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男一女一趁 一和,讓齊得黃陷入尴尬兩難之地,大丈夫與女子置氣并非君子所爲之事,可孫思漁借這女子之光,對他落井下石,就是君子所行了?
齊得黃沒有搭理孫思漁,隻是對着湖心亭的女子沉吟道:“是齊某唐突了,齊某向聞先生保證,以後再來稷上學府,必定攜禮數而來。”
聞涼輕笑一聲,這聲笑包含太多太多意思了,有不信,有不屑,更有嘲諷,她說道:“齊先生上次也是這麽說的,以聞某己見,齊先生以後若是沒什麽事,就無需再來稷上學府了,趙苟同已是我學府之人,不論在此之前和你是什麽關系,此後都與你無關了。”
“好!”
好一個以後與你無關了!世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孫思漁或許還注意一些文人禮數,可聞涼不同,她見不慣齊得黃那就是見不慣,一絲情面都不留。
齊得黃重重說了一個“好”字之後,腳尖輕點正要一掠而去,誰想那女子又是一點琴弦,在湖面之上的齊得黃往後猛然翻滾,在空中足足退了十多丈,落地之後還滑行數丈,他一捂胸口,強忍住内傷重發的鮮血。
聞涼竟然偷襲于他,齊得黃面色鐵青的說道:“君子無關于男女之分,聞先生這般行徑,豈是儒學君子所爲!”
聞涼輕聲道:“請走正門出學府。”
齊得黃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他何時如此憋屈過,若不是現在時不利己,不能與三教人士出現任何差錯,再加上自己與大周十四勢的外傷與佛頭見縫插針暗害自己的内傷,豈容這一男一女在此猖狂。
他對着聞涼遙遙說道:“聞先生天照琴奏出一曲新詞酒,實屬厲害,齊某日後定當讨教一番,還望聞先生不要以女子身份拒絕齊某!”
“一定。”
得到首肯的齊得黃冷哼一聲,他在平地行走速度極快,轉眼間就無影無蹤。
孫思漁看向湖心亭的女子,打趣道:“還是你厲害,每次跟這齊得黃打太極,實在是心累。”
孫思漁才剛剛說完,又一縷極爲鋒利的琴聲瞬間降臨,在他鬓角處斬斷一縷青絲後沒入身後大石,這塊石頭頃刻間化作齑粉。
那女子冷聲道:“以後若是再在外人提及我是女子,語氣中還帶有對女子的輕視,下一次可就不是鬓角發絲那麽簡單了。”
說罷,聞涼轉身如飛仙一般赤腳抱琴掠回學府之内,直到這時,依舊沒人看得清她的真面目。
孫思漁接住那一縷發絲,自顧自搖頭苦笑,看齊得黃吃癟自己便沒了分寸,聞涼輕視恬淡至極,否則也不會給他的院落擺出那樣好的風水。
可聞涼有一點與其他女子不同,就是不喜歡别人稱她爲女子,縱使她行事風格真就猶如谪仙人一般,身姿容貌皆爲上品,但她依舊以“某”自稱,從來沒有說過“小女子”、“本姑娘”之類的詞語,可見這女子性格之強勢。
齊得黃在湖面之上遭聞涼一手“新詞酒”,雖然有一些懲罰他這兩次的無禮僭越,但也有幾分因爲他對聞涼的稱呼。
孫思漁聳了聳肩,一臉的無奈。
大周京城,名爲平江城,獨立于各個州郡之外,是一座獨城,若是真要說這座天下大城屬于哪個地方,也隻有最靠近它的東海郡了,傳聞大周都城在還沒設爲京城之時,平江城名爲蘇州,隸屬于東海郡。
大周開國皇帝立國之後,遷都蘇州,改名平江,後不斷擴建到了如今這個十分龐大的都城。
平江城,也就是京城,分爲前中後三城,前城是平頭老百姓或者是尋常小富人家所居住的地方,中城便是皇宮,一個皇宮就占了整個京城一半的地方,後城就是王公大臣們所在之地。
中城與前城有一塊不寬的道路名爲民道,初次進宮的人隻能在民道入宮,經轉入黃門之後方可上禦道面聖。
而中城與後城有一塊不窄的道路,名爲禦道,禦道直通武英殿,延綿五裏之遠,途徑各處軍機之地,經轉黃門後可入民道。
黃門七監衙門是黃門郎辦公的地方,專門傳達皇帝旨意或诏書,向民間下達。
今天這七監衙門來了一老一少兩個人,小的那個倒沒什麽,老的那個卻讓黃門侍郎蔣申在這涼爽的秋日渾身是汗,戰戰兢兢。
這二人分别是當朝丞相張玄林以及從二品颍川郡節度使楊烈臣,蔣申不知道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人物,爲何會突然聚在一起,他不敢多問也不敢多想,讓出自己平日裏在上面摳腳的主座,自己老老實實在堂下坐着。
張玄林抽了抽鼻子,他扇了扇風說道:“蔣侍郎,你這位置是太久沒坐還是坐太久了?怎麽一股子酸味呢?”
蔣申一聽丞相大人說什麽“位置坐太久了”,吓得急忙跪地,一言不發。
楊烈臣輕聲笑了笑,将蔣申扶起說道:“蔣侍郎,怎麽突然下跪,你又沒犯什麽錯,張丞相隻是問問你而已。”
蔣侍郎一邊謝過節度使,起身對張玄林說道:“張丞相有所不知,我平日裏都在那裏做差,公務太過于瑣碎,沒什麽時間拿出去清洗,所以有些異味,還望張丞相見諒。”
張玄林撚着胡子,臉上的皺眉都疊加到一起了,他對這老小子笑道:“什麽事那麽忙,連打掃的空擋都沒有?我平日裏處理完要事還有個把時辰歇息的時間,你這管民事的比我還忙?”
蔣申又連忙跪下磕頭,“不敢不敢,蔣某辦的都是雜事,不能和丞相相比較。”
楊烈臣捂嘴笑了幾聲,這大概就是位高權重了吧,能讓一個堂堂黃門侍郎如此卑躬屈膝,自降身份,也僅有這位當朝丞相能做的出來了。
按理說,蔣申這個黃門侍郎官拜二品,隻比丞相低一品罷了,比楊烈臣都要高出半品。
而且張玄林與蔣申二人可以說職責大緻相同,如果說張玄林總領朝廷文武百官是朝臣之首,那麽蔣申就是民官之首,向皇帝上報民意,向百姓下告聖聽,是皇帝與百姓的牽線人。
他本無需在張玄林面前做出這等姿态,可是楊烈臣這個外官不知道,蔣申這個京官可是一清二楚,如今陛下正在暗中徹查貪贓枉法的官吏,若不是他作爲天子近官,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實情。
一個民間最高的官兒,也是油水最大的官兒,在這麽一個大染缸中,怎麽會出淤泥而不染。
張玄林從衙門主位走下,輕輕拍了拍這個黃門侍郎的肩膀,說了句你知我知楊烈臣卻不知的囫囵話。
“貪多嚼不爛,蛇腹安能吞象。”
蔣申顫巍巍點了點頭,這一句話讓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可是張玄林爲何要對他說出這番話,其中道理還需仔細琢磨一番。
如若陛下真的有證據證明蔣申貪污枉法,大概率是直接派人捉拿抄家,絕不會給他半點餘地,那可是聖上的話,皇上想辦你,還不是輕輕松松。
可張玄林今日又和蔣申說出這番模棱兩可的話,到底是有證據還是因爲證據不足,或者是他身居高位不能輕易捉拿。
不管是因爲什麽,不是今日逮捕就行,往後日子收斂一些便是,趕緊将家财轉移,與一些官員切斷聯系,将自己撇的一幹二淨才是上策。
張丞相不理這個心有虧心事的黃門侍郎,他在心中冷哼一聲,直接略過蔣申,又對楊烈臣說道:“民道去往禦道必經之地就是七監衙門,過了這黃門,就是禦道了,而後你随我一起面聖。”
楊烈臣恭敬應承,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由師傅楚漢林牽線,讓他跟随這個當朝宰輔面聖到底所爲何事,聽師傅說的那意思,好像不是聖上要求自己觐見,而是張玄林要上報什麽事情拉着自己一起。
二人走出七監衙門,蔣申擦去額頭汗水,他戰戰兢兢的起身,一個沒站穩又跪伏下去,一旁沒有資格與丞相的侍郎侍從也飛快跑來扶起侍郎大人。
蔣申推開侍郎侍從,回到他那個散發着酸味的座椅,一點也不嫌棄的坐在上面,怔怔出神。
侍郎侍從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張丞相來此所爲何事?”
蔣申沒有回答,依舊是看着衙門外愣愣出神,現在他的心裏是十分的後悔,後悔當初爲何要和那人同流合污,後悔爲何當初收下第一筆巨款銀錢後還要貪多,爲什麽不見好就收,急流勇退。
那些銀子藏在地窖中,白花花的銀子放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比椅子的味道都要刺鼻,可是在蔣申眼裏,那些都是可愛的小玩意兒。
蔣申突然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陰沉沉說道:“現在怕了?早幹嘛去了?”
随後他指着侍郎侍從喊道:“趕緊把前城的那些地段好的地契拿去賣了,還有南邊那座豪宅也全都賣了,地窖中的銀子給我分批運出京城!”
侍郎侍從是唯一一個知道蔣申那些勾當的人,幾乎每次行賄受賄他都在旁記錄,可以說每一筆他都清清楚楚,現在這位黃門侍郎的老爺的家産到底有多少,恐怕也隻有這位侍從知道。
侍郎侍從忐忑不安的問道,“京城那邊有動靜了?”
“問這麽多幹什麽!”
蔣申突然怒喝一聲,再不複平日裏修身養氣的精神模樣,整個人都陰郁的可怕!
“問的多不如做的多!現在時間就是銀子,不管那邊有沒有動靜,你立刻給我去辦!到時候弄遲了的話,别等到劊子手的鋼刀落在頭上才知道悔之晚矣!”
“是……是……不過那些負責運送的人該怎麽……”
“死人會說話嗎!”
蔣申癱坐在衙門高位之上,雙手覆面,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侍郎侍從聽到此處膽戰心驚,他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官服的後背浸透了一大片。
“瘋了!都瘋了!”
侍郎侍從從黃門民道一直奔回前城宅子,這個宅子當初花十萬兩買下來,是蔣申等着自己告老之後居住的鱗栉照影居,進門後還有一塊照壁,很好的阻隔了門外與院内的視線,有種古樸神秘感,照壁上的石刻花紋也顯得較有氣勢,有種上位者的感覺,繞過照壁之後的庭院非常寬敞的,足有四塊石子路,路面上兩側分别放了兩處大型盆栽,盆栽之後還有假山從而爲院子增加些生氣,這僅僅是入門之處。
有文人雲:從高下瞰,萬戶鱗栉,市聲襍沓,耳目俱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