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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蘇醒時,下意識先看自己手臂長短與服飾,手臂沒有變化,但衣服變了。當然不是變成現代裝,而是纏繞着白色的布條,像個粽子,或者說,木乃伊。
“還好,沒有再穿越一回,老天玩人還是有分寸的。”張放心裏咕哝。當然,他沒驚慌,因爲束縛他的,不是繩索,而是繃帶。感受了一下,發覺繃帶綁得很熨貼,既不過于緊繃,也不太影響行動,無論是青琰還是鹿奴都沒這麽老到的手法。
身不動眼珠動,上下一轉,可以看出身處之所不是氈帳,而是木結構的房屋。這明顯不可能是荒野,難道……嗯,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看到了援兵……這大概是軍營吧,爲自己包紮傷口的,多半是軍中大夫。
張放先感受一下身體,内髒沒事,骨頭也沒斷,手腳、前胸、後背都有火辣辣的痛感。比較難受的是咽喉,好似塞了把火碳般難受。不過還好,都是皮肉之傷,總體說來隻算輕傷。
“青琰,水……”喉嚨的難受令張放大聲呼喊,但他随即發現一件可怕的事——他居然發不出聲音了。
“咯咯……水……咯……水……他娘的!”張放憋得臉紅脖子粗,但除了能發出咯咯之聲外,那“水”字發音變成“絲絲”的吐氣,别說旁人,連自己都聽不清。急怒之下,爆了粗口。但是,這句粗口,同樣聽不清。
難不成,啞了?莫慌,冷靜,先梳理一下情況。
首先,自己活着,這很好;其次,五肢俱在,應當感謝老天。在此基礎上,就算真啞了,也是莫大的幸運——至少比起一直并肩戰鬥,卻沒能等到最後的府衛們,夠幸運了。
喉嚨無法發聲,應當是聲帶受損。張放記起來了,當他陷入瘋魔時,嘶吼如獸。就算是正常情況下這麽聲嘶力竭,也會對聲帶造成不小的損害,何況他還在變聲期。
好吧,但願隻是聲帶水腫出血,好轉以後,可别變成破鑼嗓才好。
張放是醫者,對人體有比普通人更多的知識,會理性分析,倒不會過于驚慌失措。
不過,縱使是醫者,他也很難解釋當時自己爲什麽會變得完全喪會理智,如此颠狂。
憶起當時的情況,張放仍有不寒而粟之感。不過說實話,彼時他的記憶很模糊。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的情況與被他控制的匈奴人一樣,都是大腦一片空白,身不由己。區别在于一個憑本能揮刃,一個完全被馭使受戮。
是靈魂淪陷了?不,張放更願意歸結爲是血腥與殺戮,激發了人的毀滅天性。再加上他的情況又比較特殊,最終演變成理智被殺意所蒙蔽。不過,這次失控,也不全是壞事,等于給他提了個醒,靈魂穿刺是把雙刃劍。善加運用,威力無窮,失之掌控,必受反噬。
有點“吸星大法”的節奏啊!
張放雖然說不出囫囵話,但能發出聲音,而且身體一動,硬榻就發出嘎嘎聲,驚動了屋外守候的人。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走進一人,看到張放睜眼扭頭,驚喜大呼:“公子,你醒了!太好了,我告訴鄧叔、六叔、阿舍和幺郎去……”
張放吃力擡起手,嘴裏啊啊數聲,青琰已以比進來時還快的速度沖出去了。
“想喝口水而已,就這麽難。”張放深深一歎,無奈放下手臂。
門外,已響起急匆匆踏樓闆的腳步聲……
……
張放的身體,好轉得比任何人預料的都快,不過四五天,身體各處傷口就開始發癢,這是傷口愈合的前奏。起初一兩天,他的精神還比較萎靡,清醒時候不多,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從第三天開始,精神一日旺似一日,而身體的愈合也在加快。以至每天爲他換藥洗傷口的醫工頗感驚訝,這種情況,以往隻在那些身強體壯,血氣旺盛的軍卒身上看到過。隻是,這少年公子的身子骨并不強壯啊,更别提他還氣血兩虧。
而接下來更讓醫工吃驚的是,這少年公子竟不時加以指點,比如包紮傷口的布帶要煮沸,包紮時盡量不要用手觸及布帶與傷口接觸面,不同部位的包紮方式還可以這樣、或這樣,如此可最大限度維持傷者基本肢體活動及舒适感……
最令醫工驚歎的是,人家不光說應當這樣做,更能說出爲什麽要這樣做。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不由人不服。
醫工由衷贊歎:“公子若懸壺,必是良醫。”醫工并不知曉張放的身份,否則決不敢說這樣的話。
哦,這時的張放,已經能夠說話了。
正如他所判斷那樣,他是聲帶受損。經過幾天休養,出血停止,水腫吸收,漸漸能發聲了。當然,還不能說話太多。不過,剛一開口,連自己都吓一跳——原本的公鴨嗓已變了,變得低沉、略帶沙啞,卻并不難聽,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種腔調,放在現代,會被認爲是一種帶磁性與滄桑感的男中音,對女性有額外殺傷力加成。
因爲用嗓過度,造成聲帶受損,反而因禍得福,得到一副辯識度很高的獨特嗓音的現代歌手不少。所以這種情況無論在醫學上,還是現實中,都是存在的。隻是,這種嗓音與張放陽光俊朗的外貌,還真不太相符。倒是對他的治療性催眠,有額外加成。
治療性催眠與強制催眠(靈魂穿刺)并不是一回事,前者醫人,後者傷人,前者需要循循善誘,而後者則簡單粗暴。無論前世今生,張放都沒忘記自己的本職是心理醫生。而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心理治療,都應有用武之地。
在張放休養期間,林天賜、鄧展、青琰、韓氏兄弟等人,都從各個角度向他報告了事情始末。
援兵的确是大漢交河壁的屯軍,帶隊的不光有戊已校尉郭習,還有西域都護府的副校尉。結果漢軍還沒殺到,匈奴人就跑得沒影了。
“據一個被俘的莫頓扈從交待,當時莫頓曾下令圍困我們,若漢軍不至,我們縱不被刀兵所殺,也會饑渴而死。”林天賜重重道,“所以,是交河壁漢軍救了我們。求援這一步棋,走對了。”
“不,應當說是都護府副校尉陳公救了我們。”鄧展語氣充滿後怕,“若無陳公力證公子身份,說服郭校尉,并親率衛隊出擊解救……後果,鄧展不敢設想。”
救人于水火,解困于危難,這恩惠夠大的。
張放點點頭:“陳公名諱是什麽?我要前往緻謝。”
鄧展正要開口,屋外蓦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大漢使節、西域都護府副校尉,陳湯陳子公,拜會富平侯世子。”
張放騰地一下坐起,雙睛瞪圓:誰?陳湯?!我沒聽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