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努力擡手,抽動傷口,倒吸了口涼氣,還是不動聲的将丫頭那散亂的辮扶正。
偶爾轉過頭,才發現那該死的家夥,正趴在桌子上帽檐下瞪大的眼珠子正往這邊偷看。
臉色不禁一紅,低頭看着趴在自己身旁邊在坑上睡着了的丫頭,然後擡頭與那雙賊眼對視。
胡義在想,自己受傷那次,眼前躺着的這個女人還輸了血給自己,好在自己沒有因此而變傻,又在想最後一次看到她跟姓鄭的離開時那份平靜。
江南的那個上午,自己不知道爲什麽暈了頭
想着想着,周晚萍的身影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又冒了出來。
趕緊搖頭,把那身影給甩出腦子裏,眨眼再看,那白晰的面孔上的雙眼已經合上。
慢慢從闆凳上站起,聽到骨頭在咯吱咯吱響,有丫頭在這裏,應該沒什麽事,再留在這裏,好象也不太合适。
慢慢走到門口,想了些什麽,轉身回來,将桌子上的空碗拿上,吹熄滅了油燈,走出屋門。
門口兩邊,四五個腦袋擠成一團,坐在屋檐下睡着了。
胡義提腳準備開踹,想了想,不再理會,直接摸索着離開,然後拿着碗去了廚房。
村南的廣場上,還有人在竊竊私語,不時傳來微不可聞的笑聲。
夜色平靜,胡義使勁眯了下眼睛,轉身往自己住的那小屋裏走去。
正前方開闊地裏,高層炮樓頂端的探照燈,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正在慢悠悠地左右晃動,根據燈光判斷炮樓還有兩三裏路遠。
更遠處,同樣有探照燈在來回掃射,由南向北的封鎖溝邊的炮樓頂上,到處都是探照燈,無一例外,全都對着西面。
“猴子,沒看到警備團的黑狗,鬼子探照燈太亮,咱們現在過去,在危險了?”
“你怕個屁,我們隻要在他們探照燈射過來的時候不被發現就行了,你注意看,燈光照的範圍也就五六十米寬,隻要在燈光照過來當口,穿過前邊這塊地就行了。”
“我腳有點抽筋。”
“你這麽大塊頭,你怕個屁,就算被發現,半夜三更,他們敢出來麽?隻要不被巡邏隊當面撞上,不會有事。”
“太吓人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你娘的,都到這了,你還想回去,回去被人笑話?”
猴子話音剛落隊,探照燈又晃了過來,将地面照得如同大白天,趴在地上,眼看着光柱就在身前不遠處晃過:“大個兒,趕緊跟上,跑!”
兩人并不快跑,蹑手蹑腳往前竄,二十多秒後,前行七八十米,趕緊伏在地上,探照燈光柱剛好從兩人頭頂上掃過。
緊接着,前方路上傳來隐約的嘈雜聲,一群黑狗從南邊往北巡邏了過來。
黑狗們膽小,不敢距離隊炮樓太遠,晃晃悠悠的來到兩人前面一百多米處。說話的聲音變得大了起來,不時傳來笑聲,根本聽不清楚。
探照燈的光柱立即循聲而來,在那僞警察身上胡亂地晃着。
招來一陣破口大罵。
距離南北炮樓有些遠,兩人就算趴在地上,被探照燈直接照着,估計炮樓上的人也看不清有什麽情況,将步槍扯在手,靜待着前邊的巡邏隊伍慢慢走過。
“怎麽這些警察也跑到這來執勤?”
“鬼子抽那麽多部隊掃蕩,肯定是缺人了,跟上,先穿過他們的巡邏路線,到炮樓東邊去。”
猴子斜背着步槍,手裏還拎着一支盒子炮,貓着腰匆匆往東邊跑,隐約中,前面又出現了一道黑黝黝的線,兩個人趕緊趴下。
匍匐前行。
借着炮樓探照燈來回晃動的機會,看清楚黑線那裏是一道壕溝。
治安軍怕死,所以除了封鎖溝外,炮樓間還挖了交通壕。
幾分鍾後,兩人溜進了交通壕。
感覺安全了不少。
一段時間後,封鎖溝西邊出現一支隊伍,在猴子跟大個兒穿過封鎖位置偏南一裏多,隊伍停下,趴在封鎖溝邊警戒。
清清楚楚能看到鬼子炮樓,強烈的探照燈下,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樸不煥喘勻了氣,向東跑了大半天,衣服早濕透了,汗水沾到傷口處,非常的痛。
他知道如果感染,自己就完了,追了一天,竟然沒有追上那兩當了逃兵的貨,就算他倆真的去打鬼子,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爲,也得好好教育。
前邊就是封鎖溝,要過去不難,出發前從借了老孟繩梯。
一路上沒發現猴子和楊大個兒的任何蛛絲馬迹。
樸不煥有些後悔,就算有逃兵,也是九連的事,不知道爲什麽自己頭腦發熱,領了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在烈日下走了大半天的路,直到天黑竟然還是沒找到目标,暗暗發誓,要是找到那兩貨,一定得好好修理。
這下,都追到了封鎖線,得随時保持警惕:“全體都有,拉開距離,注意警戒。”
過封鎖溝,沒有意義。
都說國軍體力不行,那兩貨一個是舊傷未全愈,另一個昨天才挨了一槍,受了傷的猴子,不應該跑過自己,說不定,那兩貨還在後頭呢?
他好像不在意自己也挨了一槍。
痛楚再次傳來,臉上不禁抽搐好幾下。
遠處,探照燈光在來回掃動,所謂燈下黑,戰壕中行進的兩個黑影,輕微的腳步聲,在黑夜裏傳得并不遠。
楊大個兒貓腰走在前面,抽出刺刀挂在槍口,猴子拎着駁殼槍,貓着腰緊跟在後,前面一百多米遠,炮樓上的探照燈在向西晃動,炮樓附近,還點着火堆,照得四周如同白晝。
沒辦法再前行,都能聽到炮樓頂上的人說話的聲音。
“我覺得他們的茅房肯定在東邊。”停在交通壕裏的猴子仔細的觀察。
“爲什麽?”
“他們要是把茅房弄到西邊,晚上出來不怕被打黑槍麽?”
“有道理,那我們現在咋辦?再過去就會暴露。”
“繞到東邊去,我就不信了,這些二狗子他就不出來上茅房,咱們去等。”
“呃,那好吧,不過,我覺得,等人上茅房,我覺得有點惡心。”
“你娘的,你又不是狗,你惡心個屁。”
楊大個兒一手拎步槍,一手拎着個手榴彈,猴子提着駁殼槍,緊張的聽着戰壕邊緣走過來的十來個巡邏隊伍的腳步聲,巡邏隊散亂地保持了适當距離,亦步亦趨地跟着行進。
沒有人落單。
兩人緊緊靠着交通壕溝壁,大氣不敢出一聲。
巡邏隊慢慢遠去,兩個黑影出了戰壕,跑進了東面黑暗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