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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月洛城的恐怖事件七

那兩個年輕的搬運工落荒而逃,連工錢都忘記讨,李毅相信他們永遠也不會來讨了,因爲李毅告訴他們,他們适才搬運的那個粉藍色的沙發上曾經死過人,有個年輕的小保姆在一個星期前被男主人奸殺,而死亡地點就在這個沙發上。

李毅就是在這一天認識聞先生的,他那天穿的毛衣,也是粉藍色。

對于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男人而言,粉藍色是個十分大膽的選擇,但這顔色真的很适合聞先生,尤其是配上他那暗銀色的眼鏡,襯得他整個人都十分儒雅。

當時他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遞過一個信封夾。

李毅還清楚的記得,他的手修長白皙,手腕上套着一串真正的藏天珠手鏈,與他的氣質極不搭調,更不搭調的是他大拇指上雕着佛像的翡翠扳指和頸上的玉觀音——很顯然,他害怕在李毅這裏沾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是韓太太介紹我來的。”他低聲說。

“請進吧。”李毅打開了門。

聞先生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跟李毅進了屋,從那一刻起直到他離開,他一直雙手交叉,用力扭動着手中的扳指,每當房間裏有什麽細微的響動,他都會緊張地左右四顧。

“是韓太太介紹我來的。”聞先生坐在那個粉藍色的沙發上,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知道。”李毅并未感到意外,起身爲他倒了一杯蘇打水。

韓太太是李毅的老主顧,她聲音暗啞,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噪音,她經常從李毅這裏買一些質地高檔的家飾送給韓先生的情婦,因爲那個情婦爲韓先生生了個兒子,而她自己多年來一直一無所出。

聞先生端起杯子,卻沒有喝,他緊張兮兮地擡起頭:“是韓太太介……”

“我知道是韓太太。”李毅笑着坐在他對面:“那麽韓太太一定告訴您我是做什麽生意的了,請問您想要點什麽貨?”

韓先生放下杯子,很小心地問:“您這裏都有什麽貨?”

李毅淡淡的笑笑,聳了聳肩:“我這裏每一樣東西都人命關天,當然不包括這杯蘇打水。”

聞先生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李毅特别喜歡捉弄自己的顧客,尤其是那些第一次上門的。

他這麽做當然不是爲了表現那點愚蠢的幽默感,而是爲了試探客人的目的。是真正的收藏者?是充滿好奇心的獵奇者?是擁有一些龌龊目的的購買者?或者是想挖到大新聞的記者?

看到聞先生将整杯蘇打水一飲而盡,李毅淡淡地笑笑:“不知聞先生對這個盛蘇打水的杯子有沒有興趣?三個星期前,有個女高中生就是用它服藥自殺的。”

聞先生一愣,随即杯子跌落在地上,發出聒噪的脆響。

他一邊笨拙地捏着玻璃碴,一邊緊張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會賠給你的。”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支票簿:“多少錢?”

“5萬。”李毅随口開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聞先生竟然沒有任何意見,而是很大方地寫了一張5萬的支票給李毅,然後就局促不安地轉動着扳指。

“那麽聞先生對這些自殺者使用過的器具有沒有興趣呢?我這裏還有一根繩子和一枚刀片,使用者都已經成功自殺了,絕對貨真價實。”

聞先生讪讪地咳嗽了一聲:“還……還有别的類型的嗎?”

李毅盯着他的眼睛,說:“有啊,您坐的這張沙發上,曾經發生過奸殺案。”

聞先生騰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随即又自覺失态,硬着頭皮重新坐了回去:“還有嗎?”

李毅故作神秘地笑着,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襯衣:“剛才見聞先生出手那麽爽快,所以我才肯将這件珍貴的藏品拿出來。”

李毅邊說邊把襯衣平鋪在桌上:“還記得一年前外省那個殺人碎屍案吧?當時兇手就是穿着這件襯衣行兇的,您看看這胸前和袖口的血迹,哦,還有肩膀這裏的裂口,應該是兇手和被害人撕扯時留下的,爲了這件襯衣我可是下了大工夫啊,要知道這種東西通常會作爲警方的證物入檔的。”

聞先生的身子向沙發裏蹭了蹭,但他馬上想起這沙發也不幹淨,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向外挪了挪,他快速地看了那襯衣一眼,馬上将視線移開。

李毅無奈地笑笑:“看來聞先生并不是真的對這種收藏感興趣,若是其他的顧客,一定會對這襯衣愛不釋手。您還是請回吧,免得在這裏待久了會做噩夢。莫說我這裏的每一件擺設,就連這房子本身也是兇宅,兩年前的滅門慘案你一定聽說過,一家八口全部被兇手殺人碎屍,那案子就發生在這房子裏。”

聞先生見李毅有點下逐客令的意思,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他猛地拎起襯衣,緊緊地攥在手裏,神色緊張的說:“這襯衣我要了,沙發我也要了,兩件一共300萬夠不夠?”

“夠!”李毅冷笑道。

聞先生好像生怕李毅反悔似的,飛快地開了支票,然後微微松了一口氣,說道:“還有更猛的嗎?”

“有啊!”李毅将聞先生引領到卧室:“這張床,您可别小看它,上個星期剛剛破的那起幼女連環殺人案,兇手就是在這張床上連續殺害了四名女童,甭提多殘忍了!怎麽樣?”

聞先生注視着那張床,繼續問:“還有嗎?”

“當然!”李毅盯着他,心想這人八成受什麽刺激了,是不是他提供的每一件藏品,他都會毫不猶豫買下來?想到這裏,李毅繼續說道:“那就是……”

聞先生突然擺擺手打斷了李毅,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想要一把輪胎扳手。”

“輪胎扳手?”李毅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後大驚失色道:“您不是要那把吧?!”

聞先生點點頭,李毅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這個案子還沒有破,恐怕不那麽好弄……”

聞先生說:“所以才更具有收藏價值,如果這個案子最終成了懸案,那這輪胎扳手就更是千金難求了。你若能搞到它,價你随便開。”

“随便……開?!”

“對。”

……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有錢沒地兒花的富豪,這些富豪中又有許多性格古怪的。錢在他們眼中僅僅是一串符号,物質上的滿足已經無法填補他們骨子裏的虛空,于是他們靈魂深處那點最初的變态就慢慢膨脹起來。他們有許多奇怪的嗜好,正常點兒就斥巨資賭上身家性命去挑戰各種極限運動。不正常的呢?或者喜歡偷點小東西,或者喜歡收藏點奇怪的東西。

而他們這些怪癖,就是李毅的财路。兩年前我開始倒賣死者用過的各種物件,一開始僅僅是醫院裏正常死亡的人身上的衣物,後來發展到自殺者使用過的器具以及與各種兇案有關的東西。這些東西的成本都很低,甚至有些根本沒有成本,因爲人們對它們避之不及,巴不得及早脫手或者拱手送人。可它們到了李毅的手裏,就立刻變成了價值不菲的藏品。

一年前李毅以超低價收購了這套兇宅,開始正式經營起他的“血色收藏館”,當然,李毅并沒有營業執照,也從不做宣傳,顧客全靠口口相傳,甚至新顧客需要拿着老顧客的介紹信才能在這裏買東西。

李毅的嗅覺比記者還靈敏,行動比警察更迅速,思維比偵探還要清晰,他多數時間都在全國各地奔波,四處搜集藏品。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李毅從未覺得自己的生意有什麽不妥,我一不殺人放火,二不坑蒙拐騙,三不傷天害理,我的每一分錢都賺得心安理得。正因爲如此,對于聞先生要的貨,李毅才幾多顧慮,這把輪胎扳手實在非比尋常,事實上,它亦是我近期最關注的藏品之一。

最近兩個月内,本城連續發生五起車庫殺人案,案發地點都是大型商超和高檔社區的車庫。兇手從不刻意挑選作案時間,也沒有特定特征的被害人,仿佛殺人隻是随性而爲,想什麽時候殺就什麽時候殺,想殺誰就殺誰。說實話,李毅并不喜歡這樣的兇手,就像那些随口吐痰随地小便的人一樣,沒品位,不講究,完全沒有公德心,隻顧着自己高興了,卻不留給廣大觀衆一丁點兒美感。

聞先生要的輪胎扳手,就是這一系列殺人案的兇器。而且,李毅推測兇器應該隻有一把。兇手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他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像這樣的兇手在連續作案時,往往會使用同一把兇器,因爲兇器越多,可能留下的線索也就越多,兇手暴露的機會也就越多。

李毅之所以對聞先生的請求猶豫再三,是因爲這個案子目前正在偵破中,警方也在尋找這把輪胎扳手,這很可能是破案的關鍵。倘若最終我得到了它,并賣給了聞先生,那就是妨礙警方破案——這違背我的經營原則。

況且,聞先生顯然不是一個狂熱的收藏者,他要這把輪胎扳手一定另有目的,而那個目的說不定就是爲了包庇兇手,李毅若遂了他的願,那就是助纣爲虐。

可是,聞先生那句“價随便開”極具誘惑力,他先是爽快地賠了杯子,又出天價買下襯衣和沙發,就是向李毅傳遞一個信息——他不在乎錢。

李毅不禁感到有趣,很想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麽?

誰跟錢有仇呢?

反正李毅沒有。

李毅不但沒有,還和那些熱衷于收藏死人東西的變态富翁們一樣,狂熱地收藏着财富。每天晚上,李毅隻有在一一清點完自己名下的财産、數完自己的存折上有幾位數之後,才會滿足地睡去。

你可以鄙視他,李毅就是這麽俗,因爲我曾經窮過,且窮怕了。我那含辛茹苦将我養大的父親,死于一場并不緻命的疾病;被李毅一直視爲偶像的姐姐,爲了能在這個城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而做了别人的情婦、淪爲生育工具;李毅曾經摯愛的女友,爲了每個月能多掙800塊工資而和他的男上司珠胎暗結。這一切,就是因爲他沒有錢!

李毅決定接這筆單子,但前提是要調查清楚聞先生的真正目的。倘若他真的僅僅是想收藏,或者是出于某種并不邪惡的目的,李毅會用盡自己的方式找到兇器,然後提供給警方。

等兇手被擒後,再想辦法把輪胎扳手弄出來賣給聞先生。

雖然這麽做頗費周折,而且成本也會變高,但李毅求的是心安理得。況且,多出的成本我自然會算在聞先生那裏。

調查聞先生并不難。

他是本城有名的房地産商,實力雄厚,目前北城區的拆遷改建計劃正是由他的公司主要負責。他早年喪妻,一直未娶,獨自将兒子撫養成人。他的兒子今年17歲,據說在一所全封閉式的貴族學校讀書。

聞先生在業界口碑很好,他爲人謙遜,生活作風端正,從不花天酒地。他在生意場上從未咄咄逼人,甚至有項目時還常給業内的小公司分一杯羹,就算在不得不和競争對手針鋒相對的時候,他也會爲對手留一條活路。他學識淵博,是本市經濟學院的名譽副校長,去年還被評爲十大傑出青年。

聞先生不但本人無可挑剔,在核實了兇殺案的時間後,聞先生也完全可以排除嫌疑。在那五起兇案發生的時候,聞先生都在公共場合,要麽在參加市政府召開的城市改建會,要麽在工地視察,總之他根本不可能有時間作案,當然更不會是兇手。

那麽聞先生到底要那把輪胎扳手做什麽呢?難道真的僅僅是出于收藏怪癖?可聞先生那天的表現,又實在不像對這種東西有興趣的樣子。

看來隻能從韓太太那裏側面了解一下了。

想到這裏,李毅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裏面隐約傳出孩子的哭聲。

“姐……”

“劉阿姨,你把孩子抱起來哄哄,讓他别哭了!”姐姐拿着電話沖一旁喊了一聲,才對我說:“喂?最近好不好?”

“挺好的。”我淡淡地說:“最近韓太太又給你送東西去了吧?”

“嗯,是有那麽一兩件,都是從你那兒買的吧?随她去吧,我又不在乎這些,就當收藏古玩了。你說,那些有錢人收藏的古玩,當年用過那些玩意兒的人不都早死了嗎?況且,她送我這些東西,既能讓她暗地裏解恨,又能照顧你生意,一舉兩得。”

“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東西,我才肯賣她的。”說到這裏,李毅遲疑了幾秒,問道:“姐,你準備什麽時候離開他?”

姐姐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對男人早死心了,原本想生了孩子就遠走高飛的,可是現在孩子這麽小,我實在舍不得……況且,韓太太現在表面上也認可我的存在了,有時候還和老韓一起留在這裏吃飯。”

李毅不屑地撇撇嘴,心道,這個韓先生倒真會享齊人之福,随即,李毅轉入正題:“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聽韓太太提到過什麽特别的事?”

“什麽事?”

“比如說,她有沒有提到過一個姓聞的什麽事?”

姐姐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說:“好像有,不過不是最近,是在好久以前。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她對老韓說,男孩得窮養,不能太慣着,否則跟老聞的兒子似的,嗜網成瘾,最後不得不送到一個什麽戒除網瘾的學校關起來。”

這一點很重要,李毅迅速在便簽紙上記下來,然後說道:“謝謝你,姐。還有,我最近接了一筆大買賣,等錢到手了,我就帶着你和孩子到法國去。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必須跟我走,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姐姐!”

姐姐又沉默了很久,電話裏隐約傳來深深的呼吸聲,然後她有些哽咽道:“放心吧,我對這裏一點都不留戀……隻是姐姐做過的事,讓你失望了……對了,你突然問姓聞的幹嗎?又說接了筆大買賣,你不會有什麽事瞞着我吧?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千萬别……”

“放心吧,姐,我已經長大了,而且,我比你更懂得照顧自己!”說罷,李毅放下電話,迅速通過114查到了聞先生兒子所在學校的電話。

那确實是一所網瘾戒除學校,但聞先生的兒子,已經兩個月沒來上課了。

若想知道聞先生的真正目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開誠布公地問問他,目前看來,似乎也确實隻有這個辦法了。

“聞先生,您好。”李毅撥通了聞先生的電話。

“哦……是你,你等一下……”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抵是他拿着電話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聞先生焦急地問:“怎麽樣?你找到那個東西了?”

李毅十分誠懇地說:“坦白說,我還沒有開始着手做這件事。因爲我不知道您爲什麽要它。”

聞先生說道:“你賣我買,還需要理由嗎?況且就算你要理由,不也明擺着嗎?我喜歡收藏這些東西。”

李毅笑了笑,說:“聞先生,您并不喜歡這些東西,據我所知,上次的襯衣和沙發,在回去的路上就被您丢進垃圾場了。話說回來,倘若我賣的是普通的東西,自然不會問這些。可我賣的是什麽您很清楚,而且您要的這個東西意味着什麽您也很清楚。雖然我的收藏館是見不得光的,但我也不做傷天害理的買賣。所以,我想知道您要它的理由。”

聞先生有些生氣地說:“你不想做這單生意就算了!我想别的辦法!再見!”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想挂電話,于是李毅急忙說:“和您的兒子有關吧!”

聞先生并沒有挂電話,他在電話裏沉默了良久,李毅隻能聽到打火機打火的聲音和他沉重的呼吸聲。

幾分鍾後,他的聲音裏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底氣,他低聲說道:“你調查我?!”

“談不上調查,隻是略微了解了一下。”李毅沉吟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您的兒子該不會就是兇手吧?”

這是一個十分冒險的決定,倘若被我說中,難不保聞先生會殺他滅口。

但聞先生的反應很激烈,任何一個人聽到這句話都會像他這麽生氣,他說:“你别亂說!當初韓太太說你搜尋這些東西的本領超凡,極力向我推薦你,所以我才決定冒險試一試。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兒子不但不是兇手,相反,他是受害者!他被兇手綁架了,對方要拿那把輪胎扳手交換。這件事不能報警,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李毅一愣,這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于是李毅不由問道:“兇器應該在兇手那裏,他爲什麽要找你要?最重要的是,爲什麽是你而不是别人?”

聞先生歎口氣:“我也是在兒子被綁架後才知道,兇手正是我目前正在拆遷的區域内的一個釘子戶,本來對于那些釘子戶的要求,我都盡量滿足,可他的條件是在我們公司要一份工作,要我養他一輩子,這個頭兒絕不能開,否則我公司不就成了福利院了?誰知他就起了歹念瘋狂殺人,以此來報複我。”

“爲什麽他殺人就是報複你?”

“因爲他所有的作案地點,無論是商超還是社區,都是我開發的。我也是在他告訴我之後,才發現這一點的。他這麽做的目的,就是想讓我開發的樓盤受到影響。在他最近一次作案後,無意中弄丢了兇器,于是就綁架了我的兒子,讓我幫他找回來。他知道我一定會乖乖去找,因爲一旦兇器落到警方手裏,他勢必難以逃脫。而他一定會說出作案動機,到時候受影響的就不僅僅是那幾個已經開發好的樓盤,包括現在的城北改建項目,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試想,誰願意在曾經出過變态殺手的地方買房子?現在人們買房子多多少少都講究風水,尤其是那些有錢人,而城北的項目,恰恰又是高檔住宅……”

聽了這些後,李毅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既然已經知道兇手是誰,爲什麽不報警?”

聞先生在聽了這個問題後,迅速挂了電話,十五分鍾後,他出現在李毅的家門口。

……

這是李毅第二次見到聞先生。

這一次他沒有穿粉藍色的毛衣,也沒有戴那些辟邪的飾物,當然更沒有了當日的儒雅。

他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揪起李毅的衣領,眼睛都變成了血紅,怒道:“我不知道是什麽影響了我的判斷力,我竟然會告訴你這些!你聽着,不能報警!我兒子在他手裏!就算我兒子最後回來了,也不能報警!”

李毅推開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說道:“爲了你兒子不報警我能理解,可爲什麽就算你兒子安全回來了,也不報警呢?”

聞先生緊緊皺起眉頭,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因爲我不能讓别人知道他是誰、他爲什麽殺人,這個損失……不可估量!”

“那你就讓兇手逍遙法外?”

聞先生突然緊緊攥起拳頭,冷冷地說:“就算将他繩之于法,那些被害人也不能死而複生,卻反而達成了他卑鄙的目的,他不就是想毀了我的房子嗎!你也是生意人,應該能權衡清楚這其中的利害。況且,面對非常的人、非常的事,我們也可以用非常的手段去主持正義。”

李毅明白聞先生所說的“非常手段”是指什麽,也相信他有這個能力。隻要最終能讓兇手以命償命,執行者是誰對李毅來說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李毅現在必須接下這單生意,然後迅速在事成後帶着姐姐遠走高飛,因爲除了兇手以外,李毅是唯一的知情人,事情結束後,聞先生爲了他的樓盤,也不會讓李毅有好日子過的。

李毅淡淡的說道:“這單生意我接了,但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聞先生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了我一番,最終點點頭。

兇手叫程傑,男,39歲。幾年前下崗後,靠做一些零工勉強度日,那間十幾平方米的破房子,是他發家緻富的最後稻草,所以他才會死抓着不放,甚至不惜行兇殺人來達到目的。我能找到的關于他唯一的照片,就是前些日子報紙頭條上那個猙獰的側影。照片裏的他站在一片瓦礫中,惡狠狠地指着幾個建築工人,似乎正在咒罵着什麽。

程傑最近一次作案是在十四天前的午後,他在小區的車庫殺死一個中年婦女之後,按照計劃迅速撤離。聞先生說(當然,他也是聽兇手說的),程傑在遠離案發現場後,正準備到附近吃一碗牛肉闆面,卻在路上發現一個年輕女子的車抛錨了。他在下崗前本就是汽車維修廠的工人,而且自認爲是熱心人,而那女子又十分楚楚可憐,于是他就主動上前幫她換輪胎。等他回到家後,才發現他把輪胎扳手拿錯了。之後的事情,就如我們所看到的,他綁架了聞先生的兒子,脅迫他幫自己找回輪胎扳手,他堅信聞先生爲了自己的兒子和生意,一定會幫他。

李毅讓聞先生複制了那個路段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可是程傑修車的路段,并沒有攝像頭。

李毅隻能根據前後路段過往的車輛,進行一一排查。這是一項十分考驗耐心和浪費時間的工作,它幾乎占據了我所有的精力,以至令我無暇去思考其他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直到李毅在監控錄像裏發現了一輛黑色甲殼蟲。

李毅将鏡頭定格在汽車尾部,然後放大,最終确定,那竟然是姐姐的車。

“姐。”

“嗯?”電話那頭一陣嘈雜。

“你那邊怎麽那麽亂?”李毅疑惑的問道。

“哦,”姐姐一邊哄着孩子一邊說:“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我已經帶着孩子從老韓那裏偷偷搬出來了,現在正在惡補法語。放心吧,你是我妹妹,我不會跟你客氣的!出國的手續和費用就靠你了哦,但是到了法國,就是姐姐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别忘了,當初我可是法語系的高才生!”說到這裏,姐姐故意開心地笑了兩聲:“姐姐決定了,要重新做回那個你崇拜着的姐姐,重新成爲你的榜樣……”

“姐……”李毅擦擦噴湧而出的淚水,一時感慨萬千,刹那間仿若又回到了小時候,李毅扯着她的衣角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生怕被姐姐當做累贅抛棄。

但是李毅馬上回到了現實,正色問道:“姐,你半個月前,也就是上個月26号左右,有沒有開着那輛甲殼蟲路過中山路?”

“幹嗎突然問這個?”

“你先别問這麽多了,一時半刻我也解釋不清。”

姐姐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有吧,具體是不是26号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在那幾天确實開車出去過,也路過中山路了。”

“那你的車有沒有抛錨?”

姐姐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李毅急忙追問道:“是不是有個男人主動幫你換輪胎?”

“對啊,那可真是個熱心的小夥子。”

我一愣,問道:“小夥子?!什麽樣的小夥子?”

姐姐說:“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眉心有顆朱砂痣,挺秀氣的。想不到現在的年輕人還有這麽熱心腸的。”

李毅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顫抖着問道:“車呢?車裏的輪胎扳手呢?”

姐姐笑着說:“傻弟弟,我既然已經決定自力更生,車自然留在老韓給我買的房子那兒了。至于輪胎扳手……應該是放在後備廂裏了,你這是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毅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嚴肅地、一字一句地說:“姐,你聽好。關于修車和輪胎扳手的事、甚至包括你在26号路過中山路的事,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現在的住址,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最近不要出門,過幾天我會聯系你,但你不要主動給我打電話。姐,我剛才跟你說的話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記在心裏!”

姐姐擔憂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要不要姐姐幫忙?”

李毅連忙安慰道:“姐你放心吧,我能處理,你聽我的話,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挂掉電話,李毅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從正午到黃昏,從黃昏到深夜。自從這座房子發生了滅門慘案後,樓上樓下和對門的人都搬走了,因此一到深夜,屋子裏就格外的靜。

李毅不怕鬼神隻怕窮,但是這個夜,卻不知爲何令人膽戰心驚,房間裏似乎四處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但當李毅側耳細聽時,所有聲音卻又都齊刷刷地消失了。

鬼在李毅的心裏,他已經在助纣爲虐,這個房子的每一件東西上都有一個冤魂,他們最受不得的,就是任何一個兇手的逍遙法外。

李毅連夜趕到城北的工地,跌跌撞撞地攀爬在一片廢墟中。廢墟的中間有一扇燈光昏暗的窗,搖曳的燭光如鬼火一般飄忽着。

開門的是一個不停咳嗽着的老頭,對于李毅的到來,他并不覺得意外,大抵是把李毅當成了拆遷辦的說客。

他從布滿灰塵的房間裏騰出一把椅子,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說道:“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給程傑在聞先生的公司安排一份保安工作,然後治好我的病。我們不要那些死錢,隻是要一條活路,怎麽就這麽難?況且,我也沒得什麽糟錢的病……”

老人說着,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間廢墟中的小樓,已經斷水斷電斷氣多日,房間裏擺滿了水盆,角落裏的蜂窩煤爐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不知爲何,李毅心中感到一陣酸楚,莫名地想起自己病死的老父親。

李毅扶着老人坐下來,低聲說:“我是來找程傑的,我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老人努力止住了咳,說:“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兒,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他了。半個月前有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姑娘來找他,結果到現在都沒回來。”

“那最近兩個月,您知道他都在忙什麽嗎?”

老人說:“我半個月前剛從醫院出來,實在付不起住院費了,在那之前,程傑一直在醫院守着我,哪都沒去過。”

“哦……是這樣的,”李毅想了想說:“我有個朋友開了個洗車店,不但洗車,也修修汽車的小毛病,我想推薦程傑去試試。”

老人望着李毅,沒想到竟然爲了這麽一點小恩惠就熱淚盈眶,他握住我的手:“小夥子,你真是好心人啊!可是我那兒子笨,以前雖然在汽修廠工作,可他隻是個打雜的,修車的本事一點都沒學會。我怕他去了什麽都幹不好,到時候反而讓你面子上過不去。”

李毅不甘心地繼續說道:“沒關系,哪怕會換個輪胎什麽的也行。”

老人歎口氣:“如果你朋友那兒需要個保安或者跑腿的,那就讓他去,可他連汽車的後蓋怎麽開都不知道,怎麽能修車呢?對了,你要是見到程傑啊,就讓他早點回來。這釘子戶我們不當了,拿點錢自己謀點生路也比在這裏受罪強。”

“嗯,我知道了。”李毅起身,将身上帶着的所有錢都偷偷放在了凳子上,然後離開了那片廢墟。

一路上,老人的咳嗽聲不斷在李毅耳邊回響,每一聲都令人心裏酸疼酸疼的。

事到如今,李毅雖然不能确定幫姐姐修車的那個人就是兇手,但是他幾乎可以肯定的是,程傑不是兇手,起碼不是聞先生口中那個因爲幫人修車而弄丢了兇器的人,更何況,程傑眉心根本沒有朱砂痣。

反過來想,如果幫姐姐修車的人就是兇手呢?能讓聞先生撒下彌天大謊的人,還能有誰呢?除了他的兒子,李毅想不出第二個人。

回到家後,李毅又把以前搜集的聞先生和他兒子的資料重新翻閱了一遍——聞先生的兒子兩個月沒有去過學校,而兇殺案就是在這兩個月内發生的;聞先生的兒子嗜網成瘾,他上網最主要的項目是玩《俠盜車手》,這個遊戲最大的特點就是你可以在大街上用各種武器濫殺無辜;因爲玩《俠盜車手》的關系,聞先生的兒子對車很有研究,他雖然還沒有駕照,但在17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輛車作爲禮物;最重要的一點是,聞先生的兒子眉心确實有一顆朱砂痣,無論是年齡還是姐姐描述的特征都和聞先生的兒子基本吻合;案發現場的車庫監控錄像裏沒有兇手的任何線索,而所有能拍到行兇位置的攝像頭都提前被氫氣球遮擋了。隻有十分了解每個攝像頭位置的人,才知道怎麽逃避監控行走,才知道應該遮擋每一個攝像頭,這也就是兇手選擇聞先生所承建的樓盤行兇的原因,因爲他有便利的途徑搞到圖紙。

所有矛頭都指向了聞先生的兒子,但李毅不能铤而走險,他決定必須要找個人做擋箭牌,而那個人就是韓太太。

在随後的兩天裏,李毅一邊迅速聯絡以前的老主顧,将手中的藏品都打折出手,也包括這套很多藏家夢寐以求的兇宅。

另一方面,李毅找中介公司快速替他和姐姐、孩子三人辦理了出國手續。

倘若真相真如聞先生所說,那這件事結束後頂多是我在這裏混不下去,但李毅起碼可以順利出國,令聞先生對他的秘密感到安心。

但倘若聞先生的兒子是兇手,那就全然不同了,他不會容忍任何一個威脅到他兒子性命的人留在這世界上,哪怕李毅對真相一無所知,也難逃一死。

在一切都辦妥之後,李毅假裝十分興奮的樣子給聞先生打了電話,告訴他我找到了那把輪胎扳手。聞先生并沒有表現得太激動,他問:“那個女人的車是什麽車?”

李毅小心地翼翼地說:“是一輛黑色甲殼蟲。”

聞先生這時的語氣才變得輕松起來,很顯然他早就知道車型,卻并沒有提前告訴我,爲的就是在這種時候試探我是否在騙他。他在電話裏說:“那拿到那把輪胎扳手了嗎?”

李毅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和平常一樣,淡淡的說:“沒有。但我可以把車牌号告訴你,相信有了車牌号你能很快找到車主,車主應該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你随便找個理由就能把它拿回來。”

李毅之所以敢這麽說,是因爲韓先生一向吝啬,他給姐姐買了車,卻登記在韓太太的名下,而韓太太在上個月26号那天,曾到李毅這裏來買東西,中山路也是她到這裏的必經之路。

更重要的是,李毅給聞先生的,是韓太太那輛車的車牌号。這樣一來,就算聞先生肯花時間親自核查監控錄像,這個時間段曾路過這裏的兩輛黑色甲殼蟲,也都在韓太太的名下。

聞先生沉吟了片刻,說道:“既然我是從你這裏買東西,還是由你直接給我比較好。否則咱們的生意怎麽算?”

李毅笑了笑,說:“這筆生意我不做了,就當是給您幫忙了,回頭您的小區開盤了,給我套折扣房就行。”

聞先生似乎覺察到了什麽,說:“據我所知,你是個愛财如命的人,現在這件藏品對你來說可謂是唾手可得,随之而來将是一筆巨大的财富,你怎麽會放棄?我還聽說你最近忙着處理藏品,還辦理了出國手續,是不是……”

李毅故意顫抖着說:“看來聞先生也調查了我,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我做的雖然是兇險的生意,但我膽子其實很小的。這筆生意實在非比尋常,而您又說什麽都不願意報警。萬一您用‘非常手段’對付程傑的時候有什麽差池,或者稍晚了兩天,萬一兇手又知道兇器是我找到的,我怕他殺人滅口啊……我是愛錢,可錢怎麽也不如命重要啊!”

聞先生似乎相信了李毅的話,但肯定沒有完全相信,眼神中還隐藏着幾分疑惑。

挂了電話,李毅迅速聯絡到姐姐,馬不停蹄地帶着她和孩子直奔機場,在飛機起飛的前一刻,李毅打了“110”,告訴他們真正的兇器在哪裏。

一切塵埃落定,李毅望着溫婉笑着的姐姐,頓然覺得心情異常舒暢。

我和姐姐在法國的小鎮過着甯靜舒适的生活。

姐姐在當地一個外文學校教中文,而李毅則又做起了收藏生意,當然還是血色收藏。

後來有一天,李毅在國内的一家門戶網站看到車庫連環殺人案告破的新聞。

新聞裏說,警方搜尋到兇器後,根據指紋很快查到了兇手,而兇手在逃跑的過程中墜樓身亡。

新聞裏配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兇手墜樓後的照片,照片中兇手以極其不甘心的姿勢歪歪扭扭地躺在血泊裏,雖然他的臉被馬賽克了,但從身形依舊可以看出他很年輕;另一張照片是聞先生的,他因爲買兇殺害韓太太和釘子戶程傑而被捕,但不知爲何他的表情看起來悲憤異常,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

新聞裏說,聞先生一直堅稱自己的兒子是受害者,根本不是兇手,兇手應該是一個神秘的男人,那個人曾經誘拐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之所以逃跑,是誤以爲警察因爲他無證駕駛而抓他;他不是畏罪跳樓自殺,而是失足墜下。

看到這裏,李毅不禁皺起眉頭。

從他出國前的事态看,程傑隻是聞先生騙我搜尋兇器的理由,他完全可以随便找個理由或者給他點錢,讓他消失一段時間就行了,根本沒必要告訴他什麽,更沒必要殺死他。當然,也并不排除聞先生爲了萬無一失而殺人滅口。

然而最令李毅不解的是,警方并不是在姐姐的車裏找到兇器的,而是在聞先生兒子的車裏——這意味着什麽?

假設聞先生的兒子真的是兇手,那麽兇器就在他自己車裏,他爲什麽還要大費周折去找兇器呢?

倘若,聞先生的兒子根本不是兇手,那麽兇手又是誰?兇器又爲什麽會出現在聞先生兒子的車裏?

李毅緊緊皺起眉頭,盯着電腦屏幕繼續看下去。

新聞的最後說道,這起連環殺人案還引發了一些連鎖反應,當地最大的地産商聞先生不但被判死刑,他所開發的所有樓盤也因此遭到市民的抵制。另外一個受到牽連的是韓先生,他不僅僅是聞先生生意上的夥伴,也是當地最有名的監控系統建設商,聞先生所有樓盤的監控系統都是他做的,而他的監控系統在兇案發生時卻形同虛設,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看到這裏,李毅的心不禁一沉,握着鼠标的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那一刻李毅的腦海裏赫然蹦出出國前幫姐姐收拾行李時看到的消費單。

那是一家星級酒店的消費單據,最後的簽名是程傑,而日期正是在聞先生找到李毅的那陣子。

當時李毅随口問了一句,姐姐心不在焉地告訴他,程傑是她的大學同學,前陣子來這裏出差,她不過是盡了盡地主之誼。當時李毅并未多想,以爲隻是重名,可現在不知怎麽的,想起這張單據、想起公司瀕臨倒閉的韓先生、想起枉死的韓太太、想起程傑的父親提到的女人、想起聞先生在被捕後說的話,李毅心底一陣陣抽搐。

姐姐抱着孩子湊過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新聞,淡淡地說:“真是惡有惡報。”

說到這裏,她突然放下孩子,從身後抱住我:“謝謝你,小弟。”

“謝我什麽?”

“謝謝你給了我重新開始的機會,前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李毅沒說話,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進他的衣領,然後化作兩條冰冷的小蛇,徑直鑽進李毅的心窩裏。

這一刻,李毅的腦中生生冒出另一種推測——兇手可能确實弄丢了兇器,也确實是在修車的時候弄丢的,隻不過,兇手并不是修車的人,而是車壞掉的那個人。

李毅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生生迸出一個個畫面:

李毅看到姐姐收到韓先生送的新車時的一臉興奮,可看到車主的姓名時,卻是一臉的絕望;李毅看到姐姐滿臉笑容地接過韓太太居心叵測的禮物,轉過身卻一臉的恨意……李毅看到姐姐從韓先生那裏偷來了監控系統的設計圖紙,然後開着車馳進車庫。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攝像頭,抱着孩子下了車。

她一邊假意用氣球哄着孩子,一邊又找準了角度讓氣球飄到恰好可以遮擋住鏡頭的位置。

然後,她把孩子放在車裏,戴上手套,從後備廂裏拿出輪胎扳手……李毅看到姐姐的車在半路抛錨了,逃課泡網吧的小聞正好開車路過……

李毅看到小聞拿錯了姐姐車上的輪胎扳手,在姐姐事後查到小聞的身份後,決定将計就計嫁禍給小聞。

倘若聞先生報警,姐姐一定會殺死小聞,這樣在警方找到兇器時,隻會在上面發現小聞修車時留下的指紋,而早已被害的小聞則無從辯解;倘若聞先生沒有報警,那麽姐姐起碼可以順利地取回兇器。

李毅看到姐姐找到了窮途末路的程傑……

李毅看到姐姐在接到他電話時的愕然和恐慌,她沒想到聞先生會找到李毅……

李毅不知道姐姐用什麽方式說服了程傑給聞先生打電話并自稱是兇手,他也不知道姐姐如何誘拐了小聞,很多細節他無法去得知,但“姐姐是真兇”這一推測,卻能令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聞先生和他的兒子是無辜的,在聞先生眼中,程傑才是真兇、車壞掉的是韓太太,所以他爲了保住他的樓盤,才會殺死程傑和唯一見過程傑的韓太太。

“小弟,你怎麽哭了?”姐姐關切地問。

“沒事。”李毅連忙擦擦眼淚,望着對新生活充滿着向往的姐姐,望着那個信心滿滿以爲可以回到從前重新開始的姐姐,望着那個重新成爲李毅的精神支柱的姐姐,我說:“隻是覺得我們姐弟又重新親密無間地生活在一起,感覺好幸福。”

姐姐笑着勾勾李毅的鼻子:“傻弟弟!”

“姐。”

“嗯?”

“我這兩天要回國一趟,有件很重要的藏品忘在原來的地方了。”

“嗯,路上小心點。”

李毅必須回去一趟,回到程傑被殺的那家賓館去确認一些事。

倘若李毅在賓館的監控錄像裏看到姐姐的身影,那麽他剛才的推測就基本是真的。

而李毅會想盡一切辦法銷毀那些錄像,因爲那是姐姐留下的最大破綻。若真是如此,李毅此生都将無法繼續我的血色收藏,因爲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心地坦蕩,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心安理得。

他會恐懼他的藏品,因爲它們每一件,都怨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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