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真點頭稱是,像劉肅這種從市井中爬上來的宵小人物,承諾在他眼中都是放屁,而且就算自己坐了皇位,那還是李家的天下,南朝依舊占着大周近一半國土,坐擁一半的大周天下那算 什麽事,所以這個劉肅一定要除掉。
這個心懷鬼胎的淮安王又問道:“密恭可有好的計謀?”
李密恭搖搖頭,“李某已經有了計劃,這個計劃實施的前提,要看王爺能不能登上北方帝位。”
李自真點頭不置可否,一切都要自己先稱帝再說,不然都是空話,他眼中閃爍着光芒,隻要李密恭能在自己身旁,憑他的計謀,稱帝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位謀士雙手插進袖管,臉上有着些許掙紮的表情,他背對安王,面容戚戚,依舊一句話沒說就快步走進漁村,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南朝王廷,這會兒劉肅還沒睡着,他在王廷後宮之中坐着,身上披着金黃蟒衣,眼神中卻十分恭敬。
太監将一盞舊燈換下,新燈亮起,劉肅對面席地而坐一個中年男子,他臉色蒼白,雙手都裹着白布,甚至還有着些許血絲。
劉肅見新燈換好,他喝退太監,走到中年人身旁作了一揖,“齊先生,許久不見。”
這人便是在丘連軍鎮前三百裏樹林中,被北鎮撫使追拿的齊得黃。
齊得黃揉了揉傷勢有些重的左手說道:“前兩天被朝廷中的人追拿,受了點輕傷,特來到你這裏休整一段時日,不麻煩吧?”
劉肅誠惶誠恐,他所在的這個位置可就是面前這個中年人策劃出來的,就算是齊得黃張嘴問他要王位,他都會直接讓位,怎敢拒絕齊得黃在此休整。
他搖了搖手吞吐道:“齊先生見外了,這南朝王廷就是齊先生的家,齊先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需要什麽珍貴藥材,本王……我也會派手下盡力尋找。”
齊得黃站起身走進屋内,劉肅緊緊的在後面跟着,一些太監宮女看到這種情況都是吓得臉色鐵青,心中暗自腹诽這中年人是什麽人物,竟然讓南王這般恭敬。
齊得黃坐在屋内,暖和的感覺襲上心頭,頓時心情也有些舒朗,他倒了一杯熱茶,緩緩入腹,冰冷的手腳也慢慢有了知覺。
他自嘲的低頭笑了笑,大周十四勢果然厲害,被影子護衛最後那一刀洞穿的手掌,竟然一直血流不止,如何都停不下來,他已經連續流了三天的鮮血了,換做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劉肅見這位神仙笑了,他也跟着賠笑一聲,站在齊得黃身側給他添着熱茶。
齊得黃側目,“你也坐吧,堂堂南王這個樣子成何體統,老夫也不喜好那些虛禮,既然來你這裏養傷,那就是相信你,又不是來讓你做牛做馬的。”
劉肅誠惶誠恐的坐下說道:“先生大恩,劉肅做牛做馬無以爲報。”
齊得黃一聽,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假不假?好不容易坐上了南王的位置,轉過來真給我做牛做馬,你甘心?以後無需再這般對我,就當我是平常人就好。”
劉肅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道,做牛做馬的不過是恭敬的微詞,十分聰明的齊先生怎地也突然上綱上線了。
不過他萬萬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隻是賠笑說道:“讓齊先生見怪了。”
齊得黃輕泯一口熱茶,開口詢問道:“你準備聯合李自真反攻大周?”
劉肅深出一個大拇指稱贊道:“這件事我還沒和任何人說,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聯合可以,但你一定要将張文遠與于有俊兩位大将,抹殺在南朝疆域之内,這樣以後就算李自真想要回頭再攻打你,他也無将可用。”
這位南王深深地點了點頭,他從王毅與吳飛揚口中分别得知,張文遠與于有俊的厲害之處,這二人得一皆可取天下!
如若不能收爲己用,隻能誅殺!
劉肅又試探性問道:“那鐵軍王毅呢?”
齊得黃雙眼凝視這位南王,當初策反王毅的計策就是他提出的,王毅才能帶着十一萬鐵軍投靠南朝,給劉肅奠定南北劃江而治基礎。
南王之所以有現在的位置,全部都要歸功于王毅,此時卻要卸磨殺驢了。
劉肅看齊得黃眼神的逼視,他有些不自然,小心翼翼的說道:“王毅将軍城府太深,以前我試探過他,将他的十一萬人全部打散,他卻一句反對的話沒說,安安心心領着屬于自己的幾萬人馬,這很不正常。”
“你太多疑了。”
齊得黃喝了口熱茶,都說身居高位的人都有患得患失不可肯信人的毛病,看來此話不假,王毅不過是聽從命令罷了,在劉肅眼裏卻成了不正常,難不成非要王毅鬧上一番才覺得他一心一意輔佐于你嗎。
劉肅疑惑道:“難不成王毅沒有二心?”
齊得黃搖了搖頭,“當初我充當南朝使者去策反他的時候,他早就對大周的微詞頗多,覺得大周先帝賞罰不均,現在你突然架空他的軍權,也算是賞罰不均了,以前就算他沒二心,也被你這個手筆弄出二心了。”
劉肅絲毫沒有任何覺得自己錯了的表情,他說道:“那還是要殺?”
齊得黃眯起眼睛,“我感覺沒必要殺,但是殺與不殺全都在于你,我隻是提個建議,殺了可保證沒有内患,不過卻少了一大助力,不殺的話難免他會弄出什麽别的心思,這不也是你心中所想?你自己掂量吧,如果有能代替王毅的武将,可以殺。”
這位南王低頭沉思片刻。
“如若李自真同意裏應外合那就殺,不同意的話就姑且留着。”
齊得黃沉默不語,古往今來功高震主都是一種緻命的錯誤,這種錯誤其實錯不在當事人,一個将領緻力于建功立業能有什麽錯?況且這個将領對于兵馬分化的命令,也隻是默默承受。
王毅的功高震主,不過是帝王心思浮想聯翩罷了。
劉肅見齊先生茶水見底,他起身出去又拎了一壺熱水,還有一個酒壇子。
“這柳州黃酒酒香濃郁酒味柔和,雖然不适合秋天做飲,但是對身體有些好處的,飲茶還是飲酒,看齊先生心思。”
齊得黃碰也沒碰那公孫熱着散發酒香的黃酒,他倒了杯水說道:“有勞了。”
劉肅也沒在意,自顧自倒了杯黃酒說道:“就是這夜半沒法子弄來醉蟹,醉蟹的香與黃酒的香,加在一起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想不到南王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老饕吃法百樣,我以前嘗過醉蟹與青州清酒,那個滋味着實是才下心頭又上舌尖,讓人回味無窮,等這傷勢好了,有機會一定要試一試醉蟹加上黃酒,有時候吃上一些僅有一味的珍馐,雖說不是五味俱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俗話說人間至味是清歡嘛。”
劉肅繼續道:“這些鎮撫司着實可惡,齊先生如若不嫌棄,我再派一些高手日夜跟随你,替你分擔一些。”
若是劉肅知道齊得黃豪取南朝國運更多,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齊得黃擺了擺手,“無礙,我在你這裏修養些時日就走。”
劉肅“嗯”了一聲,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糊弄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發,但是那緊皺的眉頭讓齊得黃看的一清二楚。
齊得黃喝光最後一口水,打趣問道:“有什麽事直言無妨,你是我一手扶植起來的,遇到困難我理應幫你一把,除了暗殺李如是,其他隻要是不麻煩的事情,老夫必定竭盡所能。”
劉肅感激的笑了笑,這才問道:“不知道那位西蜀王在西蜀整頓的如何了?”
“哦?”
“齊先生,現在我這邊的情形不妙,我想讓他幫我個忙。”
劉肅說出尋求幫忙的話之時,表情有些羞愧,這個當初在陸子語借兵,擺出一副高高在在上面貌的男子,此時有些扭捏。
“不過是大周又一次渡江而來,故技重施打回去便是,況且你不是也讓李自真反水了嗎?”
這齊得黃雖然學術、武功方面的造詣極高,但是對行軍打仗的事還是一知半解,他想的太過于輕松了。
劉肅歎了口氣,“齊先生有所不知,其實我對策反李自真沒有一點信心,他跟我在淮水打了十幾年,雙方算是死對頭了,在我眼裏看來能讓他反水,比赢下大周還要難,隻是姑且試一試罷了。”
齊得黃擡了擡眼皮示意他繼續說。
“這次淮安軍渡江和以往有所不同,大周天子已經擺明了要平反的決心,在我西邊又派了宋嵘坐鎮,我本意是想将大周軍隊阻擋在淮水之上,萬萬不可讓他們過江,卻不想淮水的将領出了問題,現在淮安軍正在打河東郡與南越郡,我還要分兵阻擋宋嵘的突然發難,兵力方面捉襟見肘,一旦被淮安軍打下河東南越兩郡,宋嵘那時必定會發兵與淮安軍呈犄角之勢殺向淮南郡,到時候就是我南朝國破之時了。”
“所以你想陸子語從西蜀出兵,牽制宋嵘?”
劉肅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當初我借兵之時有些無禮,我會向蜀王道歉,但也希望西蜀王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南朝破滅,西蜀那點兵力,在大周面前不過是過家家一樣。”
齊得黃聽到此處哈哈大笑,“你無需向他道歉,隻要不收回一萬五千兵力即可,我會替你轉達到位,況且他陸子語在西蜀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出來攪一攪渾水了。”
“還望齊先生多加費心,牽制住宋嵘的前提,還要打下颍川郡才能去往胡廣郡,我想如果蜀王不傻,應該知道打下颍川郡意味着什麽。”
齊得黃點了點頭,打仗的事他不知道,但是這局勢他能看明白,打下颍川郡,到時候宋嵘就是在包圍圈之内了,隻要南朝頂得住壓力,先吃了宋嵘,轉身攻打大周這才是上策。
如果李自真還能反水,那麽就是上上之策!
天明。
此時的丘連軍鎮已然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氣氛,四萬守軍在上,五萬淮安軍在下,兩方對峙距離不超過五百丈。
于有俊坐在前方高頭大馬之上,眼神極好的他已經發現了丘連之上的那個老将,他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道:“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都懷疑這都是軍師的計謀了,讓我碰上王毅,讓張文遠碰上吳飛揚,我們兩對仇家,都可以報仇雪恨了,這幾場戰役,估計要打的非常血腥了。”
柳慶勻在一旁附和,臉繃着好幾天滿是愁眉不展的他,此時的神情莫名有些輕松,他說道:“軍師果然神機妙算,張文遠是對吳飛揚有仇,不過咱們這邊的話,應當是王毅對于将軍恨的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