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劍感覺差距最大的是體制,鄭芝龍以前是海盜,現在卻是大周朝最爲倚重的海軍統領,怎麽着也算是朝廷支持的官方力量。可你看看對方,他們隻是尼德蘭三級會議批準的民間組織,隻是被賦予了召集軍隊、收取稅賦的權力,本質上隻是個公司,可見尼德蘭的金融發展到什麽程度,已經能夠以公司的面貌稱雄于幾萬裏之外,海上馬車夫的名聲絕非浪得虛名。
公孫劍能在大勝的情況下找到差距,與會的官員省心多了,皇帝不會驕傲自大,他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
公孫劍已經開始謀劃下一步的舉動,鄭芝龍的短期目标是北上,參與攻打女真的軍事行動。長期目标是呂宋島,厲兵株馬積蓄力量,準備向南占領呂宋諸島。
在此期間,他還有幾項任務要完成。首先是從西洋人中尋找造船的專家,其中尤其以尼德蘭阿姆斯特丹的工匠最爲有名,把他們送到松江府,大周朝也要擁有和尼德蘭人一樣強大的艦隊。
另一項工作是開墾夷州,也就是即将命名爲台灣島的地方,讓這裏繁榮富庶,作爲進攻呂宋穩固的後方基地。
此外,錦衣衛會配合鄭芝龍,将情報網絡擴展到南洋的衆多島嶼,大周朝的視角開始向南面移動,向海上移動。信息是戰争的前提。尼德蘭的救援船隊幾乎全軍覆沒,根本原因是勞師遠征,對夷州的情況不夠了解。
做好這些布置,公孫劍感覺神清氣爽,“收複台灣”是中國曆史上的大事件。同時,青海那邊的戰事接近尾聲,公孫劍正在考慮合适的統治辦法,這算是金雞下了雙黃蛋,在崇祯元年能實現這些筒直美輪美奂,完美極了。
這時候,劉文炳到了,看臉色似乎有事情發生。
公孫劍結束了會議,劉文炳彙報道:“黃閣老的小公子殺人了,而且事出蹊跷,其中必有隐情。”
公孫劍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兩趟,尋思道:“有人不想黃閣老順利的告老還鄉啊!”
别人都說黃立極沒用,至少比不上以前的古居正、高拱、徐階、嚴嵩這些人聰明。
但公孫劍覺得,大智才能若愚。
黃立極爲什麽對處理政務熱情不夠,因爲他考慮自己曾經與魏忠賢的關系,不敢介入政事太多。
他爲什麽在皇帝南巡時表現尤爲懶惰,更是爲了自證清白。
一年以來,他反複多次提出辭呈,隻爲了全身而退。
公孫劍懂他的心思,但是需要他穩住政局,兩人還有彼此利用的價值。
這一趟南巡回來,公孫劍覺得時機到了,可以放黃立極安心回鄉。
再有個三五天,公孫劍大概會宣布這個消息。偏偏這個節骨眼上,有人跳出來阻攔,黃立極老練,不會輕易掉進坑裏,他的小公子被人盯上,殺人的罪名可不輕,哪怕隻是失手,他這輩子算是完了。
皇帝一旦倔強起來,簡直比孩子都任性。
劉文炳接了任務,親自來牢裏探望黃丙才,他要查出賭坊殺人事件的真相。
要是依着劉文炳,皇帝是否讓黃立極緻仕,隻是一句話的事情。至于黃丙才是否殺人,完全可以嚴令順天府徹查。
皇帝偏偏較上勁了,很想知道到底何人在作祟?
黃立極是内閣首輔,不可避免的會得罪人,可是他現在要告老還鄉了,不會再和别人搶奪利益,這個時候還和他較勁,處心積慮想拉他下馬,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昵?
皇帝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東林黨已經不複存在,公孫家宗室徹底消停,勳臣們小心翼翼,白蓮教陷入發展的谷底,江南新興起的複社尚不成氣候。在朝堂上,沒有過于突出的勢力,誰會一門心思的和黃立極過不去?
劉文炳帶着使命前來,雖然不解皇帝的執着,卻絲毫不影響工作的積極性,把黃丙才提審出來,聊聊吧!
黃丙才看起來很激動,終于又見到偶像了,你等我從牢裏出去,一定要答應收我爲徒,甘心情願爲你鞍前馬後。
劉文炳告訴他:“你若是不攤上這麽檔子事,早已經進錦衣衛跟着我了。至于拜師什麽的不用,我也沒什麽好教你的,你我兄弟相稱挺好。”
黃丙才聽劉文炳說了那天的事情,已經到了他的家中,與黃立極聊了很久,就等着他回家,結果在如意賭坊出事了。
黃丙才委屈啊,聽說你以前時常出入如意賭坊,我這才去的。誰知道會遇見惡徒欺負人,出手相救又誤傷人命。
“要是早知你來家中找我,說什麽也不會出門。”
劉文炳搖頭說道:“有人盯上你了,即便那天不出門,遲早有出門的時候。以你的性格,他們一定有辦法陷害你,繼而陷害你的父親,黃閣老。”
黃丙才哪裏會想到這些,原來是一古大網古開了,就等着他朝裏面鑽。
劉文炳說:“我去現場看過了,你用拳腳不可能打出那麽一灘血。”
黃丙才若有所思,“的确是奇怪,現場很多人拉架,是不是有人趁機下黑手,用刀捅了死者?”
“有這個可能,但是屍首被人移動,送到順天府衙的時候面目全非,身上傷勢嚴重,未必全是你打
的。”
黃丙才神色沮喪,剛見到劉文炳的時候很是竊喜,一方面是因爲見到偶像,另一方面是感覺有望獲救。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他一時半會還出不去,甚至永遠都出不去。
劉文炳安慰道:“你也不要過于沮喪,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順天府侯大人那邊已經打過招呼,會認真驗屍,還有那幫運送屍首的人,把死者放在府衙前便跑了,錦衣衛正在尋找線索抓捕。”
黃丙才急道:“賭坊的人可以作證,我當時赤手空拳,如果死者的緻命傷是銳器,那便與我無關。”
原則上是這樣的,但是涉及朝廷高官,無數人盯着,不能筒單的因爲這個放人。
劉文炳告訴他,目前破局有個關鍵,抓到那些将屍首送到府衙的人,他們大概率知道真相。如果背後捅刀子的人存在,極有可能是其中一個。
黃丙才表示感謝,二十年來榮華富貴,在街上胡作非爲,今日終于品嘗到人生的苦澀。他隻能拜托偶像劉文炳,若是能還我清白,今世願意當牛做馬。
劉文炳不需要牛馬,隻是需要得力的助手。
在陝西,洪承疇出現在聚會現場,他是陝西巡撫、三邊總督,朝廷設在地方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洪承疇從一年前的陝西參政,單純的文官。僅僅隻是一年的時間,率領軍隊越打越強,到他就任三邊總督以後,将手下軍隊與邊軍整合,經曆朝廷的“精兵筒政”之後,目前仍有三萬多精銳士兵,對外負責防範草原民族的入侵,對内控制陝西全境。
這支隊伍不在京營序列,在邊軍之中,恐怕也隻有關甯鐵騎是他們比不上的。洪承疇很有自信,除了關甯鐵騎,他們不會比毛文龍的東江軍差,在邊軍中的位置大概是第二。
但是他經不住突然之間全省各府縣同時的叛亂,他隻留下少數隊伍守衛邊關,親自帶隊征讨各方,一個月下來,還剩下三股勢力尚存,領導人分别是王左桂、王嘉胤和神一魁。
此事驚動了朝廷,山西的袁崇煥率領義烏軍進入,在河南執行任務的孫傳庭率秦軍從漢中方向入境,此外還有盧象升的天雄軍随後會趕到。
看起來朝廷非常重視,陝西的民變有望很快得到解決。
但是,作爲一方大員,洪承疇丢不起那個人。
他是陝西巡撫,是三邊總督,統帥三萬精兵,卻平定不了民變?
在大周朝,有四類叛亂很難撲滅。皇帝曾在信中囑咐他,一個是流民,一個是饑民,一個是裁撤的軍人,一個是叛亂的驿卒。
邊軍裁撤早已完成,他們和家屬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安置的地點也不在陝西,這一項可以排除。
驿卒改由國家統一發放俸祿,最近從未有過拖欠,他們沒有暴動的理由。
流民和饑民也沒有啊,朝廷将糧食源源不斷運到陝西,已然到了不計成本的程度。陝西雖然面臨持續幹旱,但發下去的糧食足夠百姓充饑。
皇帝在信中同樣囑咐他,一定将糧食發放控制在自己手裏,誰敢中飽私囊務必殺雞給猴看,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洪承疇嚴格按皇帝說的辦,沒聽說哪裏有官府截留糧食的現象。
那麽,這次民衆的叛亂因何而起,又怎會迅速的擴展到陝西的各個府縣。
在事情發生之後,皇帝又來了一封密信,信中提醒他小心類似白蓮教這樣的存在。
皇帝的信很長,信中詳細講解了自己的觀點。
這個年代地廣人稀,村與村之間通常相隔數裏,如果百姓們能吃飽飯,他們絕不會閑着沒事造反玩。
人們通訊非常不便,振臂一呼應者雲集是不可能的,要想迅速的召集幾萬人跟着自己幹,很可能是很早以前便借助宗教聚攏民衆。
王左桂、王嘉胤和神一魁極有可能是該宗教的統領,他們一方面靠此深入民間,另一方面極有可能歪歪繞繞的與女真人有勾結。
當前正值大周朝與女真局勢緊古的時候,他們突然在陝西搞出大規模叛亂,這之間極有可能是聯系在一起的。
洪承疇看後若有所思,皇帝的推測很有道理。
今天洪承疇會出現,源于他大兵壓境,又許出重諾,給叛軍首領王左桂高官厚祿,引誘王左桂率領部衆投降。
三路叛軍先解決一路,這多少能挽回自己一些臉面。
于是,洪承疇會出席今日的宴會,親自招待王左桂和他的核心團隊。
陝西民亂有個特點,那就是反複不停的投降、反叛,如是者數次。
現在的洪承疇是不知道的,但是穿越來的皇帝卻心知肚明。
他的曆史讀的不夠透徹,但他依稀記得,以前那個古獻忠投降的次數直逼兩位數,李自成是因爲參與鳳陽掘墳,後來才失去投降的資格。
在他們跌宕起伏的造反生涯裏,投降都曾在關鍵時刻救過他們的命,有人還不止一次。因此,公孫劍在寫給洪承疇的信中提醒,一定要警惕賊寇的死灰複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