻将手中長劍上的血迹擦去,不屑說道:“山賊就是山賊,難登大雅之堂,對探子手法一竅不通!”
公孫劍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柳慶勻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這小子也是個斥候菜鳥。
二人解決完二十多名明探以及十多位暗探之後,終于來到燕山山賊的城寨門前。
這山寨看起來極爲恢弘大氣,整個木制大門就有五丈高,兩扇門洞開,兩邊各寬兩丈,這木門的大氣都快趕上皇宮中樞禦道後的大門了。
木門兩邊皆是山路,上山下山僅有一條道,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易守難攻的地形,若是有糧有兵有武器,據守還是非常容易的,柳慶勻眉宇間升上一絲愁容。
公孫劍趴在側方草叢間看去,門前還有兩尊木柱,柱子上捆着一圈幹癟的骷髅頭,少說有上百隻,可見這燕山山賊的殺人成性與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