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圖看看懷裏碩大的酒罐,再看看那三把細小的柳葉刀,豁然大笑:“好!來吧!”
日貳眯眼而笑,神情輕松,似乎一點也不爲兒子擔心。其餘諸國使者,都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昭君垂目絞手,心裏忐忑,最矛盾的就是她了。既擔心青琰失手傷了烏圖,更擔心青琰沒傷烏圖——因爲那樣就表明她失敗了。
側後方的公孫覆上前幾步,俯首低聲道:“夫人無需擔心,這種比鬥,在草原自有俗例,死傷無算,概不追究。”
昭君搖搖頭:“傷還好,死絕不可以。”
公孫覆深以爲然點頭:“夫人放心,青琰會有分寸的。”
昭君依舊憂心忡忡:“我知道,但就怕青琰有所顧忌,留有分寸,反而害了她……”
公孫覆低笑:“夫人大可放心,青琰有十二口飛刀呢、”
昭君轉念一想,似乎想明白了什麽,掩口一笑,如花盛放,對面的人看呆了。
得公孫覆提醒,昭君想明白了,青琰話裏藏着話呢。她三把飛刀扔過去,就算烏圖有本事擋住,那也隻是說他“有資格”提親,并沒說答應啊。要答應是吧?問問剩下九把刀答不答應。
這會烏圖也沒工夫琢磨青琰話裏機巧,他全神貫注防三把刀。雖然他手裏的遮擋物夠大,捧在手上就能擋住胸腹等要害,但這玩意畢竟太重,很難快速移動。若那個女人用刀子紮他的臉或腿的話,他想擋開,還是有一定難度的。當然,有難度才有挑戰性,曾經在格鬥場上數次擊敗殺死過對手的烏圖,對自己充滿自信。
青琰呢,同樣對自己充滿自信,尤其是她手裏掌着飛刀的時候。
四周的歡鬧聲漸漸平息,沒有人再發一聲,耳畔隻有呼呼的風聲、飄零的白色雪花、還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馬鳴。
青琰保持着彎腰側身的姿勢,三把飛刀依然在手裏交錯晃動,一道道白色光影從她面龐掠過,那面龐冷漠,眼神如冰。
勁風夾雜着雪花,劈頭蓋臉打在烏圖臉上,烏圖眼睛眯成一條縫,面容像岩石一樣沒有表情,心裏卻在暗暗叫苦。這臭娘們不會也經常與人比鬥吧?貌似很有經驗的樣子,一出場就搶占上風,現在人家是背風而自己是面風。更令人惱火的是,看似給了個大家夥讓自己抵擋,其實卻是個大累贅。這玩意捧在手裏一時半會還好,抱久了誰不累啊!這是在變相消耗自己的體力。
心裏咒罵着,即使被風刮得幾乎睜不開眼,烏圖卻隻能努力保持視線,對面三把飛刀可是等着飲血呢。
公孫覆按劍而立,嘴角噙笑,他知道,在烏圖接過酒罐的一刻,青琰就已經赢了。青琰甚至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安靜的等,等烏圖力竭的一刻,将手裏的飛刀擲出,烏圖十有八、九要見血。但是,他也知道,青琰不能這樣玩。因爲這是在草原、在宴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輸赢也好,死傷也罷,事後都可以有話說,唯獨玩詐不可以,那是會令人不齒的。所以,青琰一定要憑實力取勝!
日貳也看到了兒子的窘境,皺眉不悅道:“這樣拖下去得到什麽時候?比鬥還是舉重?去,找個人數數,從一到十,十聲之内再不出刀,就……”
話音未落,場中情況突變。
青琰出手了!
刹那間,青琰手足齊動,隻見白光閃了閃,對面發出啪啪脆響,就見烏圖手裏的酒罐噴出兩股酒泉。
圍觀人群歡聲雷動。
日貳笑遂顔開。
昭君臉色一白。身邊兩位侍女也是花容失色。唯有公孫覆神色不變,眼裏甚至漾起一股迷之笑意。
“烏圖——烏圖——”
場外喝彩打氣聲不斷。一開始還是日貳的人在喊,到後來不分烏孫人、康居人、龜茲人、堅昆人、丁零人、呼揭人……全都在喝彩叫喊。
烏圖慢慢将酒罐子從面部移開,他的表情很奇怪,沒有歡喜,沒有憤怒,隻有難以置信。
砰!酒罐子落地,摔成無數碎片,酒水灑了一地,更濺濕了他的衣裳下擺與兩條褲腿。
當大夥的目光被吸引到烏圖的褲腿時,這才注意到,他的左大腿膝蓋上三寸,正正釘着一把飛刀……
原來第三把飛刀并未“脫靶”,而是正中目标!
喝彩頓時變成嘩然。
可是,明明看到青琰是雙手擲雙刀啊,這第三把飛刀,卻又是怎麽發射出去的?一手雙飛刀?想多了,這樣做的結果是——如果是一前一後擲出,那每一次都無法做到最好。如果同時擲出,那兩把飛刀在飛行時會互相幹擾,壓根沒用。
那第三把刀是如何發射的呢?當旁觀者都爲之迷惑時,身爲當局者的烏圖,心頭卻明鏡也似地。
噗通,烏圖單膝跪地,眼睛直勾勾盯住十餘步外青琰腳上蹬着的那雙鹿皮靴,聲音沙啞說了一句:“腳,也可以發射……”
嘩然變驚呼。
旁觀者終于明白了,怪不得剛才青琰是“手足齊動”,原來在擲出飛刀之前,青琰松指,讓其中一把飛刀尾部朝下掉落。在揚手擲刀刹那,一足猛踢飛刀柄,變成了“足射”。手上兩把飛刀是晃子,真正的殺招,是這一記暗刀。甭管烏圖是否看清,三把刀呈“倒品字形”射至,分取上三路與下三路,他是顧上不顧下,護頭難掩腚。想不中招,何其難也。
看明白了,想明白了,驚呼再次變成歡呼。聲勢之壯,比先前更熾烈三分。
青琰先向烏圖拱拱手,淡淡道:“看來,我的刀不答應!”再向四周觀衆做了個羅圈揖,頓首四次,随後轉身向昭君所在的觀賞帳走去。
回到帳中,二女目光相觸,微微颔首,有會于心。
昭君一臉歉意對日貳道:“青琰出手不知輕重,怕是傷了右都尉……”
日貳臉色難看,卻發作不得,誰讓他兒子沒能耐,三刀就****趴?隻能拱拱手:“公平比鬥,損傷在所難免,小兒筋骨結實,這點小傷沒事……嘿嘿,這位……青琰是吧?好機智!好身手!夫人有此女扈從,難怪敢以區區數騎走遍大草原。哈哈哈哈!”
昭君微微一笑:“青琰的刀雖鋒利,隻是用來屠狼的。伊利草原水草豐美,舉目盡是牛羊,這狼終究是少的。昭君何懼之有?”
日貳一臉尴尬。
這時有仆從捧着托盤上前跪下,高舉過頂,盤中是三把排列整齊的雪亮柳葉刀。
仆從大聲道:“小主人說了,他輸了,求娶之事就此做罷。”
昭君與青琰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