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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月王屠墨派來信使,邀請張放前往犀月部族地,楚河上遊的弓月谷會晤。距離有二百多裏,不過一日夜行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無論遠近,張放是一定要去的。
張放謝絕了甘延壽派軍隊護送的好意,隻帶上他的扈從隊,莫看隻有區區十多人,但其中一人,足可以一敵百,隐藏屬性極高。
人熊阿罴。
這巨漢非但生命力旺盛,愈合力也異于常人。他的傷勢對一般人而言,也算是重傷,起碼得躺個把月,還得小心别讓箭創崩裂。阿罴卻不過七八日就好得七七八八,活動無礙。雖然這裏面也有張放的縫合之功,但阿罴的自愈力之強大也可見一斑。
所有人都騎馬,但阿罴的體重,沒有一匹馬能承受,所以他隻能乘騎橐駝。而他的巨型木棒與已經修補好的铠甲,則打包由另一峰橐駝馱運。橐駝速度雖不如馬,但論長勁卻比馬強多了,走長途并不比馬差多少。
大夥對這位新同伴,初時都不太敢接近,隻有張放與青琰除外。張放是主人,自然沒得說。青琰卻是因爲替阿罴治了幾天傷,漸漸了解這個外貌兇惡的野蠻人,其實沒那麽可怕,隻要你對他釋放善意,他也會回報溫和。
而阿罴也對青琰格外友善,很願意聽她的話,以至于大夥取笑道:“青琰,不如你認他做哥得了。”
青琰則摸出飛刀做勢欲擊,說話的人趕緊跑開。
說來也怪,扈從多畏懼阿罴,而阿罴則好像有點害怕張放,而且明顯不是奴仆敬畏主人的那種害怕。他從來不敢正視張放的眼神,個中原因,或許隻有二人心裏明白。隻是張放不說,阿罴不會說,别人看着雖奇怪,卻難明其故。
按信使所言,隻需一日夜,第二天午後就能抵達。傍晚時分,信使帶張放一行來到一個小部帳休息。信使明顯與部帳首領很熟,盡管沒有透露張放一行的身份,仍然得到熱情的歡迎。
入夜,安排好崗哨之後,陶晟得到通知,少主要見他。陶晟不敢怠慢,交接後即刻前往——隻是他不知道,此次晉見,非比尋常。
陶晟進帳時,看到帳子裏隻有少主一人,正低頭看着案上擺放着的一幅帛圖。陶晟一路随少主西行,不止一次看到過,少主用羊皮繪制地形,各種草圖積了滿滿一箱。而這幅帛圖,就是在整理了大量草圖的基礎上,彙總而成。
阿裏穆曾有幸看過一眼這幅帛圖,對陶晟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幅帛圖,是我見過最好、最精良的西域北道地形圖。任何一位大商人,都會不吝高價購買。”
陶晟除了自豪,絲毫不覺奇怪,這一路行來,少主知識之淵博,早令他們習以爲常。能把尋常之物變成天雷,測繪地圖算什麽。
“陶護衛來了,坐吧。”張放擡起頭,肅手示意。
陶晟垂首躬身:“在少主面前,豈有小人之位,小的還是站着好。”
張放笑了笑:“隻是讓你提前适應一下而已,或許很快就有你的坐位了。”
這話有點奇怪啊,陶晟莫名擡起頭。
張放向帳角一個黑漆箱子一指:“知道那裏面裝了什麽嗎?”
陶晟隐約猜到一點,卻隻能說:“小的不知。”
“還記得郅支城地宮裏的情形吧?這箱子裏裝的就是其中一部分。”
郅支城地宮?呃……陶晟連忙移開目光,當日他也是進入地宮的人員之一,那裏面的情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甚至夢裏都曾多次出現過……
“追逐财富,是人的本性,就連君子一樣愛财,隻是取之有道而已。”張放正色道,“陶護衛,如果給你一個選擇,讓你在這裏待三年,然後給你一箱财寶,你會如何選選擇?”
陶晟愕然,一時不知所措,喃喃道:“這、這……怎麽會……少主說笑了……”
張放凝視着陶晟,安靜不語,待他消化得差不多了,才繼續道:“摘星城是甘都護與陳校尉應我的要求而保留的,我是這座城的主人,但我無法留在這裏。所以需要派駐一人,代表我,與康居人合作,聯手打造一個新城。”
陶晟吃驚地瞪大眼睛:“少主……我……”
張放語速很快,不斷放出新信息轟擊陶晟:“如果你願意留下,隻需三年時間,我敢保證,你可以積累下不亞于這一箱子财寶的财富——如果不夠,你可以找我補足差額。”
張放說完之後,就不再多言,讓陶晟慢慢消化。
陶晟離開的時候,腳底都是打漂的,與平日堅實的腳步完全不同。張放讓他考慮一個晚上,不用急着回答。
是的,張放無法在這裏呆太久,他必需安排一個合适的代理人。在他的扈從裏,從各方面考量,勉強隻有一人合适,就是陶晟。
陶氏從父輩起,就是富平侯府家人,陶晟是家生子,在這個時代,屬于最忠誠可靠那一類。他們的命運,是與家主及家族共存亡的。從這一點上說,陶晟确實可以代表張放。而且在衆扈從裏,陶晟也是爲數不多幾個能寫會算之人,并且性格也沉穩,思維靈活,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張放要郅支城,不僅僅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更有深遠的考量。
陳湯滅郅支,等同于霍去病破龍城,都屬斬首行動。首雖斬,但肢猶在,匈奴并未滅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東漢,在三國,在南北朝,匈奴人依然依然像牛皮糖一樣粘在中原王朝身上,伺機攪風攪雨,甚至給漢民族帶來深重災難。
曆史上這場誅遠之戰,使漢家天軍威震西域,若能趁熱打鐵,以西域都護府爲基地,以郅支城爲支點,撬動整個西域甚至中亞,擠壓匈奴人的生存空間,很有希望将匈奴人徹底逐出漠北及西域。可惜當時的漢元帝無心外事,加上國力已開始走下坡路,白白放過這大好時機,未能将這場遠征之戰利益最大化。而匈奴人經過數十年喘息之後,很快又複崛起,于東漢初年重新爲患,至使絲路“三絕三通”。遂有鄧禹擊胡,耿恭孤守,窦固出征、班超出使……即便如此,幾百年下來,匈奴人依然頑強存在,最終成爲五胡之亂之首惡。
匈奴人就像蝗蟲,殺不絕就要驅逐,一點機會都不要給他們,稍有松懈,後患無窮。
所以,張放要以郅支城爲支點,布局經營,将來時機成熟,他要将匈奴人徹底從西域趕出去。别在東方禍害,禍害西方去吧,反正你們早晚也要去的,晚去不如早去,咱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