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孫劍雖然在戰場上有一股兇狠勁,但是有 勇無謀是大忌,很容易成爲林裕那種沒腦子的武将,他還小,于有俊非常看好他,準備好好培養成一個有兇猛勁,又有韬略的武将,所以于有俊回到淮安軍之後,交會他一些其他的文字之後給了他兩本兵書,讓他好生學習。
公孫劍點了點頭,“隻看完了一本,有些不認識的字我也标記出來了,操練結束後還請于将軍不要嫌末将麻煩,再幫末将認幾個字。”
“這都是小事,對了,一打岔差點忘了正事,再過幾日可能要行軍了,你準備一番。”
“行軍?又有戰事了?這次去哪?”
于有俊說道:“等水軍那邊打赢了,咱們渡江而戰,将河東郡打下來,這次可不是你那百人的血拼了,是真正的萬人混戰,到時候一道道命令下發你可得給我傳道位。”
公孫劍說道:“這個放心,不過于将軍,咱們水軍在打仗,爲何我沒看到?”
于有俊笑罵一聲:“讓你看到還得了?咱們現在在淮水上遊,他們水軍在中遊駐紮,距離這裏三百多裏,你是千裏眼啊還想看着。”
“水軍很厲害嗎?”
于有俊突然一瞪眼,“你問我我問誰去,老子就一步卒校尉,以前管騎卒就算了,還想讓我上船打仗?想得美!”
公孫劍暗暗扯了扯嘴角,我也沒說讓你管水軍……
隻聽于有俊罵罵咧咧的繼續說道:“老子辛辛苦苦守下渝州城,那楊烈臣和童言海倒好,楊烈臣連升兩級,坐到了節度使的高位,節度使是什麽玩意兒你知道不?封疆大吏啊,那童言海也是官升一級,乖乖,颍川郡郡守,一個軍鎮的郡守也不比封疆大吏差到哪裏去,老子連個毛都沒摸到,那水軍統帥這次打赢了,又能站在老子頭上拉屎了。”
公孫劍輕笑一聲,他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麽粗俗的于有俊,但是他沒有絲毫不好的感覺,反而還很喜歡,他說道:“感情于将軍是因爲立了那麽大功沒有升官而發火。”
于有俊朝着公孫劍屁股上踹了一腳,他收起一副肉疼的神色,凝重道:“你懂什麽,一個文官做了武職,武将做了文職,這朝廷估計又要給他們一些‘好事’做了。”
“什麽好事?朝廷要辦他們?他們也沒……”
于有俊突然一把捂住公孫劍的嘴巴,“你小子,切記莫要言深,被人聽見要掉腦袋的。”
公孫劍點了點頭,眼睛裏看似充滿了疑惑,但又有幾分隐晦的徹悟。
日正之時,淮安軍過完“五觀堂”,便可休息一個時辰,但是這火辣辣的太陽就在頭頂高高散發着光熱,淮安軍軍紀嚴明,該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就必須這樣做,這是淮安王李自真親自下達的命令,無規矩何以成軍。
正午之後應當好好休息,才能有精力在申時日鋪之際好好訓練,不過這群血氣方剛的士卒們怎麽可能睡得着,紛紛在吃了午飯之後如同下餃子一般跳進了淮水之中。
軍紀官兒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來這午時的确燥熱,讓士卒們涼快涼快也未嘗不可,隻要動靜小點,不驚動淮安王就沒什麽大事,二來他親眼看見,淮安王賬下的一位大将軍也脫去甲胄在水中遊蕩,這讓他更是不敢多說什麽。
軍紀官與其他同僚皆是相視苦笑,這官真不好當,你要是壞了他們的雅興,他們不僅罵你不知好歹,背地裏還會說上幾句狗腿子,如果不及時制止,被更大的官發現,自己可就成了明知故犯,縱容士卒犯錯,這罪更大。他們隻好老老實實盯着日頭看着時辰,再讓他們涼快半個時辰,再往後不管有沒有比自己的大的官兒,自己都要出面了,下河嬉戲就當是用休息換來的,士卒們也必須留些休整時間,雖然人是有情,但是軍紀不可違逆。
可沒想這次沒到半個時辰,江中的一個滿面胡須的漢子,突然探出水面大喝一聲,那聲音竟然蓋過了轟轟作響的江水,震的幾位軍紀官頭腦發蒙。
“涼快也涼快夠了,趕緊給老子滾回營帳去休息,萬一被巡帳的淮安王發現了,不僅老子吃不了兜着走,你們也别想好過!要是縮短了休息時間,老子操練死你們這幫兔崽子。”
看着一個個上岸擦拭身體的士卒,軍紀官也松了口氣,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位胡須将軍,不過這位将軍從他身邊走過,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軍紀官隻是讪笑一聲,亦是回到營帳中休息去了。
這名叫張文遠的胡須大漢可不好惹,在于有俊于将軍被貶成校尉之後,他可就是這裏除去淮安王最大的官了,聽聞在京城那邊好像叫什麽正三品指揮使,統領中後兩軍,上頭隻有一個淮安王能降得住他。
而且他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儒将,這個儒将可不是那什麽楊烈臣可比的,他不僅文采非凡而且武功也極爲厲害。
張文遠走進大軍中心的一個縱橫快五十丈的碩大營帳中,他随便找了個位置坐着,擦弄着濕潤的胡須與頭發。
在營帳首位一張巨大地圖前,站着數十位脫下沉重甲胄換上潔淨素衫的将領,他們圍坐在一盆盆放置冰塊的鐵盆外,忽而眉頭緊皺,忽而舒展,仿佛都在聽爲首那個風度翩翩的士子,講一個極具反轉性的故事。
“咣啷”一聲,張文遠失手打碎了一隻酒杯,頓時間讨論聲驟止,李自真、李密恭、于有俊皆是轉頭望向張文遠,其餘一些腰懸佩劍的将領,下意識猛然站起身來,将手按在劍身之上。
古有摔杯爲号,奪取軍權!
于有俊眯着眼睛問道:“老張,你什麽時候來的?”
張文遠憨憨的摸了摸腦袋,他自嘲笑道:“剛剛在淮水中洗了個澡,這冷不丁來到營帳中,還真有些冷,凍得我一哆嗦。”
李自真哈哈大笑,“文遠,你又跑出去戲水去了?可别讓軍紀官難做。”
張文遠走到衆人面前,那些将領也放下了懸着的心思,李密恭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語。
他搖了搖頭,“王爺放心吧,還沒兩刻鍾的功夫,我就遣散了他們。”
“那就好,天熱可以适當的放松一下,可大戰在即也不能過于放松,我已經讓人在各個營帳中分發了冰塊,在這淮水的最後幾日好好休息,再過幾天可就要渡江了。”
張文遠“哦”了一聲,“水軍統領打赢了?”
這個胡須大漢心中有些震驚,南朝大軍可是出了名的水師強悍,就如同淮安軍的步卒威猛一樣,正所謂水上不遇南朝船隊,陸上不碰淮安步卒,說的就是這麽一個情況,一個擅長步軍作戰的軍伍,能在水上打赢強悍南朝水師?而且這水軍統領剛剛上任不過一年多時間,就能訓練出一支強悍水軍?
李密恭點了點頭,知道這指揮使心中所想,他指着地圖上一條長長的藍色軌迹說道:“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梁唯會赢下這場勝利,還謀定了一次其他登岸的下策,但梁将軍這次的慘勝,也能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子,再過幾日就可以開拔至中遊渡江,打下河東郡。”
這個淮安軍軍師早就預定了一勒緊急的行軍措施,渝州那邊開了一炮開門紅,接下來的主要戰場就是在淮水這裏了,天子雖然還未催促,但是宋老将軍現在已經坐在胡廣郡看着他們了,隐隐之中有一些壓迫感在整個淮安軍中,他們最近必須要渡江作戰收複失地!
于有俊摸着下巴說道:“接下來就是李先生所說的‘戰于國門之外’了,讓賊寇不得入國門,在他們的疆土之上,将他們絞殺幹淨。”
張文遠也輕點了一下地圖上的河東郡說道:“以河東爲據,可向圭州、金州、風州三面擴散!屆時如果能占領南越郡,就可以和南朝來上一次真正的決戰,投入二三十萬步卒直接殺入淮南郡,這二三十萬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青州給淹了!老于,到時候咱們比一比誰占得州郡最多!”
于有俊急忙擺手,“你别帶上我,我現在就是個六品校尉,手底下也就千把來号人,打不了動不動出動數十萬人的大規模戰役。”
李自真聽後苦笑兩聲,自己這員大将,心裏還真有郁氣,李密恭給淮安王使了個眼色,這次正好談到了不如就和這于老二開門見山談一下。
李自真心領神會,“聽說現在楊烈臣和那個嘴巴把不住門兒的童言海現在可發達了,于将軍,心中可有不舒服?”
于有俊撇了撇嘴回道:“我倒還好,就是苦了我那一百多位淮安好兒郎了。”
李自真笑了笑放下心來,這種有真才實幹的将領人物,是從來都不怕降職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便知誰技高一籌。
“本王已經安排下去了,陣亡的士卒們每家每人一千兩撫恤金,家中無人的就分給其他陣亡家屬,而且你放心,你這校尉也做不了多久了。”
于有俊抱拳謝道:“末将謝過王爺!”
自己升任事小,手下士卒事大,現在于有俊也安心了,整整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來參軍做一個小卒子的,哪個不是家中貧苦快要揭不開鍋的?一千兩紋銀,足夠他們家人省吃儉用一輩子了。
淮水中遊,水波粼粼,稍有些渾濁的江水上時不時飄來幾塊木闆,木闆翻轉下,一隻插着箭矢的手臂整整齊齊的放在上面。
一個男子站在一艘戰船的甲闆之上,他穿着白色甲胄,上面還有猩猩血迹,這人生的豹頭環眼,不怒自威,仿佛天生就有一股殺氣,一雙狹長的眸子盯着船下的殘肢斷臂,眼神中看不出絲毫感情。
此人便是梁唯,他原是渭水水軍的總都督,因爲渭水無戰事,李自真這邊又沒有水軍統帥便向京城請将,兵部就将梁唯調任到淮水之上,朝廷又撥五萬兩白銀給其打造戰船,他也不負衆望,僅用一年時間就給淮水訓練出一支敢打敢拼的水師。
微風拂過,他的鬓角有些許銀絲,加之面容堅毅,實在難推斷這位老将到底有多大歲數,他使勁揉了一把臉,深深歎了口氣回到了船艙内。
他不喜歡說話也不想說話,但是他那肅穆的表情讓手下的參謀副将們也不敢出聲,整整兩萬水軍,對上南朝軍八千水師,而且是在南朝跑了七八艘戰船的情況下,竟然以己方傷亡一萬五的結果下慘勝,淮安這支水師算是徹底打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