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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白虎校右曲丁屯第三隊率杜勳,奉命迎候烏孫使者……呼呼,那邊就是烏孫使者,我們身後有好幾百騎康居追兵……”
杜勳話沒說完,辎重隊頓時大亂。不僅僅是因爲他帶來的可怕信息,更重要的是,那轟隆的蹄聲已清晰可聞……
“誰是辎重隊指揮?”杜勳的吼聲,幾乎淹沒在紛亂的雜音中。
一個漢軍騎士催騎奔來:“是我,都護府揚威校左曲乙屯第七隊隊率高震。”
“高隊率,指揮你的人,圍車陣,我率一什人馬爲你們掠陣。”
“好。”高震也是老軍伍,幹脆果斷,從鞍後搞下一袋馬料,扔給杜勳。他身後的軍士也紛紛摘下馬料袋。
杜勳與他的屬下揚手接過馬料袋,催動疲憊而渾身濕漉的戰馬,向北邊百步之外一處高坡馳去。
此時辎重隊已亂成一團,許多牧人趕着牛羊奪路而逃,一時半會沒法把糧車合攏圍成一個車陣。
杜勳本已策騎奔上山坡,眼見這般情形,立即打馬奔來,邊馳邊喊:“大夥不要慌,大營距此不足五十裏,隻要我們堅持一個……不,半個時辰,援軍就會到來。如果你們現在脫離隊伍獨自逃走,康居人會很快追上你們,把你們殺死,奪走你們的牛馬、财物……”
杜勳的話,終于令大夥漸漸安靜下來,也能聽得進指揮了。
山梁上出現第一個騎影、第二個、第三個……當越來越多康居騎兵出現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廣闊的草原上,一輛輛大小不一的糧車圍成一個并不規整的弧形,而這弧形的兩翼還在慢慢變長、變彎、變圓……
糧車外圍,放置着一排簡易拒馬,糧車之内,則擠滿了一兩百人及同等數量的馬匹與峰駝。而更多的牛羊駝馬,則因車陣無法容納,不得不棄之于周邊山坡原野間。
康居騎兵越聚越多,除了一隊約五十騎銜尾急追烏孫擊胡君而去,絕大多數人馬都停了下來,虎視眈眈盯住下方辎重。
随着一聲長長的号角響起,山梁頂的康居騎兵突然分開一個缺口,一隊騎士簇擁着一杆繡着奇怪圖案的旄旗印入所有人眼中。
“天呐!是‘斷腕者’伊奴毒,這下我們死定了!”
“不,不會死,隻是會斷手……”
“混蛋!這個時候你還敢開玩笑,祁連神一定會懲罰你!”
這杆奇怪圖案旄旗一出,立刻令稍稍平穩的辎重隊伍再陷慌亂。
小山坡上,杜勳與他的一什軍士正松解馬鞍,再從馬料袋裏掏出混合着麥麸的黑豆,喂食戰馬,蓄養馬力。
望着山梁上那似是黑乎乎爪印的奇怪旄旗,杜勳惑然問奚奴:“那是什麽旗?爲何運送辎重的牧人見到如此恐慌?”
奚奴直勾勾盯着那旄旗,臉肌微微抽搐:“‘斷腕者’伊奴毒。”
“斷腕?”杜勳與軍士們一齊瞪大眼睛,“那旄旗上的黑乎乎的圖案就是手腕?”
“是。準确的說,那是一隻熊掌。伊奴毒曾隻身殺過一隻黑熊,所以他用了這個圖案,向人宣揚他的武力。”
杜勳扯了扯大胡子,嘿了一聲:“老子隻殺過野豬,熊沒殺過,也不知道哪個更厲害……他在康居任何職?”
“他是康居左都尉,是個劊子手。”奚奴握弓把的手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嘴唇微抖,“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将戰俘和奴隸的手掌切下來,看着他們痛苦嚎叫着死去或殘廢……”
杜勳同情地望着他:“一定有不少烏孫人被他砍了手吧。”
“是的,我侄子就是其中一個。”
杜勳與軍士們俱無言。
此時,山梁頂上,熊掌旄旗之下,一個騎着黑色戰馬,披着褐色鬥篷,内罩皮甲,下巴留着短髭,眼神陰鸷的将領,正冷冷盯住辎重隊。這人長着一副令人一見難忘的臉,不是因爲太俊或太醜,而是因爲他的左臉有三道從眼角沿伸到耳根的明顯疤痕,觸目驚心。
“我想你們大多數人都認出了我,我就是伊奴毒。”這人的聲音尖細,像高音的破音一樣難聽,“斷腕者,伊奴毒。”
人群轟然,更加混亂。
“你們有兩個選擇:要麽自己砍下手腕,要麽我來幫你們砍。”伊奴毒拔出彎刀,淡淡的日頭映照着刀鋒,隐見血色。
聽到這飽含殺機的威脅喊話,杜勳不驚反喜:“這家夥以爲吃定我們,但他犯了個錯,這是逼着大夥跟他幹。”
果然,聽到這樣的狠話,慌亂的人群反而漸漸安靜,高震的嘶吼響徹車陣:“你們都聽到了,不反抗的結果就是死,最起碼會殘廢。反擊,才有活路。撐住半個時辰,康居人就會像狗一樣逃走!”
“吼吼吼!”
草原牧民沒幾個是善茬,被康居人一逼,也都冒了火,紛紛拔刀摘弓。
杜勳咧嘴笑了:“這個老高倒也有兩下。好,入陣。”
車陣終于完成,杜勳也要在趕在康居人行動前入陣,與高震合兵一處。從戰法上說,車陣外側有一支騎兵,可互爲犄角,牽制敵人,令圍攻之敵無法放開手腳進攻。不過這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支騎兵的數量要有一定規模,起碼不能少到讓敵人一口就吞下。
杜勳一什人馬太少,很難牽制康居人,相反很容易被康居人分割,分而殲之。所以,他們必須合兵。
幾乎同時,康居人也動了。他們分出一半人馬,将原野上四散的牛羊馬群聚攏。然後再分出百騎,驅趕着成百上千牲口,以及漢軍來不及收攏的糧車,向北而去。
康居人大約有四、五百騎,當他們分兵捕牛羊時,包圍車陣的人馬數量其實與被圍的漢軍辎重隊人數差不多了,但杜勳與高震都沒敢趁虛突擊。原因很簡單,對方是兵甲齊備的戰士,而他們這邊大半是普通牧民役夫,不少人用的還是骨矢、尺刀,無論是武器還是戰鬥意識都遠遠不及。固守待援還勉強可戰,硬要出擊,恐怕剛沖出車陣,還沒與敵人交手,自家人馬就全散掉了。
康居人也正希望他們這麽幹,故意分兵誘之。不過杜勳、高震都是老軍伍,與胡人打交道多矣,自然不會輕易中招。
遍布山野的牛羊已被清空,原野上隻剩下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圍城”,以及其中惶惶不安的人群。
直到這時,那個破音再度響起:“我們剛從赤谷城過來,搶了很多的牛羊,還有奴隸,烏孫人爲他們不聽大單于的号令付出了代價。現在輪到你們了,剛才我收到了你們‘貢獻’的牛羊,就差奴隸了。給我一百奴隸,還有一百輛糧車,我就離開。否則,我會在你們所謂的援兵到來之前,搶走所有糧秣,再殺光你們!”
車陣裏響起杜勳粗豪的聲音:“伊奴毒,有種你過來,我們按草原規矩決鬥。角力、射箭、騎戰,随你選。你赢了,都給你;我赢了,你滾蛋。如何?敢是不敢?”
伊奴毒呲牙一笑,露出暗紅的牙肉,彎刀向前一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