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張放一臉微笑的出來,劉骜心下松了口氣,向秘道張望一下:“沒人送你出來?”
“不必,也沒時間,點選開始,姨母不能繼續呆在長信宮。長信宮秘道出口必須關閉,所有人員都要撤離。”張放邊說邊吹熄宮燈,放在壁托上,然後伸手在秘道内壁某處按了一下,迅速收手退出洞口。
石門紮紮紮關閉,這一下,除非再有人從内部開啓,外面是進不去了。
雖然看到張放的笑容,知道事件多半辦成了,但劉骜擔足了半天心,還是忍不住問:“事情辦得如何?”
張放打出個“V”的手勢:“不虛此行。”
“那就好,不枉我費了一番勁。”劉骜将外衣擲還張放,“走,邊走邊告訴我詳情,這件事,想想都有趣。哈哈哈……”劉骜八卦之心并不算強烈,奈何這件事既驚險又有趣,自己還參與其中,想想都有點小興奮,哪肯錯過細節?
張放卻不忙禀報,而是先問劉骜:“殿下一直等在這?”
劉骜搖頭:“我又不知你幾時出來,呆在這裏若被路過的宮人看到,必啓人疑窦,所以到抄手遊廓那邊轉了轉。直到聽聞點選的玉磬聲響起,猜想你多半已完事,這才返回。”
“有沒有遇到什麽岔眼的人?”
“沒有……哦,倒是碰到了石顯。他奉父皇之令,按排事宜,忙得很,也沒說什麽,施禮後就匆匆走了。”
石顯?張放知道,元帝去哪都會帶上這位寵宦,他出現在長樂宮不足爲奇,隻希望不要出什麽幺蛾子才好。
二人一前一後,邊走邊談。張放還是一付小宦裝束,不注意的話會把他當成太子的随從。張放這會還不能暴露身份,因爲南面這邊他是不能進來的。而爲了制造他從太**出來的假象,他們不得不舍近求遠,不走南門走西門。
一路直行,走過夾牆複道,向北一拐,經過抄手遊廓,一路碰見宮宦婢子,無不失驚行禮退避。因爲這會諸宮頭頭與妃嫔都集合到前殿去了,能在太子面前遞話的人一個都沒有,所以張放根本不虞暴露,這也是他敢舍近求遠的原因。
直到接近西門時,二人才故意繞了個彎,從北面過來。張放也迅速除下宦服,換上官服。
西門處處可見到盔明甲亮的持戟甲士,長樂衛尉(這位并非九卿之一的衛尉王鳳)急忙迎上。富平侯一早應太子之邀進太***衛尉是知道的,而且人還是他親自放入,所以并不意外。
雙方一陣沒營養的扯淡之後,在太子與長樂衛尉揖送之下,張放負手步出宮門。邊走邊細想今日所爲,反複推敲,貌似沒什麽破綻,這才放下心來,施施然遠去。
張放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剛走,緊跟着就有一人出現在宮門。
那人一見劉骜,急忙趨前行禮:“老奴石顯,拜見殿下。”
長樂衛尉急忙行禮,劉骜則隻拱拱手,随口問道:“石令君這麽快就出來了,莫非點選已畢?”
石顯恭聲道:“正是,陛下神目如電,聖意均裁,已定和親之佳選,賜号‘甯胡阏氏’。”
“甯胡阏氏?”劉骜嘴裏反複咀嚼了幾遍,哈哈大笑,負手而去。
石顯一直保持恭送的姿勢,直到太子走遠,才慢慢直起腰,随口問長樂衛尉:“殿下出宮何事?”
“送富平侯。”
石顯點點頭,眼底掠過一抹陰雲,他對這個名字很不爽。剛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擡頭望向南面宮殿,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回頭再問長樂衛尉:“殿下與富平侯從哪邊過來?”
答:“北邊。”
北邊?這倒奇了,方才自己明明在南邊看到太子啊。
再問:“富平侯何時來的?”
“辰時初。”
辰時初就來了?這就更不對了,富平侯來訪,太子豈有舍下貴客,自行到南邊宮殿賞玩之理?不對,此事别有蹊跷。
若是别人,看到太子面上,石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涉及到富平侯,他絕不輕易放過。
連石大公子石榮這樣的孬貨,跟張放的前賬都是一筆勾消了,堂堂中書令,難道胸襟還不如無賴兒?事實說出來令人無語——石顯根本就不知道,當年那樁舊怨已消。
石榮兩度派遣殺手欲幹掉張放,石顯都不知情,否則一定會阻止。張放畢竟是公主之子、皇帝外甥,下這等殺手,後果嚴重。石顯隻知兒子雇人去“教訓”那個飛揚拔扈的纨绔子,結果失了手,教訓不成反吃癟。他石顯的兒子,當年險些被“斷根”之仇未報。他石某人從沒吃過這樣的大虧、暗虧,這口氣,憋了整整三年。
如果不是富平侯這樣的世宦高門,如果不是因爲敬武公主是天子之妹,如果不是張放一直避而不歸……石顯的報複早就如雷霆轟下了。
張放回來之後,經過與石榮的談判,雙方之前的仇怨勾消——至于後面新産生的怨怼另算。但張放沒想到,石榮也沒敢把這情況告訴便宜老爹。因爲一旦說了,石顯必會追問,爲什麽會勾消?你做了什麽使得自己甘願放棄險些斷根之恨而勾消?而一旦逼問出其所做所爲,石榮的下場會很慘。
石顯是個很能隐忍的人,他要報複一個人,從不赤膊上陣,更不會急赤白臉,他最拿手的,就是構陷。他最擅長的,就是根據對手的性格,制定相應的手段,利用他獨一無二的優勢——可以在任何時候,在皇帝面前說話。
想想就算是大司馬或丞相,想跟皇帝說句話,都得先禀報,等答複,再經重重宮阙,費老半天才有面君陳說的機會——這還算順利的,要是碰上哪天皇帝心情不好,你想遞句話都沒轍。
這麽一對比,就能明白,石顯的優勢是何等驚人。
石顯正是利用自己“皇帝秘書”的關鍵地位,尋找機會,看準時機,将自己精心準備、具有引導性、有利于自己、有害于對手的話,于“不經意”間道出。他用這招殺手锏,不知幹掉多少牛人。
當年的輔政大臣、前将軍,還是帝師的蕭望之,多牛的人物啊,還不是被他一句“請谒者召緻廷尉”的文字遊戲就給幹掉了。被他帶進溝裏的元帝,最後還不是捏着鼻子認了?
這還不算,連另一位輔政大臣周堪,同樣被他悄無聲息拿下。
總共才四位輔政大臣,石顯不動聲色就幹翻一雙,這手段,隻有一句話才能形容——殺人于無形。
而現在,他盯上了張放,如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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