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你做好安排就可以了。”
陸力什麽也沒有多說,對方是地頭蛇,隻要妥善安排好就行了,眼下支會自己一聲已經足夠。
“行行!”
道完歉後,朱幹事拿出自己工作用的筆記本,在上面劃拉了幾下,重新規劃了自己的路線,再次拿起手機,一一通知下去。
之前預定的路線方案涉及到各個頭頭腦腦,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如果更改計劃不能及時通知到位,搞不好會引起亂子。
作爲主要負責人,朱幹事恐怕難辭其咎。
這會兒有扶貧辦的領導發話,他隻好讓醫療隊改變行程,至于其他人那裏,少不得要多聽一些抱怨和牢騷,明明早就定好的事情卻出爾反爾,會讓下面的人很難做,群衆們也會多有怨言。
但是眼下又有什麽辦法,隻好替領導背鍋了。
醫療隊倒是沒什麽意見,入鄉随俗,一切行動聽指揮,朱幹事和陸主任讓往哪兒,他們就往哪兒,反正遲早要走完的,早一天和晚一天基本上沒什麽區别。
考斯特公務車拐了個彎,跨過一條水泥橋,進入了連南村的地界。
比起被群山包圍的偏遠貧困村七水坳,東王鄉連南村的條件要相對好的多,至少這條水泥路能夠一直通進村裏,不僅是雙車道,而且還能照顧到自行車和摩托車之類的小型交通工具,不必擔心兩車交彙時靠路邊的小型車輛和行人的影響。
不過依山而建的屋舍,依舊還是老舊的吊腳樓,夯土屋,茅草頂和灰撲撲的瓦片,空氣中卻彌漫着一股子草腥味兒。
時不時有“嗯嗯啊啊”的聲音随風飄來,傳入考斯特的車廂内。
“這個村子看來不窮啊!”
中醫衛錦看到了村子依山傍水之間,挖出來的不少水塘,還有不少成群結隊的大家禽。
“連南村的主要産業是養鵝,對外出口鵝肝,對内銷售鵝毛,還有鹹鵝蛋,五香鵝掌,腌鹹鵝等特産,等還完幫扶貸款,整個村子算是真正的富裕了,咱們縣扶貧工作采用包幹負責制,有專門的考核,這個連南村就是林科長負責的村子之一,他一個人管着六個村子,并下了軍令狀,三年脫貧,不然自行雙開。”
不愧是折樓縣專門安排的公務人員,對下面各鄉村的情況,朱幹事了若指掌,張口就來。
提及林新華科長的軍令狀,朱豪春忍不住由衷的佩服,換成一般人,還真不一定敢有這樣的勇氣。
捧着公家鐵飯碗混日子不是很好麽,何必如此折騰,事實上有這樣想法的人,大有人在。
軍令狀盡管意味着壓力,不成功則成仁,但是如果扶貧成功,那好處将是大大的。
對于上級領導來說,不止是脫穎而出與簡在帝心那麽簡單,更會赢得一頂能吏幹将的金帽子,哪個領導不喜歡有這麽一個敢打敢拼的手下。
所以這樣的人才無論走到哪裏都會非常吃香,前途無量。
“嚯!自行雙開,這不是犯錯誤了麽?啧啧啧,這是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在拼啊!”
領隊醫生孫書輝也算是半個體制内的,自然曉得這個結局意味着什麽,直接削平官身,被打回平頭老百姓,不,甚至比平頭老百姓還不如。
吃了雙開的幹部還能有好果子麽?連家人子女都要受到牽連,誰管你是不是自願的,爲什麽被開,有這閑功夫調查,還不如幹脆一刀切。
這是在拿自己和家人的政治生命來拼一把,成功了升官晉級,失敗了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隻比吃槍子兒差一步。
下這種軍令狀,沒有點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勇氣可不行,一般人還真的沒有這樣的膽量。
“可不是,至少我沒這個勇氣。”
朱幹事倒是很坦誠,直言自己雖然佩服林科長,卻沒有這樣的膽量跟着一塊兒下軍令狀。
“人之常情,畢竟已經過了沖動的年齡。”
孫書輝點了點頭,沒有半點兒嘲笑的意思,十個人,五個中庸,三個懶鬼,一個壞人,一個勇士,敢做敢當的人永遠都是少數,但他們一直都是起到帶頭先鋒作用的重要群體。
“前面有人,是不是啊?”
司機是從省裏下來的,看到前面有人沖着考斯特揮手,當即減速。
五十米開外,七八個人站在路邊,不斷向車子揮手緻意,不知道是幾個意思。
“咦?是林科長,前面第一個,胖胖的,就是林科長,我們靠過去。”
朱幹事定睛一看,随着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也看的越發清楚,他當即确認了。
考斯特公務車的速度越來越慢,終于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車剛一停,空氣中那股子草腥味兒就更重了,其中還混合着腐臭的味道,風吹過,甚至能夠看到像柳絮一樣的白色羽絨在飛舞。
那是飼養大家禽的特有味道,量變引起質變,引起環境空氣質量的變化,依靠自然環境的淨化,根本來不及使其分解與消散掉。
聞慣了藥香的中醫衛錦捏着鼻子說道:“這家夥,村子裏是規模養殖啊!”
他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家禽糞便腐臭味道。
李白默默的戴上3M口罩,特麽這得養多少隻鵝和鴨子啊?!
從村口開始就是這個味兒,眼下味道越發濃濁。
謝天謝地,他們是醫療隊,最不缺的就是口罩。
“香包有誰要嗎?”
衛錦配置了不少除臭辟邪驅瘴的香包,這會兒正好貢獻出來。
黔南多山多林,有時候會遇到濕瘴之地,這裏的辟邪當然不是封建迷信的辟邪,而是指中醫所說的邪氣,就是病氣,病菌,添入了香料的香包可以散發出一些揮發性物質,保護人體,提高免疫力,也算是某種防護。
以前沒有口罩的時候,進入山林的人往往會帶上這類的東西,保護自己不受外邪瘴厲侵害。
“給我一個。”
坐慣了辦公室,哪裏見識過這種味道的兒科醫生孫書輝要了一個。
“我也要。”
其他人紛紛開口,每人一隻,連李白也沒有例外。
不過醫療隊遭遇的氣味襲擊還算是好的,要是遇到規模養豬和養兔,那味道才叫絕了,直接将一口氣悶到肺子裏,既進不去,又出不來。
看上去約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向車廂内探入腦袋,笑容滿面地說道:“歡迎錢江省的醫療隊來到我們折樓縣,歡迎歡迎,大家都辛苦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上半身穿着藍色牛津紡襯衫和夾克,下半身則是藏青的西褲,隻不過原本應該锃光發亮的皮鞋上卻髒污不堪,甚至還能看到一個十分清晰的爪印,也不知道是被誰給踩了。
“林科長,我來介紹一下。”
畢竟對方的級别比自己高,朱幹事連忙替雙方做起了介紹。
跟着折樓縣扶貧辦科長林新華的還有東王鄉扶貧辦主任及幾位幹部,以及連南村三位當家人,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村長,村支書和大隊長這三駕馬車,分别管土地、人和生産力。
到底是領隊,孫書輝的表現非常得體,帶着醫生們下了車,與林新華等人一一握手。
“黃書記,趕緊把場地安排好,一定要注意衛生。”
短暫的寒暄過後,林科長直奔主題,他臨時把醫療隊喊過來,就是爲了優先照顧連南村,做爲村子這兩年來不打一絲折扣執行脫貧方案的獎勵。
立下軍令狀,相應的也有資格多争取一些資源,這是林新華的權力。
如果不能要人給人,要資金給獎金,冒冒然在領導面前下軍令狀,那絕對是真的傻了。
但是能夠坐到扶貧辦的科長位置上,就沒有一個是笨蛋,必然有足夠的把握。
“保證完成任務!”
連南村的村支書是部隊上轉業下來的指導員,回應铿锵有力。
原來的村支書和三駕馬車的另外兩位,因爲長年脫貧不力,在林科長立下軍令狀後,直接給踢了,第一時間換了人,而且都是年富力強的年輕人。
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能帶領全村緻富脫貧,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資格賴在位置上。
這個軍令狀可不是白下的。
“走吧!我們一起到地方去看看!”
林科長揮了揮手,他卻沒有上車,就算是方才往車廂内打量也依然是站在門外。
在打電話前,他就和連南村商議好了給醫療隊安排的地方,估計這會兒正在做清潔工作。
搞養殖産業,爲了多長肉,多下蛋,不猛吃猛拉怎麽行?除非是水産,不然必定是污水橫流,腥膻沖天。
“林科長,大家一起上車吧!車裏還有位置。”
省衛生廳的接待員陸力招呼着林科長等人。
“不上去了,剛剛踩了一腳的鵝糞,全是細菌,可不敢污染了車上的東西。”
林科長翻了翻腳底,慘不忍睹。
車上有醫療器械和藥品,最最是受不得任何污染,自己踩着一腳糞便和污泥上去,簡直不敢想像,要是讓人抓了小辮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陸力想想也是,隻好說道:“那好吧,咱們慢慢開,林科長,你們别趕啊!”
林新華幾人在前面,考斯特公務車在後面,一前一後往村子中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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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