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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說的是:“當日參與此事的未受傷的僮仆還有幾人?”
王立父子不明其意,還是王柱回答說:“還有三人。”
“便請二公子喚那三人出來。”
王立父子面面相觑,不懂這少君侯意欲何爲,但這要求也無法拒絕。于是命人召那三個家奴前來——實際現場就有兩個當事家奴在場。
三仆到齊後,一齊于階下跪叩,就跪在初六身旁。
張放向三仆一指,厲聲對初六道:“你身爲護衛,本有護府擊賊之責。當日共有六個惡奴到我府上滋擾,視富平侯府如市井,你擊傷三人,尚有三人無事,從容離開——爾等當富平侯府是什麽地方?肆意滋事,來去自如!初六!”
“在!”
“将這三個目無尊上的惡奴照原樣來一遍!”
“什……什麽原樣來一遍?”
“傷足、穿臂、貫耳啊!你幹的事還要我教?”
“哦哦,喏!”初六站起,躊躇道,“那小的是到馬鞍邊取弓還是……”
“取什麽弓?這裏可是王中郎府邸,豈容你持械而入?若大王邸,還怕沒一張弓麽?”張放說罷,靜靜注視王氏父子,那意思是——老王,拿弓箭來吧。
王氏父子已經目瞪口呆,完全被這對主仆的對話吓住了——這是什麽情況?這是賠罪還是問罪?從沒聽說過有人這麽搞的。
王立臉色陰沉得幾乎擰出水來,胸膛急促起伏,腮幫子鼓起一條條肌棱,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少君意欲何爲?欺我王氏無人邪?”
張放緩緩起身,負手踱至玄關前,語調平緩而從容:“王中郎,請允許我做個假設。如果某一天,王中郎不在府上,我帶僮仆來拜會,令公子邀我到貴府後園一遊。然後,我的僮仆在後園把貴府的仆役痛毆一頓,揚長而去……王中郎,你會帶仆人來賠罪麽?”
王立黑着臉,一言不發。
王柱忍不住大聲道:“可是打人的是你的家奴……”
“我的僮仆是自衛,而且他也有職責制止滋事惡奴。最重要的是,不管他被打還是他打人,這件事的本質沒變,與我方才的假設一緻。”張放斜睨王氏父子,“若王中郎說,即使發生這樣不愉快的事,也願意帶家奴到我府上賠罪,那真是好極了。我這小奴,很快就會給王中郎證明胸襟的機會。若王中郎選否……”
張放踱回軟席,慢慢坐下,雙手按膝,平靜說道:“張放年少識淺,實在不知如何處理此事。想來王中郎乃陽平哀侯之後,當朝皇後胞弟,胸襟見識,非常人所及。放欲效法王中郎之決斷,唯君之馬首是瞻,請君決斷。”
王立現在有點暈,本來說好的賠罪,怎麽繞來繞去,變成自己決斷了?說是的話,府上三個仆人就會當着自己的面,被那胡崽子一人一箭;說否,就變成自己要向對方賠罪……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了?
王柱比父親還暈,驚怒交集,戟指張放:“你、你……”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
張放看都不看王柱一眼,盯着王立道:“王中郎好家教。”
王立正憋着一肚子氣,聞言眼神一厲,猛地揮手,玉如意正正敲在兒子亂指的手背上。
啪!玉如意碎了一地,王柱捂着手,一臉驚恐痛苦望着父親。
王立擡膝緩緩站起,他想直視張放的眼睛,但不知怎地,目光一觸就辣眼睛,實在受不住,隻得很不甘心地避開,冷冷道:“少君之辯才,王立領教了。今日之事,立銘記于心,不敢或忘,來日必報。送客!”說罷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張放知道,他賭對了。王立根本不會在意那三個家奴的死活,但丢不起這個臉。
張放攜衆扈從走出王邸,正要彎腰登車,身後傳來初六遲疑的聲音:“公子,事情是我惹的,其實把我交出去就好了,犯不着得罪皇後的胞弟啊……”
張放止住身形,扭頭望着初六,認真說道:“一、這事我們占理;二、還記得東庚烽燧麽?”
初六用力點頭:“此生難忘。”
“我們曾并肩作戰,那就是戰友,我張放不會出賣戰友。”
……
當一行車駕經過京兆尹寺衙前時,車廂外傳來一個聲音:“可是富平少君?”
張放有過耳不忘的能力,立即聽出這是萬章的聲音,當即喝令停車,擡手掀簾,果然看到寺衙石階上萬章躬身行禮。
“正要過府拜會少君,沒想到在此相遇。”萬章邊說邊步下石階,走近車駕,左右看看,低聲道,“已經查到刺客下落,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放很幹脆:“上車。”
車簾放下,馬車繼續前行,萬章從袖兜裏取出一卷簡牍,交給張放。
張放安坐不動,問道:“公文?”
萬章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是謄抄本,萬章再大膽,也不敢私取公文,少君放心。”
張放點點頭,伸手接過,展開。
這是一份驗屍格,在霸陵城北,有人在一戶人家發現一具屍體,報官後經按檢确認是自殺,現場搜查出禁用兵器勁弩。死者名青,年約三旬,剛租住不到兩個月,鄰裏多不識,身份來曆成迷。
“光憑這些,自不足以确認真兇,之所以認定此人就是刺客,皆因有少君提供的碎布條。”萬章說着從懷兜裏取出一塊灰布,将張放昨日交給他的碎布條一拼,裂痕部分嚴絲合縫。
“這是從屍體身上剪下的布料。”萬章将灰布捧上。
張放接過,細細對比,确認無誤。不得不說,萬章破案的效率相當不錯。隻是刺客身亡,所有線索中斷,此次刺殺的緣由及幕後又一次成迷。
不管怎麽說,張放算承萬章之情,拱拱手:“辛苦督賊曹了。”
萬章露出一絲苦笑:“辛苦的事,可不止這一樁。”
“嗯?”
“方才剛接到一樁兇案,在東市一家食鋪,兩個醉漢因事口角,互相鬥毆。一人失足,跌下樓摔死。經查,死者,是少君族人家奴。”
張放原本倚着車壁,聞言不禁挺直身軀:“是誰?”
“是貴府二房長公子家奴,名喚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