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公署裏早被搬空。
兩人身影蹲着看面前鋪地上的地圖。
裴大隊長指着地圖對副司令員嘀咕：“趕緊說正事！”
“盡量把事情鬧大，以減輕陝北那邊壓力！”
裴大隊長愣了一下：“這就上級要我們在鬼子腹地發動大規模襲擊的原因？”
“大規模？我們這點人，投到鬼子核心占領區，泡都不得冒一個.”
“囯軍妄想進攻我根據地，小鬼子大批人馬前兩個月已調大批兵力向西，準備過黃河西進，與囯軍搖相呼應.”.
“昨天晚上九警衛營發來電報，僞軍吳團長戰場反水，我們要争取将他們收編！”
“那你說說，怎麽收編？”
“吳老太爺在咱們手中，吳團長現在除了投我們之外，别無他途。”
“以他老子要脅？手段下乘.”
“那你覺得，對僞軍需要客氣？”
“僞吳團長是得罪了鬼子，如果我們以他的家人要脅，他很有可能跟其他那些被鬼子收編過又反水的土匪一樣，直接将隊伍解散！”
“這不可能，你要明白，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他手下幾百号僞軍要吃要喝，你覺得他将隊伍解散了能有什麽好處？”
“隊伍解散，他那些手下仍然有槍，隻要有機會，他随時能再拉起隊伍，這叫蟄伏以待時機”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你真當站在他們面前，講幾句大道理，他就跟你幹八路？别作夢了”
“聽你的意思，土匪不願意被我們收編？”
“要是我們能收編，西邊又怎麽可能出現自治軍？”
副司令員不死心：“就沒有别的辦法？”
“你别說不知道，那些土匪就算加入八路軍，他要不了多久也會當逃兵”
副司令員有些不高興：“你直說得了，是不是咱們八路軍窮得連土匪都看不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破敗的城牆上，行走着一支東張西望的八路軍巡邏隊。
“哎，你說，要是咱們真占領了這縣城的話得多好”
“嘿嘿，到時候啊咱們就将城裏那些有錢人的家全給抄了.”
“抄家？你是不是戲看多了？”
另一戰士接話頭：“要是天天都能過上像今天早晨一樣飯管飽的好生活，讓我幹啥都行.”
“看看你什麽德性，就喝了三碗稠粥一個饅頭就算好生活，王小三要是聽到你說這話，他得被你氣死.”
“三兒排長太摳門兒，咱九營明明有那麽多糧食，偏偏他煮的粥從來就沒稠過，比主力團那窮炊事班熬得都稀”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算好生活？”
“再加上一個雞蛋，中午要是有肉的話，勉強能算好生活”
“你難道不知道主力團的同志他們隻吃兩頓麽？”
另一戰士插嘴：“說的沒錯，要說夥食，咱們九營絕對不是那些主力團能比”
旁邊一寬背厚肩戰士跟着嘀咕：“要是我能天天吃上一個雞蛋，我能把鬼子撕成兩半.”
“吹吧，你咋不說你要上天呢.”
“上天還不容易？現在跳下城牆就能上天”
“哈哈哈”
一個戰士從懷裏掏出早晨省下來的半個白面饅頭，掰成一粒一粒往嘴裏塞：“想想那些富人家過的這日子.可真美.”
“他娘的，城裏的有錢人跟着鬼子爲虎作伥，咱們就應該搶了他娘的.”
“分區首長下了嚴令，誰要是敢動手搶老百姓東西，立馬槍決！”
“那些富人地主…能算是老百姓嗎？”
“當然也算！”
“他們跟漢一起壓榨老百姓，我覺得不能算…”
“沒錯，咱們找城裏的地下黨同志，弄清楚哪些商号跟鬼子僞軍偵輯隊漢奸和維持政府的漢奸有關系咱們去繳獲不就完事兒？”
“你小子真是個人才！”
“這他娘的确實是個好主意我覺得，那個當鋪就跟漢奸有關系.”
“當鋪不是窮人家才會當東西的嗎，主力團的同志們就沒有進去”城牆上能看到城裏的情況。
走在前邊的班長，聽見手下的幫兔崽子越說越不像話，回頭低喝：“閉嘴，咱們是八路軍，不拿群衆一針一線.”
“哎，班長，我看你昨天晚上在縣公署裏搶.繳獲了什麽好東西，别藏着，拿出來大夥兒瞅瞅？”
一提這茬，班長臉上全是得意的神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掏出一個汽油打火機。
“啪”清脆的金屬響，一團火光閃過，跟着一朵小火苗在班長手中出現，語氣顯擺：“沒什麽，就一個自來火”
旁邊立即有戰士掏煙，抖出幾根散給會抽煙的幾位，跟着叼煙往火上湊：“班長，你這自來火挺好.”
猛的吸了一口，然後掏出一個像酒杯模樣的青銅質物件：“班長，咱們換換？”
班長立即黑臉：“你這破杯子也想換我的自來火？”
“哎，你别小看這東西，絕對是幾千前的老物件.”
班長将信将疑，順手接過來看上邊的銘文：“切，這鳥文字，比我寫的還難看.”
“盛世文物亂世黃金，這東西要是讓李響燒化了能做幾個彈頭.”旁邊有嗙眼接。
“别急，我這還有好東西.”戰士從後背裏掏出一副畫：“這是唐寅真迹！”
“唐寅是誰？不對，你咋知道這麽多？”
“昨晚不是抓了個師爺麽，他說，這東西老值錢了，而且，縣衙對面那個當鋪裏邊多的是”
班長順手接過畫解系繩展開，扯了扯，沒扯爛：“值個屁錢，這紙.噫，好像不是紙，我明白了，這是将紙粘在絲綢上這麽厚擦屁股都嫌硌.”
說完，将舊得不像樣子的畫塞回戰士懷裏。
“無知，這叫裱糊…”
班長對從城牆另一邊巡邏過來的主力團戰友親切打招呼：“哎，我們昨晚在城牆上一直轉到天亮，現在大白天，用不着這麽多人，你們盯着，我們先下去休息休息”
站在城樓上往外看，連綿的青紗帳一望無際。
地平線盡頭的村莊有些模糊。
城内城外此時人聲鼎沸，從城裏往外搬物件的雞公車隊伍絡繹不絕。
出縣城的四道門持續擁堵。
浩浩蕩蕩的搬運隊伍，大有将縣城搬空的架勢。
隻要有人帶頭，窮人們對富人們動起手來絲毫不含糊。
随着某幾個老百姓搶了偵輯隊漢奸開的當鋪，城裏的居民立即跟着動手。
城外。
兩匹快馬帶着滾滾塵土由北而南急馳。
到東城門後放緩速度下馬。
守城維持秩序的戰士趕緊吆喝，讓搬着大小件往外走的百姓讓出一條道，放通訊員進城。
進入城門的戰士再次飛身上馬，前往縣公署。
“報告，城北十裏鋪炮樓接最新消息，鬼子調集大批僞軍準備合圍清河縣.”
“太好了！”副司.令員滿面喜色，一把掌拍在桌子上，轉身對旁邊電台兵嚷嚷：“立即向上級發報，我部已初步完成吸引敵人任務”
命令還沒下完，又一戰士匆匆跑進縣公署：“報告首長，不好了，警衛營的那些同志化裝成老百姓搶富戶”
“你說什麽？”副司令員大驚，立即抓起桌子上的手槍套往身上挂：“娘的，壞我八路軍聲譽.我槍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