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心理素質那麽好的一個人,驟見王嫱真面目時,也不禁失聲驚呼——她居然是當日元帝壽誕之時,在滄池遇到的那個如模特般的良使!
原來她就是昭君!
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如此出色的女子,的确隻能是昭君。難怪之前自己有一種“重要的東西離自己遠去”的奇怪羁絆感,原來真是熟人啊。
王嫱已經吃驚得說不出話了,這是怎麽回事?記得他好像是侍中來着,怎麽又穿這身内侍服了?
張放雖然粗略的化了妝,但王嫱對他的印象太深了,猛然一見時吓一跳,但細看之下,一眼就認出真身。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張放的意外已被高興替代,好麽,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說話了。他之前已做好了箍人捂嘴的準備,現在用不着了。
王嫱驟見他雖然吃驚,卻沒有半點要叫喊的意思,眼裏閃動的,更多是驚奇,還有一絲驚喜,心頭狂跳——難道當初于滄池之畔,向祈天燈所許的心願,當真靈驗了?!
“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張放緩緩俯下身,緊緊吸住王嫱美目,“我是爲你而來的。”
王嫱長那麽大,何時聽過這樣的話,一下以袖堵嘴,生生将驚呼堵回,一陣陣發暈。
“我請求你,不要參加點選、不要出現在君王之前、更不要出塞。”張放沒有放大招,他不希望用這種手段控制王嫱。這件事,一定要她心甘情願放棄,并且配合自己。否則縱使控制得了一時,自己走後怎辦?
“你……你是誰?”可憐的王嫱,直到這時,意識才回到身體,問出第一句話。
“富平侯,張放。”
王嫱剛挪開袖子,趕緊又堵住嘴,以免叫出聲。
“能答應我麽?”
“爲……爲什麽?”
說話間,一陣玉磬聲傳來,兩人猛然一震,同時擡頭,目光投向門外。
這是宣召點選之聲。
四目相對,廂房裏一派安靜。
屋外已傳來陣陣低語及細碎腳步聲,有的從門前經過,有的漸行漸遠。
屋裏的兩人,保持着一個俯視,一個仰首,近在咫尺,呼吸相聞,看似暧昧,實則身體格定的姿勢。
王嫱始終沒動,張放眼裏有了笑意。就在這時,門扇傳來笃笃兩聲:“阿姊,好了沒?”
張放神情一緊,王嫱立即低聲道:“是月荷,你見過的。”
張放點點頭,他記憶過人,聽出的确是那個叫月荷的小宮女的聲音。蓦然感覺王嫱一動,張放立即伸手握住她左臂,搖搖頭。
知道張放的身份,王嫱不敢掙紮,聲如蚊蚋:“我們約好的,要一起走,她不相信我會先離開。”
張放仍然搖頭,沒有出聲,也不放手。
王嫱咬着嘴唇,有些氣惱,但當她擡頭想再次請求時,看到眼前少年眼裏一片坦然,并無她想像中的私欲,不知爲何,竟開不了口。
叩門之聲甚急,但得不到回應之下,似乎又有宮人在呼叫,門外的月荷喃喃自語:“難道真的另有安排了?”聲音漸遠去,終于離開。
兩人同時輕呼出口氣,氣息噴到彼此臉上。王嫱慌忙垂首躲開,旋即仰首道:“人數不齊,内侍很快就會來查,我躲不過去的。”
張放輕輕放手,直起身,以免給她造成太大壓力,淡淡道:“找個借口,不跟他們玩。”
王嫱差點沒氣樂:“這是欺君之罪啊!一時半會,叫我找什麽能說得過去的借口?”
“想不到麽?我給你一個。”
“什麽?”
“你就說月信來了,不敢面君。”
啊!王嫱以袖掩面,根本不敢看這個人——這什麽人呐這是?!
但靜下來一想,還别說,這借口,當真是絕了。但更絕的還在後頭,張放塞給她一件事物。
王嫱懵懵懂懂打開一看,差點沒扔掉——居然是一件“婦女用品”,還是沾了血的!
“是雞血。”張放趕忙解釋。
王嫱咬牙飛快将東西藏在身後,不斷呼氣、吸氣,好一陣才平複下來。
“爲什麽?”這是王嫱第二次問這句,也是她最想弄明白的問題。
張放不答反問:“爲何要自薦和親?你知道塞外是何等模樣?你知道呼韓邪多老?”
王嫱幽幽道:“正因爲不知道,我才想看看,至于單于多老……總不會比天子更老罷?”
張放說不出話了,原來昭君也有一顆“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之心啊。要說呼韓邪其實比元帝更老,但光從外貌看,卻是未老先衰的元帝更顯老……所以,這還真是無奈的選擇。
張放再次握住王嫱的玉臂,目光灼灼:“我知道,你不甘願韶華流逝,更不甘心掖庭終老,但實在不必采取這種孤注一擲的方法铤而走險,因爲将來你一定會後悔!”
王嫱嬌軀發軟,心如鹿撞,強抑身心悸動,咬着紅唇:“那……我要如何才不會後悔?”
“安心呆在宮裏,盡量低調。”張放伸出兩根手指,一字一頓,“兩年!兩年之内,我一定把你弄出掖庭!”
王嫱怔怔望着他,很想再問一句爲什麽——爲什麽他會突然出現?爲什麽他不找别人,偏要找自己?難道是因爲當日的偶遇?可爲什麽等那麽久?更在自己已絕望之下再次出現?爲什麽……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在她茫然之際,少年富平侯已站起,合袖一揖:“我要在内宦進來查驗之前,先行離開——記住我的誓言,等着我來實現。”
張放将“誓言”二字咬得很重,他要讓昭君明白,他不是說說而已,而是一種承諾,言出必踐的承諾。
王嫱深深望了他一眼,雙袖按膝,深深稽首。如絲柔滑的裙裾鋪地成圓,似綻放的白蓮。
張放走到大殿中庭時,兩個内宦正迎面而來,爲首正是那黃門署長。
黃門署長見到他,一臉困惑做回憶狀,伸手不住虛點:“你是……咝……你是……”
張放含笑近前,拍拍對方肩膀:“可不就是我麽。呵呵,二位有事,不敢打擾,請、請……”
直到張放走出殿門,那黃門署長還一臉便秘狀,手指虛點那遠去的背影,死命回憶……好熟悉的人啊,可怎麽就記不起來呢?
一旁的小宦忍不住問:“署長,他是誰啊?”
黃門署長正想得腦仁疼,一股氣沒處撒,重重給了小宦一個爆栗:“叫你亂開口!叫你亂開口!被你這殺才一打岔,爺都想不起來了……”
小宦被打得抱頭鼠竄時,張放已經安然回到長信宮,向陽阿公主緻謝,再次進入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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