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東南平原,梅縣南,興隆鎮。
日軍收編走投無路的國軍潰兵,改編成的治安軍軍營駐紮于鎮外東面三裏。
八路軍獨立團大将二連長高一刀,因爲他對敵人狠,名震全團。
但在獨立團九連眼中,他就是一個不要臉的貨,除了他安插自己手下到九連的田三七外,這是九連全體戰士的評價。
獨立團總共四個連,一、二、三、九。
九連如此看二連長,倒也沒有冤枉他,因爲他看誰都不順眼,表面上看神經大條,實際上肚子裏的彎彎繞繞不少。
也許,在二連眼中,跟缺德帶冒煙兒的九連打交道時間長了,自然近墨者黑。
也許,最了解自己的其實應該是敵人,因爲他會時不時的琢摩對手。
九連号稱缺德冒煙兒,原因是連裏有個缺德冒煙兒的丫頭。
高一刀就是看不慣九連的爛蒜們在自己面前得瑟,隻要找到一個破綻就會咬兩口,卻都限于明刀明槍,當然不會暗地裏下黑手,還經常合作,一起找鬼子們麻煩。
二連跟九連當然不是敵人,充其量隻是競争對手,至于競争什麽,當然是看誰隊伍裏的人活的久,誰活得更得瑟,誰拉的隊伍人多,誰裝備更好,當然還有誰家有地盤更大,誰打的鬼子僞軍多。
爲了不上交繳獲,瞞報戰果成了常态,與其他部隊格格不入,獨立團,自然是獨立第一,也不算違反紀律。
二連暫時占了先機,三家集一大片,成了二連的駐地,鬼子每次掃蕩,都是九連靠近山口的駐地酒站頂在前。
高一刀遊擊戰鬥經驗豐富,隻是習慣了找老對手九連茬,既然,你胡雜碎有膽量玩陰的,跟聯漢奸有聯系,這事就沒完。
姑胡的還娶了狗漢奸李有才他姐,藏得頗深!嘿嘿,還從來就沒聽人說起過!知道這個秘密後,大喜過望!
八路軍二五八團的規定,鬧着玩的麽?這算是抓住了狡猾的狐狸尾巴麽?心情愉快,即使現在還處于敵占區鬼子、治安軍搜索中。
暫時不動聲色,目前,不太适合盤算姓胡的,要在九連歪瓜裂棗又臭又硬的石頭裏榨點油出來,着實不容易。
鬼子騎兵在後面追擊,治安軍四下圍追堵截下,二連九連在興隆鎮治安軍内應幫助下,膽大包天,偷偷占領了興隆鎮的治安軍軍營!
軍營裏完好的槍支沒有,但是七九步槍子彈多,手榴彈充足!
日軍看不上收繳國軍而來的槍支彈藥!直接配發給各地治安軍。
按照鬼子的作法,興隆鎮不會有這麽多彈藥,但興隆作爲接近八路軍前線要地,鬼子在興隆鎮又駐了一個班的鬼子,北面是駐有重兵的梅縣,有電話随時都可以聯系,鬼使神差的将彈藥庫就設在興隆鎮,以便于對附近各個炮樓進行補給。
一天前,軍營王營長接到圍剿八路的命令,大部分治安軍在鬼子帶領下,出了軍營向北布防。
才給了二連九連不費一槍一彈,端掉了治安軍軍營的機會!
二連人比九連多,裝備不比九連差,目前,這裏高一刀說了算。
至于糧食?軍營裏儲存多了去,高一刀也是頭一回遇上,還不知道咋整。
最高興的是好不容易抓了九連長胡雜碎的把柄,打算必須得從九連換點東西回來!
物資不缺,那就别的,胡雜碎這國民黨投過來的軍官,機槍打得特别好,跟他學機槍點射?可是老子也會!
望遠鏡測距?太浪費!
學擲彈筒射擊要領?太便宜他了,安排了手下田三七呆在九連窩裏麽,随時可以下蛋。
想了半天,好象,九連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值得自己惦記…
這種感覺很好!
出去轉悠轉悠,會讓感覺更好!
兩百來号八路跟遊擊隊,傻呆在治安軍軍營裏,五花八門的軍裝,來來往往,不告人的小算盤打得丁當響,看上的東西打包準備帶走,大包小包,人聲鼎沸。
與此同時,軍營裏也有不合群者。
一夥八路戰士東例西歪躺在治安軍床上睡覺,呼噜聲此起彼伏,不用說,肯定全是九連的歪瓜裂棗,還夢中帶着笑。
你笑,我看你笑,等會讓你哭!
走過營房的高一刀,背上的三八大蓋上了刺刀,寒光閃閃。
一步三得瑟,威風,氣勢,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九連确實是爛泥,跑敵人窩裏還在睡大覺,這,能扶得上牆麽?
治安軍營位于興隆鎮東,沒有不長眼的敢到附近轉悠,安全!
暫時,不會有什麽問題。
另一邊,夥房裏,九連炊事兵王小三很少這麽闊氣過,倉庫裏,到處都是糧食,頭一回耗子掉米缸裏。
太多糧食晃眼,咋辦呢?歡喜,愁!
良好的習慣是一種美德,于是,炊事班煮了幾大鍋稀粥,蒸了白面馍。
五大三粗的九連排長羅富貴在夥房折騰了半天,出奇的憤怒,揪住王小三的衣領:“你個缺心眼兒的,那麽多糧食,你弄個粥還能照見人影,你是成心的呢?還是傻缺?”
“愛吃不吃,哎,哎…你放下?”王小三拍開那醜陋的粗手,扯住轉身正要把剛出鍋的馍,往包裏倒的羅富貴。
治安軍營一個罐頭沒撈着,熊原本心裏就憋悶,收了一屜馍,順手一撥拉,推開王小三,在失望中,準備出門,揚長而去。
旁邊幫忙燒火和面的戰士看了看山一般的羅富貴,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彈藥庫裏,見過世面的小紅纓,頂着個歪斜的沖天辮子,紅繩系得有些散,亂發散開成一朵花,正瞪着赤紅的眼珠子,流着口水,折騰了一個早晨,随身的挎包裏,扯出來,再塞進去,再扯出來,又塞,每次都是塞滿了東西。
眼見包裏實在再沒法再塞,有些傻眼,後悔的是:爲什麽自己的包會那麽小。
兩撇缺德眉揪到了一塊,發愁,愁東西太多,聽到外邊對面夥房裏傳來争吵聲,擡頭,從門縫裏瞅着斜對面不遠,跟王小三打完嘴仗,罵罵咧咧小山般粗的羅富貴。
那家夥正從夥房裏踱步出來,準備揚長而去,屋裏冒煙的大眼骨碌轉,沖天的馬尾向下垂,起身,擡頭,臉上挂滿賊笑。
扯開了清脆嗓子,大吼:“死騾子,趕緊過來。”
羅富貴在夥房取得悲傷勝利,側着身子,剛邁出夥房大門,缺德丫頭破啰嗓音就傳入耳中,心裏一個激靈,大清早遇到缺德丫頭:準沒好事。
“死丫頭,又發什麽瘋?”羅富貴一臉晦氣!踱步過來,一把推開門口想阻攔的一個哨兵。
“臭沒良心的,過來把這手榴彈子彈再扛兩箱。”小丫頭開始命令。
“姥姥的,你是不是傻啊?這玩意兒能有什麽用,帶兩個就行了,不如多背點馍實在。”羅富貴斜撇着眼。
“你背不背,嗯?”小鼻子裏的聲音高八度。
“背,我背還不成麽,姑奶奶,一會走不動路,别讓我背你就成。”羅富貴沒有拒絕,原本就背着三個大包,其中一個包裏全是馍,正透過袋子往外冒着熱氣,現在變成四個。
一破毯子包了兩箱沉重的箱子,一箱子彈六十斤五千發!
羅富貴滿身的土,髒兮兮沒洗過的臉,一臉怒氣,軍營沒有他塊頭那麽大的衣服,埋在坑裏伏擊鬼子騎兵斥候得手後,身上就全是土,使出吃奶力氣才攆上了隊伍,身上穿的還是這滿身泥的破軍裝。
小紅纓歪着頭,缺德眉上揚:“看你那德性,毯子别整破了。”
九連長胡義坐在屋裏自然呆,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鬼子僞軍情況不明,兩眼一抹黑,不敢貿然行動,必須得等,等電話。
高一刀覺得抓了胡義的把柄,也不跟胡義等那高科技玩意兒,在外邊溜達了一大圈,倉庫裏好東西多,原本以爲姓胡的會要求分贓,因爲那才實在,姓胡的好像忘了這茬,那就不管他了,自然而然的溜達到了倉庫,身後一群明晃晃刺刀。
吳石頭跟小甲站的筆直,正在共同看守彈藥庫。
一個眼神後,吳石頭掙紮中被二連兵偷襲給綁了,沒多大會兒,分散在四周的兵開始往倉庫彙集,諾大的倉庫,僅僅一會兒就空了!
摳眉摳眼的高一刀難得大方了一回,對友軍跟着一起的老孟秋風遊擊大隊,也進行了彈藥分配,基本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子彈的事,戰士們直到裝滿子彈袋爲止。
眼見二連能動彈的戰士們早已全副武裝,腰上有鬼子子彈盒的,壓的皮帶蛇一樣彎彎扭扭,很多戰士卻還背着子彈袋,看起來向下墜得厲害,裝了太多的子彈,估計走不了幾裏地,子彈袋裏,冒出了頭的子彈就會把袋子撐破。
成箱的子彈,手榴彈一溜排開。
閃瞎了無數钛合金狗眼。
這麽多的彈藥,出人意料,一群土包子們心花怒放,都連續跑了好幾天,都沒了睡覺的覺悟。
二連兵瞅着又往治安軍卧房屋裏鑽的羅富貴,一臉的鄙視,背三四個包來回竄,也不嫌累的荒,到處都是彈藥,誰希罕你那點破家什件兒?
九連的兵,除了睡覺好象就在打仗,或者就是在訓練,二連眼中連拼刺都不練,訓練了也白搭,成天三五一群身上綁了樹枝鑽屋上房有屁用。
秋風遊擊大隊人數雖然不多,能裝子彈的口袋也都全裝滿,戰士們并沒有放棄,在夥房裏到處找袋子,沒打算放過軍營裏所有的東西。
連剩下的破爛槍械,一樣都沒放過,六七十斤重的老虎鉗鐵圪瘩也被遊擊隊兩戰士給擡了出來。
被松了綁的吳石頭,哭喪着臉找小丫頭報信去了。
兩歪扭的小辮正晃晃悠悠的到處巡視,背包裏的東西有點沉,得瑟的轉到胡義發呆的屋裏,怒氣沖沖的将包扔到胡義對面桌子上。
拿起桌子的水杯就往嘴裏灌。
胡義眯着眼,眼縫看着對面那倆歪扭的小辮,有些奇怪頂在頭上沖上天的馬尾沒見了,明明是挎包,偏隻能背在背上。
小紅纓歎了一口氣:“彈藥太多,高一刀那缺德貨正在分家産,愁死了...”
“又不是分個你的,哭喪着臉幹什麽?”
“?”
鈴鈴鈴?
電話響了起來,吓了倆正大眼瞪小眼的髒臉一跳。
胡義一把抓起電話,卻沒有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了煩燥的聲音:“叫你們副營長接電話!”
“你誰啊?”胡義壓低聲音。
“管我是誰,讓你們副營長接電話,趕緊去!”電話裏透出不耐煩。
“營長不在,帶着弟兄們昨天走了。”副營長也是營長。
“放屁,不是讓他留在軍營的麽,這不省心的,現在軍營裏還有多少人?”
“十九個弟兄,留着看家。”
電話傳裏沙聲聲提高了:“你們班長呢?“
“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巡邏去了。”
“放屁,你們會一大上午出去巡邏?是不是又在賭錢,趕緊去叫。”
胡義一頭黑線,那留下來的班長正被綁着,躺在柴房裏,跟指導員老秦友好的談着心,不好去叫:“真的出去了,一大早就往西走了,說是有什麽事要去鎮裏辦,等會兒就回來。”
聲音不緊不慢。
“這狗日的,大清早的鑽哪娘們褲裆去了?記住,讓你們班長一回來就派兩人向東搜索,發現有八路不要聲張,趕緊給我打電話彙報。”緊接着電話被挂斷了,傳來嘟嘟聲。
彙報?現在老子不就在你們窩裏麽?你誰啊?我都不知道,彙報個屁!
小紅纓好奇的看着這電話:“你在跟誰說話?”
“不知道...”聲音裏帶着火,這樣的電話接了七八通。
沒多久,電話又響了起來,胡義抓起了電話,狗漢奸李有才急促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過來:“喂...”
“是我!”
“皇軍騎兵正在向南追擊,說八路往西邊跑了,李有德在西邊建了防線,傾巢出動,斷了八路後路,縣城皇協軍昨晚上集結向南,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厲害,你們竟然跑人家窩裏去了。”就幾句話,沒頭沒腦的,說完,也不帶聽回話,電話就啪的一聲挂斷了,聽筒裏傳來一陣忙音。
胡義放下電話,看着桌子上的地圖,沉默…
形勢非常惡劣,東、北、西三個方向全是鬼子僞軍,南面一馬平川,但卻是鬼子重兵集結地,往那邊走根本想都不用想。
四面皆敵。
貓在這也不是辦法,最多兩天,出去的治安軍就會回來弄糧食,一個不小心就會暴露,鬼子騎兵已經南下,算算時間應該在東邊搜索,隻是,暫時應該沒找到自己行蹤。
鬼子會怎樣判斷?
出路隻有向東和向西,東面有其他的僞軍建立的封鎖線,一旦沒有發現行蹤,遲早會判斷出自己一行人動向:西。
目前看來,隻有李有德的治安軍,是最合适突破方向,但是,如果不能一舉突破,以鬼子騎兵機動能力,一旦咬上,有可能全軍覆沒。
高一刀最先的提議:直接向西。
進了山,騎兵就是個雞肋玩意兒,現在彈藥不缺...那挺民24,李響不是在麽,至于槍機故障...
李響已經把民24拆了,小紅纓正在旁邊蹲着,歪辮在左右擺動。
槍機外殼水筒有些變形内凹,槍機部彎曲變形,不能複進,修複難度好像不算大,冷卻水筒外殼變形影響不大,不漏水就成。
槍機變形,這個好解決,在老虎鉗上校正過來應該能成,再把槍機挫小一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李響把槍機用老虎鉗壓住,找了根廢槍管借力,正在慢慢的撬動,一會兒後,複位成功!再微調,嚓,槍機從中間裂開,一變倆,直接報廢。
看得李響傻眼,徹底沒有了脾氣。
意外有時會讓人吃驚、受傷,有時候給人驚喜!
當滿倉鬼鬼崇崇來到正蹲地上陪李響唉聲歎氣的小紅纓後面,從懷裏摸出一個鐵疙瘩,遞了過去。
紅纓接了過來,左右看,不懂這什麽玩意兒,不過,跟李響折騰那玩意有些像。
丢給在旁邊幫忙的騾子,騾子接過,這不就是民24的槍機麽?瞪大醜陋的熊眼:“姥姥的,你在哪找的這東西,不就是備用槍機麽?哪來的?”
滿倉有些腼腆:“本來就有備用槍機,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藏了一個。”
?
騎兵大尉帶着一百多騎,自诩平原上狂風,在平原上瘋狂打轉。
開春後,唯一下了一次的小雨過後,平原地面濕滑,戰馬一腳下去,一個坑就出現,地面的土不實,如果快速奔跑,有可能會折斷馬蹄。
騎兵變成步兵,攏成一團,大尉仔細地看着地圖,身後的鬼子們牽着馬,分散的遊騎兵,逐漸的歸隊,下雨前,八路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爲這樣就能逃脫麽?沒有地利,在平原上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我玩死你,就那麽點大地方,八路能跑哪兒去?
北面肯定沒有,東面,治安軍在拉網式推進。
八路如果不是耗子鑽了老鼠洞,那麽就隻有兩個方向,向西或者向南,南邊麽,有皇軍大部隊駐紮,那不可能。
爲防萬一,還是叫過一隊騎兵斥候,去南面友軍部隊打探消息。
目前,八路最大可能,繞過梅縣去了西南。
大尉白手套沿着地圖一路指,興隆鎮。
地圖上标注:治安軍營,北面是梅縣縣城,西面山腳治安軍李有德部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