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開始撤退,這一次沒有莽古爾泰剛才潇灑,很多人被困住了,最後慘死當場。
公孫劍的臉上總算露出笑容,非常苦澀的笑容。
他不敢後退,因爲後退的命令一旦發出,大周朝的軍隊會像被狼群闖入的羊圈,幾乎等于全軍覆沒。于是,公孫劍在堅持,哪怕戰鬥到最後一人,也好過步兵面對騎兵時的撤退。
皇太極在這場消耗戰中落敗,他沒法硬撐下去。
公孫劍獲勝了,卻是一場慘勝,看着周圍遍地死屍的修羅場,他直想哭。
皇太極一戰退回幾十裏,安營紮寨後仍心有餘悸。
從小到大,皇太極東征西讨,經曆的戰事數不勝數,卻從未見過今日的慘烈。
他感覺不可思議,明軍表現出一種桿不畏死。
經過查點,女真死亡兩萬餘人,另有幾千人受傷頗重,完好無損的幾乎沒有。這樣一來,哪怕輕傷不下火線,女真還能戰鬥的人最多隻有兩萬。
莽古爾泰來了,他肩膀中了一槍,好在有皮甲護身,沒有傷的太重。濟爾哈朗也來了,他倒是沒負傷,不過從朝鮮一路狂奔回來,實在是太疲勞。
皇太極看着作戰地圖,眉頭一直緊鎖着。
兩位貝勒心情同樣不美麗,他們至今還有點懵,怎麽會這樣?大周朝的軍隊什麽時候變得如此頑強?
皇太極知道答案,最基本的原因是明軍變了,他們較之以前完全不同。營兵制變成了招募制,軍卒類似于“雇傭軍”的性質,從官位和收入方面鼓勵,又增加政委做思想工作,配備更加先進,戰鬥力明顯提升。
這樣的明軍推出來,未必戰無不勝,卻成爲可以被打死、但不會被吓死的鐵軍。皇太極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僅僅一天的戰鬥讓他死傷近半,明軍可以補充兵源,他怎麽辦?
濟爾哈朗覺得,應該一鼓作氣,明日一早繼續進兵,不把這些明國人打趴下,我們隻能完蛋。
皇太極也想打,可是能夠出動的僅剩兩萬人,不少人身上還帶着傷。
莽古爾泰提出不同意見,他覺得現在應該向盛京撤退,既然已經成立大清國,保住國都才是關鍵。
皇太極同樣贊同,他料定穩妥的袁可立不會冒險,于是将更多的守衛兵力安排在遼陽,這的确阻擋了好多日子。
可遼陽破了,沒等到他帶軍返回,這極大的打擊了皇太極。
如此一來,相當于明軍在大淩河以東有了落腳點,隻要糧草充足,他們會像釘子一樣鑲在這裏,死活都不會讓你拔走。
于是皇太極動用了所有機動力量,這幾乎是大清國能夠派出的所有人,發動一場規模空前的激戰。
從戰果而言,他似乎勝了,可是對整體戰局而言,他沒能拔除釘子,隻能體會如鲠在喉的痛感。
皇太極在猶豫,到底應該再接再厲與明軍激戰,還是退守盛京徐圖再進。
他還有别的選擇嗎?
公孫劍沒有進城,他堅持在城外安下營寨,調動随軍醫者救治傷患。
在看望這幫傷員之後,公孫劍沒有上馬,他想在營中走走。
劉文炳跟在後面,他順利完成任務,接到了降将劉愛塔,返回後直接投入戰場,在廝殺中很是威風了一陣。
陳奇瑜也來了,既然皇帝在城外,那指揮部就在城外,薊遼督師袁可立來了,陳奇瑜這個軍師自然要跟
着。
兩人跟着皇帝,沒有多說話。
現在的公孫劍有些傷感,他帶領的五萬大軍傷亡過半,尤其是沖鋒在前的三千營,七千人的隊伍最後隻剩下兩千多,而且大多帶着傷。
從戰損比而言,大周朝又一次落敗。
公孫劍爲此傷心,将領們勸他,大周軍隊已經好久沒有今天這樣的勇猛了,能夠打成這樣已經是與女真對戰曆史上前所未有的。
劉文炳問他,《大周日報》的記者在等着,今天的戰役如何彙報?
還能如何彙報?公孫劍不願意說謊,實話實說吧!
但是,公孫劍希望記者們多多挖掘,多報道将領們怎麽想,軍卒們說了什麽,還有遠在異鄉的軍兵都在思念家鄉,但他們爲了大周子民在前線勇猛作戰。
敗了就是敗了,你說平手也可以,說慘勝也符合實際,反正公孫劍不打算改動傷亡數字。
劉文炳見皇帝态度堅決,隻好如此了。
這場戰役牽動着整個大周朝的神經,各府縣都有人關注着戰事進展,大周日報的消息會很快傳遍全國。
皇帝選擇了真實,并不渲染一場勝利,也不抹殺每一名戰士的英勇,希望通過一個接一個真實的故事打動人心。而故事,是公孫劍要求記者去努力挖掘,越多越好,這玩意是構成一個民族精氣神的關鍵要素。
公孫劍回頭看到了陳奇瑜,問道:“軍師,有何建議?”
陳奇瑜答道:“陛下的安排非常妥當。”
明軍沒有全部龜縮城中,隻有傷勢較重的才運送遼陽城,其餘人都在城外的營寨,挖壕溝,豎栅欄,貌似要做長期對抗的準備。
陳奇瑜非常贊賞這一點,大周的京營剛剛展示了戰場上桿不畏死的一面,然後皇帝再加一把火,索性将大軍放在野外。你不是擅長野戰嗎?大周朝和你硬剛,有本事再戰。
從戰術而言,遼陽城與城外大營交相呼應,彼此可以互爲依靠,有利于限制女真的軍隊行動。
陳奇瑜觀察,現在的京營攻則不足、守則有餘。
仗着壕溝和栅欄,還有神機營擺在外面的車輛,再加上大炮助威,明軍真想守的話,女真毫無辦法。
如果進攻昵,明軍能戰之士未必比女真多,而且步兵比例過高,騎兵幾乎在今日戰鬥中損耗殆盡,想與女真鐵騎較量毫無勝算。
這種情形大概就是僵持吧,守着不會輸,進攻赢不了。
陳奇瑜被公孫劍詢問,作爲軍師必須認真謀劃一番。
“察哈爾的兩萬大軍最多十日抵達,科爾沁的軍隊已經從北側進攻,預計殺到沈陽最多五日。趕赴朝鮮的援軍估計已經抵達,配合毛文龍和朝鮮國會迅速收複失地。陛下啊,我們隻需要僵持,耗也能把女真人耗死。所以,現階段不需要做什麽,隻需要等着形勢慢慢變好”
公孫劍想想也是,雖然白天的戰鬥打得不漂亮,但收獲還是有的。
因爲皇太極帶領全部有生力量,造成他們北面擋不住科爾沁,東面會迎來明軍和朝鮮軍的進攻。再加上察哈爾人在路上,陝西那邊也有好消息傳來,再有鄭芝龍的海軍很快在渤海沿岸登陸。
整個女真的統治區将烽煙四起,皇太極不能主動出擊,便意味着他會慢慢滅亡。
陳奇瑜饒有興緻的看着皇帝,說道:“陛下莫要忘了,咱們還有一支騎兵在外面。”
呃……
公孫劍想起了祖大壽和吳襄,還有那支沒有發揮作用的關甯鐵騎。
祖大壽殺到了沈陽城外,幾番試探過後,他感覺拿下城池希望很大。
女真果真把防守的重點放在了遼陽,而不是他們作爲國都的“盛京”。這是皇太極的狡猾,也是袁可立過于迂腐的沉穩。
祖大壽喊吳襄過來商量,我等是攻城昵,還是稍作等待?
爲什麽要等待,吳襄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說道:“遼陽大戰已經告一段落,誰都沒有赢,誰都沒有
輸。”
皇太極的家底子損耗嚴重,明軍的京營損失過半,雙方都是一副打殘了的樣子。
祖大壽覺得,“獲勝的是我們,輸掉的是他們。”
吳襄問:“你覺得陛下會屈服嗎?”
“隻有無比的依賴我等,才會做出妥協。”
可怎麽讓皇帝依賴我們了昵?大周正在收複朝鮮和東江鎮的失地,察哈爾軍和科爾沁人在奔來的路上,海上的鄭芝龍沒幾天會抵達,再加上還在陝西的京營半數人馬,皇帝需要我等出力嗎?
“女真雖損失慘重,卻仍有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隊伍。東邊的毛文龍部和朝鮮軍并無太多戰力,加上登萊和山東的軍隊,一樣難以抵抗女真騎兵。南面沿海的鄭芝龍部在海上強大,但是登岸後并不擅長騎射,同樣不是女真的對手。”
吳襄點頭,說道:“現在要看科爾沁和察哈爾的态度,前者是大周的盟友,但是結盟不久,未必真的賣力。察哈爾收複了青海全境,是不是會萌發不臣之心?”
祖大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能與科爾沁、察哈爾取得聯系,并勾起他們那麽一丢丢想法,大周未必能勝女真。
而大周朝與女真僵持下去,誰都不能奈何誰,這才是祖大壽與吳襄期望的狀态,典型養匪自重的心态。現在的問題是,攻不攻沈陽城?
祖大壽覺得,攻是一定要攻的,但不一定攻破。
必須給皇太極留一口氣,讓女真人能夠頂得住。
皇帝肯定知道我們的小算盤,但他是一國之君,必須顧全大局,做什麽都得講究政治手腕。所以說,決定我們生死的不是有罪與否,而是對大周帝國是否有用。
有人騎馬送來信件,說是皇帝的密旨。
祖大壽打開看了,然後遞給吳襄,怎麽看?
密旨上說,祖大壽與吳襄抗旨不尊,理應嚴懲。不過,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現在攻克沈陽,或可将功抵罪、既往不咎。另外,不得誤傷平民,女真酋首的家眷要小心保護,等待皇帝親臨處置。
兩人看後面面相觑,說好的政治手腕昵?說好的高情商昵?
皇帝怎麽這麽直白,祖大壽和吳襄是有罪的,用不着遮遮掩掩。他倆沒有聽從薊遼總督的指揮,導緻埋伏的隊伍打了敗仗,同時嚴重影響遼陽大戰的結果。
不過昵,皇帝沒說抓回來砍頭,給你們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打下沈陽城,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國都盛足。
兩人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皇帝不是委曲求全的那種,你們要麽聽話,用自己的努力償還犯下的罪孽。要麽,你就徹底的倒向女真,成爲大周的敵人。
祖大壽和吳襄并不自信,如果他倆投降了,手下的将士們願意跟随。
畢竟,他們的家眷都在大周朝,包括吳襄的兒子吳三桂。
這道難題擺出來,兩人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