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兒怒喝一聲,轉頭拉住春蘭的手說道:“四弟說話粗俗,可話糙理不糙,你就這麽走了,多半會是這個下場,想想秀巧,一個不如意就讓人賣了,要不是四弟和力幫有些關系,恐怕現在,現在也”古靈兒說着話眼圈一紅,悲戚心痛,女孩家的命怎麽怎麽苦。
一說秀巧,春蘭心裏就是一個激靈,老宅裏面有傳言,說是秀巧那娘舅其實是個人販子扮的,出門就把秀巧賣進了私察子,好生凄慘。
那私察子,千人嘗萬人睡的地方,想想就渾身顫抖,真要落在那種地方,還不如死了幹淨。
想到這,又猶豫了起來。
“别猶豫了,你自己出去根本活不下去,還是留下吧,我保證不騷擾你,把你當姐妹對待,在老王家不是論了年序麽,你最大你是大姐這總行了吧。”
公孫劍一看有門,趕緊趁熱打鐵,隻要能留下就好。古靈兒同樣緊拉着春蘭的手一臉懇求,春蘭有心拒絕可一想到秀巧,就渾身冰涼,終于還是緩緩點頭。
古靈兒見她答應,破涕而笑說道:“這才對嘛,咱們回家,以後都在一起過,别管别人說什麽,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比什麽強。”
春蘭輕輕嗯了一聲,古靈兒大喜拉着她往家走去,回頭對公孫劍笑道:“以後春蘭就是你姐了,你可得伺候好了。”
“好嘞。”
公孫劍一撩袍子在手,嘻嘻哈哈唱了句顔良罵文醜,你可知二大爺在何方?
一路走走停停,公孫劍半路又胡說八道起來:“這片林子不錯,以後有錢了把這地也買下來,做個小林場,裏面放點傻狍子,以後沒事攆狍子玩。”
“胡說,那狍子能叫傻,一定是個缺心眼的,說不定誰攆誰呢。”
古靈兒一句話把兩人逗笑了,春蘭破天荒的開口說道:“我記得小時候山裏的狍子經常闖進家來翻箱倒櫃的找東西,你要攆它它就跑,它跑的可快了,你又追不上。不過也不用着急,你停下腳歇息,它還會再前頭等你,等你追它它再跑。”
“哈哈,這還不是傻?”
“真的,你要是大喊一聲,它還會過來看你喊什麽呢。”
“哈哈哈。”
三人漸漸說笑起來,公孫劍終于松了口氣,心裏暗喜。古靈兒偷偷給他使眼色,趕緊再說個笑話來。公孫四爺撓了撓頭,這笑話哪能說有就有的,正急切間忽然想起劉三刀來了。
“嘿,春蘭你可能沒見過劉三刀吧。”
春蘭搖了搖頭,公孫劍哈哈笑道:“你是不知道,那家夥長得腦袋大身子小,和我一樣一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親兄弟倆呢,哈哈。”
古靈兒一唬臉,這算什麽笑話,再換一個。公孫劍見兩人都不笑,急了,脫口道:“你們别看那劉三刀長得不咋樣,嘿,家裏可是有三個婆娘呢,哈哈,頭一個娶的是寡婦,第二個娶得是姐兒,第三個你知道娶的什麽人麽?”
古靈兒和春蘭都搖頭不知,公孫劍得意洋洋的笑道:“說出來你們一定不信,娶了個四十來歲的婆子。”
“啊,這是爲何?
古靈兒湊趣問,公孫劍笑道:“我一開始也不信,後來那家夥說了,有一回和那婆子打架,愣是沒打過,讓那婆子生擒俘獲,關在柴房折磨了三天最後答應娶了才放出來。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
“啊?那劉三刀的兄弟們就不管麽?還有那婆子是不是早就看上他了?”
公孫劍哈哈笑道:“你可說中了,劉三刀那婆娘叫吳氏在碼頭上賣肉,打小殺豬長得五大三粗四十多了還嫁不出去,算命的說一定要找個相貌奇特,刀頭舔血之人這才成,于是這昊氏一來二去就盯上了劉三刀。”
“說是好些年了,一見劉三刀就上去要嫁給他,劉三刀糾纏不過,答應來個比武定姻緣,結果落入魔掌了,哈哈哈。”
“原來如此,那後來呢?”
古靈兒這配合真的天衣無縫,表情動作極爲到位,引的春蘭也仔細聽了起來。
公孫劍笑道:“聽他說,後來沒辦法把婆子娶了回去,可家裏已經有兩個了,誰做妻誰做妾鬧得不可開交,到底還是那婆子厲害,把寡婦和姐兒好好收拾一頓,貶成了妾氏。你可不知道,那婆子說是妻可和個老娘也差不多,劉三刀這個上頭呦。”
“呸,都不是好東西。姐咱們走。”
古靈兒一聽狠狠晬了一口,這叫什麽人呐,拉起春蘭就走,公孫劍摸摸腦袋叫道:“這還不好笑麽?劉三刀娶個老娘回來,每天立規矩和個小媳婦一般還不好笑?”
“好笑個鬼。”
古靈兒回頭哼了一句,拉着春蘭就跑,公孫劍長出口氣,歎道:“可算是哄回來了,呼,好險好險。”
等到了家門口,就見胡李氏急匆匆從作坊院裏跑了出來,在公孫劍耳邊将馮氏來的事和胡狗要做内應的事說了。
公孫劍想了想,胡狗做内應沒什麽就怕他是個兩面派二五仔,而馮氏這麽着急忙慌的跑來,那不用說一定是爲了秀巧。得,碼頭上還得走一趟才是。
當下應了胡李氏,每月給胡狗開一份月例,不過不能透漏半點這邊的事,老宅那邊有什麽消息盡管過來說,用不用就不用他操心了。
胡李氏大喜,有公孫小四這句話,胡狗那就算是有了鐵飯碗了。
晚間,爲了春蘭開了桌席,連上翠兒和大頭,五人痛痛快快吃了頓飯。春蘭見這邊也沒甚規矩,大家夥都像是一家人,心裏那份糾結便也漸漸消散而去。
吃過飯之後,給春蘭安排在隔壁小院和翠兒搭伴住,晚上翠兒收拾完回家看看,這院裏就剩下春蘭一個人了。
孤燈冷月輕紗帳,淺箋殘燭半月窗。春蘭靜靜看着天上殘月,清冷下來之後,心裏又開始千愁百轉起來。
留是留下來了,可自己算是什麽?丫鬟不是丫鬟,妾不是妾的,日日朝夕相對,難道他真的能忍了?就算他能忍,那自己呢,就頂着這個妾氏的身份過一輩子麽?
春蘭枯坐窗台,愁絲百轉,好半天才歎口氣道:“罷了,既有了名份,便與了他吧。還了恩情就做姑子去,就當自己死了,從此長伴青燈古佛,再不出世間了。”
想到這裏,便再也坐不住了,看天色還不晚,便起身往隔壁大院而來,想先與古靈兒說明白,自己所做一是還了恩情,二是全了名份,自此兩清。
來到隔壁院,見正房還有燈火,院裏沒有下人在。知道這是姐弟倆不喜歡有人杵跟前伺候的緣故,款款走上前去,剛想要叫人,忽然聽見裏頭有說話聲傳來。
“姐,我倒是想,可惹急了要死要活的怎麽辦,這好容易才緩過來。”
“可就這麽頂着個妾氏的名頭,遲遲不辦,你讓别人怎麽看,春蘭還如何見人。”
“唉,這左也不合适,右也不妥當,真麻煩,真不如當時真辦了來的痛快。”
啪啪啪,裏頭傳出挨打之聲,就聽古靈兒叫道:“你說什麽胡話呢,你想讓春蘭死啊。”
“诶呀,别打,姐,我就是随口這麽一說,你要不同意,那你說怎麽辦?”
“我,這。。”
古靈兒也熄了火,片刻才道:“可這拖着也不是辦法啊,你能拖到什麽時候?十天還是半月,要是她還不願意該怎麽辦?”
“要是還不願意就徹底拉倒,我也落個清靜,再不想這事了,由得她去。”
“那那,這名份怎麽辦?”
“都那時了還管啥名份啊,再說人走了,誰知道她之前的事,就算知道,不過一個名号罷了,還能掉根毛是咋的。”
啪啪啪,诶呀。
春蘭站在外頭好一陣眩暈,心口猶如堵了一顆大石,眼淚簇簇往下掉。
‘不過一個名号罷了,還能掉根毛是咋的。’那你又當我是什麽?春蘭猛然擡頭,轉身就走,軟底繡花鞋踩在土地上再無半點聲響。
屋内,公孫劍挨了頓好打,古靈兒打累了,坐在炕沿上哭:“我們女子的命怎麽都這麽苦啊,要麽被逼着做陪房,好容易得了自由,可又摘不掉名份,就這麽一輩子過下去,如何見人呐。”
“诶诶,姐啊,别哭了。”
公孫劍皮糙肉厚不怕挨打,就怕古靈兒哭,連忙勸道:“也不一定,也不一定,要是過些天她想通了,願意嫁了呢,這不是皆大歡喜麽?”
“這是你說的,盡往好處想,要是春蘭抵死不願,她這一輩子如何見人?”
公孫劍張了張嘴,道:“要不做姑子去。”
古靈兒一聽,哇的一聲又哭了。
等的第二天大早,翠兒來添洗臉水,古靈兒的眼圈還是紅紅的。
“春蘭還好吧?”
“應該還睡着呢,昨兒夜裏我回來見屋裏亮着燈,想來是還沒消氣便沒打擾,要不我現在叫去?”
古靈兒擺擺手道:“别了,讓她睡吧,遇上這事心力交癢,多睡睡好。”
“哦。”
翠兒答應了一聲,便再沒理會,等的吃晌午飯的時候,還不見春蘭起來,衆人這才慌了,沖進房去一看,見不是上吊,這才松了口氣。
古靈兒拿起桌上一張紙來,隻見上頭用碳條寫着一行小字。
“多謝小姐寬待,春蘭自知無福就此離去,常伴青燈頌古佛,爲小姐祈福,春蘭拜别。
“公孫劍,你個混賬東西滾過來。”
古靈兒失聲痛哭,翠兒在旁說道:“小姐,少爺一大早就帶着大頭去碼頭了。”
古靈兒拿着那張紙,哭到:“你個混賬東西,烏鴉嘴,春蘭真的去做姑子去了。”
哭了片刻,忽然擡頭一抹眼淚,叫道:“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活,都出去給我找去,找不到就别回來。”
“啊,是。”
衆人連忙跑了出去叫人手,廣撒網,沿着官道兩側追了出去。
再說公孫劍,一大早帶着大頭就往碼頭而去。
路過小院時,還特意瞅了一眼,見春蘭床上無人,倒也沒有深究,以爲早起幫忙幹活去了。春蘭手腳勤快,習慣是一時半會改不了的。
等他到了碼頭,沿着河岸走了幾裏,問了出早攤的老漢劉三刀的住處,搖頭晃腦的去了,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頭有母夜叉的吼聲,緊接着便是女子的慘叫。
“不好,母夜叉欺負秀巧呢。”
春蘭因着聽了公孫劍一句話,心傷之下連夜出走,給古靈兒留書一封,願長伴青燈古佛,做姑子去了。
古靈兒失聲痛哭,發動全家上下人手去找,從打早一直找到晌午,官道兩側尋出去十幾裏都沒有春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