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走在隊伍最後。
憂心忡忡一次又一次回頭看向山梁上的齊老匪。
每一次回頭，山梁上那老土匪就會揮一揮手
分别時老土匪說的話仍然在耳邊：“你就放心去吧.”
放心去吧？
這話似乎挺砢碜人
胡義對齊老匪爲人并不算很了解。
但依然相信，軍人打骨子裏都是血性！
很多人都認爲，從黑山白水出來的将士在不抵抗命令下丢了東三省。
他卻非常清楚，即使在發布了不抵抗命令之後，依然有衆多軍人奮起抵抗，與日寇浴血奮戰。
包括馬、黃等人以及義勇軍主要将領，都出自于老部隊。
是什麽導緻老部隊不抵抗，作爲底層軍官，他沒有發言權。
過往經曆不同，導緻他與很多八路基層指揮員性格大不相同。
同樣，對鬼子的看法也有很大差别。
老部隊從裝備到訓練，一點都不比鬼子差！以至于他對即将進行的突圍戰，并不覺得九死一生。
人都是兩條腿一個腦袋。
論身闆，小鬼子比八路還要矮一個頭。
在心理上，他根本沒将鬼子當成強大不可戰勝的對手。
這也是他曾經敢以一個排兵力攻打縣城的原因！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作爲指揮員，很多基層指揮員在抗大學習一個月理論，可能連皮毛都沒抓住。
但對胡義來說，多年的實戰經驗，幾乎又都是打敗仗！積累的經驗與參加過長&征的教官、前輩們總結的經驗幾乎不謀而合！
遠比一般基層指揮員學習提高更快。
對于即将開始的突圍作戰，他并沒有表現得多擔心。
在山谷中提前布置的鬼子一方确實占了地利，但又怎麽樣呢？
如果圍追堵截有用的話，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八路軍！
突圍戰！
作爲突圍一方，必須采取攻勢，在戰場形勢上自然處于劣勢。
然而，敵我雙方戰略目的完全不一樣！
突圍一方重點是以火力強行突破敵人有利地形優勢，然後脫離被包圍的不利局勢，并不是要消滅敵人有生力量。
鬼子目的是全殲九營！
最重要一點，突圍最基本戰術是集中優勢力兵，突破敵一點！
對突圍一方有利因素同樣很多，既可以選擇戰鬥開始時間，也可以自由選擇進攻敵人防線薄弱位置！
作爲守方，一點被攻擊，自然會調動沒受到攻擊那些位置兵力對突圍點進行增援.
在這個過程中，九營隻需要采取佯攻.甚至可以采取多點佯攻！
讓敵人根本不知道九營真正突圍位置。
在局部，以兵力、集中火力優勢強行突破敵人地利優勢，并形成絕對碾壓态勢。
雙方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戰略目的不同，采取的進攻或者防守态勢自然不同。
火力、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即使占了地利優勢也不一定能達成戰略目的。
九營隻是想突破包圍圈，雙方對戰鬥結果要求不同，采取的戰術自然不一樣，跟陣地戰雙方以血對血拼傷亡，火力拼火力完全不同。
假設九營包圍了鬼子，而鬼子戰鬥目的是突圍，九營同樣攔不住！
小鬼子一個中隊，在山谷中根本不可能占據絕對優勢！
山谷的中尉，在戰略認識上，至少比胡義差不止一個檔次！
從經驗上看，鬼子完全認爲土八路戰鬥力并不強，并且又是采取占優的守勢，首先就決定鬼子肯定有驕兵心理。
而實際上雙方火力差别不大，九營的火力甚至遠超鬼子，畢竟，九營十餘挺機槍就遠超鬼子一個中隊的六挺輕機槍。
雙方都有擲彈筒，而志在包圍的鬼子中隊卻沒有迫擊炮。
近戰更爲可怕，根本沒有人知道，怪胎九營竟然有上百支駁殼槍！
即使子彈不多，參加進攻的第一梯隊打上一波還是沒有問題！
至于手雷、手榴彈，半斤八兩！
但是，九營卻不能向南突圍，因爲山梁上地勢狹窄，敵人兵力幾乎集中在一起，向南突就必須面對鬼子一個中隊全部兵力！
九營就算全部拼光，也不可能從同樣占了地利優勢的鬼子陣地突圍出去。
誰也不會傻到選擇向南突圍。
按理來說，東面有援軍接應更容易，大狗跟楊瘋子冒死通知援軍在東面接應，一般人都會認爲九營會向東突圍！
兵無常勢！
真下了山谷，卻很難在短時間上到峽谷對面山梁，并且更遠處有鬼子大隊人馬，北面還有大批惱羞成怒的鬼子，就算馬良叫來的援軍全填進去也沒用！
至于山谷對面，柳元清所說鬼子背後可能的友軍相助
對九營來說其實并不算重要。
因爲，以九營的能力，完全能憑自己沖出鬼子包圍！
集中接近兩個連的兵力攻其一點.即使隊伍中有五十餘傷員，他也根本沒覺得這有多難。
一旦突破鬼子防線，立即就會地建立陣地，對鬼子兩翼可向中間增援的部隊進行打擊。
最後是擺脫的問題。
斷後部隊才是胡義考慮的重點。
畢竟，一旦突圍戰開始，山梁北邊的鬼子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但鬼子不大可能在這種山梁進攻戰中預備太多的繩索，就算對山下增援，也隻能走山谷。
畢竟那時候已經跟山谷中的鬼子糾纏在一起。
除非鬼子不顧傷亡，進行無差别攻擊
這種可能性很小。
當然，要說他沒有私心
八路軍有個傳統，重傷員斷後！
如果北邊的鬼子指揮官得到消息确實派兵增援。
他很了解田三七跟馬良手下的那些兵。
根本不用他動員，隊伍中的重傷号就會主動要求留下。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裏就不是滋味。
以爲曾經見慣了生死，已經心硬如鐵，在八路軍中呆久了，再硬的心也會融化。
抗大思想教育水平很高，至少，胡義已經不再把九營傷亡看成數字。
那一個活活生生的人！
誰都有爹娘父母.
此時此刻，胡義覺得，自己的思想覺悟似乎終于提高了那麽丁點.
教官說過，指揮員打仗一定得動腦子，根據戰場實際情況果斷作出決定…
小紅纓走在胡義前面，同樣憂心忡忡：“哎，狐狸.你在想啥呢？”
胡義回過神來：“沒想啥”
“騙人.”
“我在想，等會兒邊戰鬥打響後，齊老匪他們能将山梁上的鬼子拖多久.”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田三七将要帶回根據地的炸藥做成地雷都用光了，就怕鬼子他不進攻.”小紅纓說到這，忽然笑了似乎根本不擔心斷後隊伍脫離的問題：“你倒是想想到時候怎麽跟後勤部交待”
“我就說，路上用掉了”
“嘿嘿，你覺得，以鄭幹事做事一闆一眼的精明，你将組織上的東西全用光了，你覺得能躲得過？”
“那你說怎麽辦？”
“關禁閉呗.”
胡義無語。
“哎，下個月抗大正式開學，咱們還去不去？”
“去，當然去”
“這一期都是連排基層指揮員，你個參謀兼營長，算什麽事兒？”
“我覺悟提高得快…”
“你也不臉紅？”
“咱們官兵平等…”
“你入黨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啊？”
“嘿嘿，我覺得你找政委給你當介紹人一定能成.”
“一個不行.”
“還有牛大叔”
“我說，你操這心幹什麽？”
“嘿嘿，咱們的規矩你别說不知道？你去打聽打聽，學員隊伍中，有哪個連長不是黨員？更别說營長…”
“好像也有不少吧？”
小紅纓揮了揮拳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就不能上進一點？”
“怎麽上進，你把團長調走？”
小紅纓白了胡義一眼：“你可真能想，你不是挂了個參謀嗎在後邊加個‘長’還是有可能的.”
“咱們.可不大講究長不長的.”
“我就是覺得吧，咱們這個九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怎麽說？”
“哪有一個團能有九營的？到時候教官點名…”小紅纓開始模仿梁教官口氣：“那個九營長，你來回答這個問題…順便将黑闆擦了…”
胡義腦子裏想象着上課那場景，不由得好笑。記得，齊老匪曾經嘲笑過九營這個番号，不過，當時他并沒在意：“是不是齊老匪跟你瞎忽悠？”
“不是，是楊瘋子！說我們八路編制混亂，所以他才不願意加入我的特務排.”
胡義愣了一下：“早跟你說了，那是尊大神，咱們廟小放不下”
“你要是當了參謀長，打算跟誰結婚？”
胡義差點摔過旁邊灌木叢：“姑奶奶，你腦子是不是發熱？”
“我覺得狐狸精似乎也不錯”小紅纓一把打開胡義伸過來摸她腦子沒有發熱的手：“要是她不同意，嘿嘿，你可以考慮一下我”
“你也不害臊”
“這有啥，遊擊隊的許姐，人家孩子都有兩個了呢”
“這是一回事麽？”
“不是一回事麽？”
走在前邊的戰士一直在聽兩人對話，髒臉憋得通紅，不敢笑。
“都注意了，别出聲…”前方砍掉灌木叢開出的平地上，擠滿了擔架，到處蹲着才經曆過大戰，差點把頭埋進飯盒的戰士。
羅富貴的聲音叫喚：“胡老大，趕緊過來吃晚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