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劍剛抵達山海關,接到一封密信,來源于錦衣衛之手。
公孫劍好奇,誰寫的?
劉文炳神秘說道:“一個女真人。”
公孫劍打開看了,寫信人叫劉愛塔,他要投降。
這可是女真前任大汗努爾哈赤的女婿,世襲的複州總兵官,做到這個層級的還要投降?
劉文炳禀告道:“自從錦衣衛在遼東有了間諜網絡,策反工作沒少幹,這位劉愛塔是最早答應投降大周的。”
公孫劍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以前是否有人曾試圖策反他?
劉文炳調查的很清楚,皇帝的疑問是真的。
還是在六七年前,袁可立任登萊巡撫的時候,建造東江鎮,同時與一位女真貴族書信往來密切,那個人就是劉愛塔。
劉愛塔本是漢人,因家鄉被女真人占領,兄弟幾人隻好投靠。他能耐大,又會說話,漢語、女真語都可以,很快被女真貴族賞識,并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成爲名副其實的驸馬。
成爲驸馬之後,劉愛塔表面上虛與委蛇,背地裏卻恨透了女真人。在這些女真人眼裏,漢人百姓就不是人,是他們可以随意淩辱的奴仆,是他們種田收糧的工具。
因此,劉愛塔當年是主動和袁可立聯系的,計劃投靠到東江軍那邊。
隻可惜他的行動都失敗了,最嚴重的一次導緻大量漢人百姓東逃,兩萬多百姓被殺。
劉愛塔活了下來,沒人懷疑一個驸馬爺會投降。
這一次,皇太極遠征,陷入苦戰中暫時無暇顧及其它,劉愛塔投靠大周朝的機會終于來了。
劉文炳本打算讓他留在城裏做内應,但劉愛塔明确告訴錦衣衛的密探,沈陽城的防守非常嚴密,他起不到那樣的作用,而且會危及家人的性命
他認爲最合理的是找機會離開沈陽,希望大周朝能派兵接應,這樣便不怕有人追殺。
公孫劍問:“你覺得這中間有危險嗎?”
劉文炳回答:“女真大軍在東面,沒那麽快殺回來。也就是說,無論遼陽還是沈陽,咱們的軍隊說的算,還怕他有什麽陰謀詭計?”
隻不過,劉文炳在想,以前的時候劉愛塔還能洩露女真的重要信息,他要是投降出城,還有什麽作用?
公孫劍卻覺得意義重大,這次戰鬥是戰場上的廝殺,同時也是人心的争鬥。
朕敢和你打賭,如果大周打輸了,女真重新占據上風,那麽女真内部就是團結的,科爾沁人會考慮重新投入他們的門下。反過來,大周要是臝了,或者雙方打平,互有勝負,那女真的内亂會愈演愈烈,科爾沁人一定會踏上一隻腳。
劉愛塔投降不是單純多了個人,而是這個事件的示範作用。
在這個你死我活的時間點上,女真前任大汗的女婿都投降了,這會觸動很多人敏感的内心,效仿者會越來越多。
因此,公孫劍認爲,劉愛塔的投降将助力大周朝争搶人心,除了在戰場上要打培女真,更要在人心方面占據優勢。
公孫劍建議劉文炳親自走一趟,帶領缇騎迎接劉愛塔及家人。到時候,會給劉愛塔顯赫的官職,讓所有的女真将領看看,大周朝有多麽大方,他們投降還有機會。
公孫劍不敢在山海關久待,隻休息了一天,等糧草到位,他便立即率軍出關,直奔袁可立正在圍攻的遼陽方向。
公孫劍猜測,如果皇太極從東面回來,他首先想到的應該是爲遼陽城解圍。
袁可立的兵馬比女真多,但是整體兵員素質仍有差距,未必能擋住皇太極的猛攻。
這樣分析的話,按照公孫劍的一貫策略,甯願不赢,但不能輕易輸。
公孫劍增援遼陽,手下五萬多大軍現身,至少不會輸給女真人。
将劉文炳派出去,公孫劍身邊仍不乏将領和謀士,他們的行動目标和作戰任務很清晰,作戰方式是穩步推進,隻是不知何時遇到皇太極,以及傳言中十七世紀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兵部隊。
劉愛塔是個漢人,卻在女真貴族圈裏待了足夠久的時間。
很多次在夢裏,他想起幾年前悲慘的一幕,無數準備離開女真貴族的漢人被殺,他們的屍首滿地都是,有的頭顱被長槍挑着,火光摧毀了房舍,也幾乎毀掉他活下去的希望。
劉愛塔沒有暴露身份,他得以活下來,但是對女真人的恨與日俱增,他遲早還是會擺脫牢籠,重新做大周的子民。
他仿佛回到城破被抓的時候,身爲軍人的父親力竭而死,母親不知去向,他們幾個兄弟忍辱負重的活下
來。
他對女真人裝出百依百順的樣子,成功坐上驸馬的位置,有了世襲的官職,也有自己的軍兵,以及奴仆。但劉愛塔沒等到反戈一擊的那天,他和所有投靠過來的漢人一樣,名義上風風光光,背地裏受到嚴格的監視。
尤其是那年大量百姓逃亡的事件發生以後,女真有了逃人法,殘酷殺害企圖離開的人。
劉愛塔沒有死,他想留着有用之軀報仇雪恨,爲他那年死去的父母,爲這期間落難的百姓。
前段時間,他很欣喜的看到女真人敗了,一萬精銳的屍首留在了西面千裏外的草原。時候不長,大周朝又一次果斷出兵,雖然沒有取得戰果,卻攪得女真人痛不欲生,眼看着今年連飯都吃不上。
劉愛塔知道,大周朝終于找到正确的策略,通過内政、外交、軍事一系列措施,不但解除自己的困境,還把女真限制死死的。
他已經預料到女真必須行動,皇太極隻能狗急跳牆。那麽,劉愛塔逃亡的機會到了,現在的沈陽城沒有太多守衛力量,劉愛塔很容易找到漏洞,然後徹底的離開這裏。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太久。
大周的軍隊沒有進攻這裏,而是選擇了遼陽,這是劉愛塔能夠猜到的結果。薊遼總督袁可立是個聰明人,也是劉愛塔非常崇敬的人,他不會冒險繞路來攻沈陽,選擇地理位置更爲優越的遼陽在情理之中。
正因爲如此,沈陽城沒有被圍城,雖有管制不至于太嚴,劉愛塔可以找到借口離開。
他對夫人說了,要出城祭祖,讓夫人用她“格格”的身份掩護,劉家兄弟和孩子得以集體到了城外。
今天是他在信中與劉文炳約好的日子,大周會有一支隊伍在前面等着他。
大周朝叫公主,女真這邊稱呼格格,這位格格是努爾哈赤的女兒。也就是說,劉愛塔和當今的女真大汗同輩。
女真人不太在乎這些,他們輩分很亂。
劉愛塔還是漢人的思維,這麽多年還是理解不了娶姑姑、嬸嬸、侄女這些行爲,在漢人價值觀裏筒直是胡作非爲。
他的車隊緩緩的離開,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但是,這個車隊會離沈陽城越來越遠,再也不會回來。
車駕行出二十裏,格格喊停車,她需要一匹馬。
劉愛塔走過去,詢問夫人要做什麽?
格格告訴他,“知道夫君今日要離開,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你是漢人,想回你的大周。而我是女真人,我想留在盛京城。”
劉愛塔滿以爲騙過了夫人,拿她當幌子離開沈陽。沒想到這位格格什麽都看在眼裏,她知道丈夫要做什麽,選擇默默的接受,然後盡可能的幫他。
但格格是女真人,她不願意離開家鄉。
夫妻情長,無奈家國仇恨,劉愛塔沒愛過這個女真人,格格卻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夫君。
一切都結束了,他們今生恐怕再難見面。
劉愛塔讓出胯下這匹蒙古馬,雖然嬌小一些,勝在耐力好,騎上它回去吧!
望着夫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劉愛塔似乎想到什麽,他對弟弟們說,你們先行,我去送一送格格。
劉愛塔跨上另一匹馬,趕了上去。
格格對他說,“如果有人懷疑會追上來,你跟我回去可能被抓,以後就再也逃不走了。”
劉愛塔似乎心中虧欠,雖然他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但夫人是無辜的,她一向都是那麽善良,把自己的生活伺候的很好,還生下兩兒一女。
人不能是沒感情的動物,劉愛塔要送她一程,也許是兩人這輩子最後一程。
自始至終,劉愛塔沒有挽留,就像他的夫人隻字未提一樣。夫妻倆彼此理解,知道對方的決定是深入到骨子裏的,他們無意觸碰,隻願相隔天涯後還能各自安好。
一路上,格格幾次說,你回去吧!回家沒多遠了,我可以的。
劉愛塔不放心,現如今兵荒馬亂的,百姓連飯都吃不上,連盛京城都出現人吃人的事,哪裏敢放心!
就在這時,劉愛塔和夫人看到前方有一路人馬。
兩人立即意識到什麽,格格急聲喊道:“快跑!”
劉愛塔調轉馬頭,跟夫人說了句“保重”,打馬向來的方向馳去。
格格仗着自己的身份,想要阻攔這一隊人馬。可領頭的人不停,隻是吩咐兩人送她回去,然後便開始追擊劉愛塔。
女真有嚴苛的逃人法,放你走了是有責任的,這名将領不願背鍋,必須追上去殺掉劉愛塔。
劉愛塔跑的時候眼角濕潤,這麽多年隻看到妻子的勤勤懇懇,今日方才知道她對自己的真情。
如果不是仇恨,如果不是分屬兩邊,又何苦要有生離死别。
劉愛塔感覺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不時有人射箭,雖然還傷不到自己。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安全的追上弟弟們,如果身後有大量追兵的話,他似乎不應該往弟弟們的方向跑。這時,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肩頭。
劉愛塔疼得咬緊牙關,趴伏在馬背上,打馬繼續逃跑。
通常到這種情況下,追兵不會放過他,一定會追上來的。
前方也出現騎兵,而且數量還非常多。夕陽下,黑壓壓的一片,似乎堵塞了整條道路。劉愛塔覺得完了,他的小命就此交代。
待近了一些,他發現前方攔路之人不是女真人,而是答應來接應他的錦衣衛。
劉文炳親自前來,帶着錦衣衛中最神秘的兩千堤騎。
随着劉文炳一聲令下,缇騎繞開劉愛塔,分左右向女真追兵殺去。
他們手持火铳,砰砰之聲不絕。
遼陽城下,炮火持續了好多天,堅固的城牆開始一段段坍塌,明軍在外面躍躍欲試,随時都有沖進去的可能。
薊遼督師袁可立感歎,火炮還是不夠厲害,炸個城牆費這勁。
就在大周軍隊即将殺入城的時候,守軍點燃了火焰,燃燒在城牆損壞的豁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