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沈汐僵了一秒,“沒有,當然沒有。你上次說你有個中國的項目這個月要啓動是吧?機票定好了嗎?我去接你吧。”
陸遠沒接她的話,語氣很淡,“看來是了。”
沈汐差點把手機給掉了,幸虧她接住地及時,不過膝蓋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得她嘶了一聲。
“做什麽呢?手忙腳亂的。”
沈汐不知道陸遠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但以她對對方的認知來看,十有*是誠心擠兌她呢。可她越着急想要跳過這個話題,落在陸遠耳中答案就越發明顯。你來我去沒幾句話的工夫,沈汐已經繳械投降。
“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
自從沈汐與陸遠之間的關系緩和融洽後,兩人之間的接觸也多了,但大多時候,他們不像舅舅和侄女,更像是稍微親密些的朋友。所以當陸遠忽然以一種十分長輩地口吻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沈汐頓時有了一種不敢撒謊不敢欺瞞的感覺。
“就……一直都有吧。”她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電話那頭的陸遠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沉默下來,令沈汐感到有些忐忑。
這種感覺十分奇怪。以前她孑然一身,路自己選決定自己下,從不用考慮他人的意見和想法。現在她多了一個親人,有了束縛的感覺,卻并不反感,相反心底還有些淡淡的喜悅。
“沈汐。”陸遠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又頓了一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但這些話,你聽了可能會生氣”
沈汐一愣,“嗯,你說。”
敲門聲響,秘出現在門口,陸遠擡頭,做了個示意的手勢後,秘關門離去。
辦公室重新恢複安靜,陸遠靠坐在椅子上,轉過去。
透明的玻璃上隐約反射出他的樣子,窗外是獨屬于這片繁華中心區的燈火。
腦海裏突然出現第一次見到沈汐時,對方的模樣。
小小的,孤獨的,卻又是充滿謹慎和防備的。
沈汐絕不是那種别人家的乖孩子,她骨子裏充滿着不羁和反骨。陸遠也不是一個好家長,總是他想要照顧姐姐留下來的孩子,可天生冷淡疏遠的性子注定了他不可能積極主動地去接觸一個本身就對他有所排斥的後輩。
如今,他們的關系緩和了,某些他早已忽略乃至忘卻的事情,卻是再次湧現出來。
“那個人……”陸遠停了一下,“是傅時遇吧。”
沈汐沒有說話,陸遠安靜地等待了片刻,才聽見對方遲疑的聲音,“……你怎麽會知道?”
“我調查過。”
沈汐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她表情有些懵,但思緒還是清晰的,“你是說……你曾經調查過我?”
“準确來說,是在某一段時間裏,一直有人在關注着你。”陸遠說。
“從什麽時候開始?到什麽時候結束?”
“從你去美國開始到離開紐約後大概兩三個月。”陸遠靜了片刻,“我想你大概會生氣的,我記得你最反感地就是受人控制。但我不可能放你真正一個人生活。”
“哦。”沈汐沉默一瞬,“那你有幹涉過我的生活嗎?我的工作?”
“沒有。我對你曾經唯一的幹涉就是把你帶去了美國。”
是啊,如果不是陸遠,沈汐絕不可能出國。她大概會回到福利院生活,應當不會有人願意領養那麽大的孩子,她自己也不可能接受,所以最好的結局就是,她成績好點,政府補助夠,那麽就讀畢業,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又或者,她還是會走上模特這條路,畢竟有些東西,是父母給的天生的資本。
隻是,她大概是不會遇見傅時遇了。
稍微了解些沈汐的人就知道,她極度反感受人控制。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有那麽極端。要說原因,大概是也和與傅時遇當初的分手有關吧。
現在的沈汐能夠十分坦然平靜地想到過去,分析過去,所以此刻原本應該感到不滿的她竟也是出乎意料地平靜。
“如果以後你再敢找人見監視我的話……”沈汐哼了一聲。
在她看不見的大洋彼岸,陸遠嘴角彎了一彎,“沈汐,看來你長大了。”
“……”沈汐,“突然間做什麽說這種讓人尴尬的話。”
“不,隻是感歎一下。畢竟十幾歲時候的你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的,如果那時候讓你知道了,大概會罵我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高高在上什麽的吧。”
沈汐想了想,還真有些符合當年的自己。
于是她呵呵地笑了兩聲,頗爲心虛。
“既然你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那我希望你也能平靜地接受我接下來要說的事。”
*
“當年,你跑出去自己住、打工,我雖然安排了人看着你,但并沒打算插手你的生活。你和傅時遇認識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那人隻會告訴我你大緻的生活,不會那麽細緻。但戀愛算是一件大事,又是在異國他鄉,所以我還是着手調查了他。”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嗯。”
“但是你沒有想過告訴我?”
“……對。”
“你是不是想着,那種身份的男人是不可能對一個普通的無父無母的女孩動真心,就算動了,我們也是不可能的。你大概在等着我受挫折,之後哭着回去找你對嗎?……你不用道歉,我并沒有生氣,繼續說吧。”
“……就像你說的那樣。你們在一起的那幾年,公司正巧在忙于非洲的項目,因此我也忽略了許多你的情況。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們已經分手了。很快你離開了紐約,接着,傅時遇找到了我。
我不清楚他如何知道的我,也許是你提過,也許是他察覺了有人在調查他。我肯定傅時遇是一個不一般的男人,所以也不會低估過他。
我跟他見面的時候,他的狀态很糟糕,人很瘦,病态的那種瘦。最重要的是氣色十分不好,說話的時候也總會走神。我隻察過他與你有關的那部分事迹,其他關于他的事情我自然不清楚。
他當時找到我,是希望我能告訴他你在哪裏。你也知道,你去的那個小鎮并不好找,再加上我刻意地幫你掩蓋蹤迹,他自然是找不到的。你或許可以說我多管閑事吧,但當初你的狀态并不比他好多少,那讓我很擔心。
他找了你很長一段時間,也陸續又聯絡過我幾次,從我這裏得不到線索後,你們兩個之間,是他欺瞞你在先,我不清楚當時的你是怎麽想的,但我作爲旁觀者來看……他很不好受。并且狀态愈發糟糕,到最後,因爲某種原因,他最終離開了。”
沈汐沉默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陸遠猜不到她會有何種反應,就像從前的他也猜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将這些事情說出來一樣。
過了半晌,那頭傳來沈汐略帶沙啞苦澀的聲音,“他當時……有多糟糕?”
陸遠在心裏歎了口氣,“很糟糕。”
“你們見面的時候,他說了什麽嗎?”
“隻有一句,‘告訴我沈汐在哪裏,求你’。”
從沈汐的喉間溢出一絲悲鳴,雖然她很快捂住了,可依舊被陸遠捕捉在耳。
過了會兒,她開口:“他離開後……是去了澳洲吧?”
“嗯。”
“離開的原因……”她的聲音微微發抖,“是,是抑郁症,對嗎?”
陸遠很想說些什麽安慰她,但他知道,這個倔強的姑娘在此時此刻最不想聽到的大概就是安慰。
最後他隻說:“有些事情,還是你與他當面說開比較好。”
*
沈汐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臉埋進了枕頭裏。
一旁的手機不停地在響,雖然她一直沒有接,打電話的人也十分有毅力地撥了一遍又一遍。
大概過了五六通吧,沈汐指頭動了動,終于把手機摸到手裏,放到耳邊接起。
那頭很快傳來聲音,“做什麽這麽久不接電話?”
原來是許卓揚。
她嗯了一聲,趴在那兒沒動。于是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悶出來的一樣。
許卓揚即刻便問:“你竟然在睡覺?我吵醒你了?”
沈汐翻了個身,拿着手機坐起來坐起來。
再開口時聲音清明了不少,“沒有,什麽事?你說。”
許卓揚:“你覺得是什麽事呢?一天時間啊,你總不可能忘了吧。”
“……”
許卓揚:“怎麽不說話了?你難道準備拒絕我嗎?不可能吧?你可别讓我失望啊沈汐。”
沈汐沒有說話,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神色諱莫。
“喂?喂?你還在聽嗎?如果你真的那麽糾結的話……我再給你半天時間考慮一下好嗎?這個機會真的難得,你可以明天早上再答複我——”
“不用了。”沈汐淡淡地打斷他,“我已經想好了,現在就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