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蔔骨須呲牙獰笑,目光鎖定張放,看都不看拼命沖上來的渠良一眼,擡腿就将其踹飛。發辮一甩,雙臂伸展,像秃鹫一樣從三丈多高的敵台縱身躍下。
張放這一摔一滾,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但他顧不上揉搓,雙眼死死盯住蔔骨須,全神貫注,心裏不斷大喊:再近些、再近些……
靈魂穿刺!張放的必殺技。先前那個兇悍的匈奴力士,就是一個照面就着了他的道,割喉放血,如同殺雞,毫無還手之力。這也是張放敢于以弱質之軀,殺入險象環生的戰場的最大倚仗。
方才蔔骨須望定他得意獰笑時,張放就有機會發動催眠,但對方距離稍遠,而自己摔得渾身都有些發麻,一口氣差點緩不過來,無法保證在此過程中一擊必殺。
張放隻看了一眼就知道,蔔骨須要置他于死地。就如同他不會放過對方,蔔骨須也不會留下他這個大患。至于莫頓的命令,對于一個剛投靠沒幾天的部落首領而言,又能有幾分約束力?
蔔骨須一定會走近,隻要他踏入十步之内,就是他的死期!
果不其然,蔔骨須縱身跳下,雙刀在手上轉着刀花,臉上湧起貓戲耗子的殘忍,一步步向張放逼近。
張放以劍做杖,垂着頭,慢慢撐起,狀甚辛苦。其實經過這麽一緩,剛摔滾時身體那種麻木疼痛感已大爲緩解,手腳靈活性又回來了。張放緩慢而僵硬的動作,是示敵以弱,以求出其不意。
烽燧直徑不過十多步,蔔骨須三兩步就踏入了十步之距。
張放緩緩擡頭,正對上蔔骨須飽含殺意的雙眼……好機會,就是現在!
蓦然一聲尖叫傳來:“休傷公子——去死!”
張放跌足,要糟。
蔔骨須飛快轉身,雙刀飛舞,铮铮兩聲,将迎面擲來的兩柄尺刀擊飛。火星四濺中,一團灰影入目,砰!正正打在他的左臉頰,卻是一枚雞蛋大的鵝卵石。
不用說,這是青琰的手筆。隻可惜,她隻有兩柄尺刀,外加一袋飛石。如果還有第三柄刀,這一記必定會給蔔骨須來個穿臉,重創仇敵。
啪啪啪啪!當當當當!
面對屠村殺親的元兇,青琰像隻炸毛的貓,雙手連揮,入袋、取石、扔石,快得隻見虛影。短短十數息,就把一袋飛石擲了個幹淨。
蔔骨須也沒白給,雙刀掄似飛輪,打飛了大半飛石。
當那瘦弱的少女終于消停時,堂堂的當戶,幾百族人的首領,已是一副鼻青臉腫,唇破齒折的狼狽模樣。
呸!蔔骨須吐出一口帶着斷齒的血沫,瞪着一隻烏青的眼睛,惡狠狠盯住青琰。腳步一動,開始向她逼近。
手裏有飛石的青琰是危險的,有飛刀的青琰是緻命的,而兩手空空的青琰,卻是無害的。
啪!一塊泥塊砸來,正中蔔骨須面頰。
是鹿奴。
“小母馬,永遠别想逃出我的手心。”蔔骨須獰笑着從革囊取出堅昆右大将的頭骨,扔在地上,大腳踩上,一用力,啪!頭骨碎裂。
“啊——”鹿奴發出尖叫,渾身顫抖,癱坐在地。
張放的聲音适時傳來:“蔔骨須,你的對手是我,來啊,來取我性命啊!”
蔔骨須置若罔聞,腳步不停,握刀的指關節噼啪直響,顯然一心先取二女性命。那邊的青琰已抓了兩塊泥塊在手,而鹿奴掙紮着從懷裏掏出一把五寸長的切肉小刀。隻是拿這樣的小刀對付似蔔骨須這般龐然大物,怕是用來自殺還快些。
張放大急,劍尖遙指蔔骨須後背,大喝:“蔔骨……”
名字都沒喊全,異變倏生。
蔔骨須猛回頭,大旋身,呼噜噜旋轉得象沙漠龍卷風——方向,張放。
張放暗罵,這混蛋還真狡猾啊,玩得好一手聲東擊西。從頭到尾,對方的目标始終沒變過,就是自己。
蔔骨須這一手或許談不上什麽刀法,但刀刀兇猛,勢大力沉,簡單有效。張放避無可避,隻能硬扛。
叮叮當當,一連串急如密雨,好似打鐵的聲音傳來。
張放握劍的雙手完全失去知覺,臉色陣白陣紅,嘴唇都咬出了血,胸口翻騰,直欲吐血。面對不斷翻騰劈砍,根本對不上視線的蔔骨須,張放空負足以秒殺敵手的必殺技,生生被打壓得命懸一線。
張放的險境,敵台上的韓氏兄弟及府衛們俱看在眼裏,一個個急得嗷嗷叫,卻苦于陷入苦戰,自身都難保,更别提殺出重圍來救主人了。
當!一聲大響,一道白光激飛,奪地釘在土牆上,泥塵簌簌而下。
龍影劍。
吭!蔔骨須收刀起腿,将張放踹飛。蓬地一下撞倒尚有餘溫的篝火架,炭火四濺,煙灰彌漫,翩翩公子成了黑人。
張放仰躺在地,大口喘息,嘴角溢血,兩臂麻木,多處擦傷,渾身無處不痛,一時竟爬不起來。
蔔骨須那張大毛臉居高臨下俯視:“小子,也許你很有用,但我不敢留你。”
他是用匈奴語說的,張放居然聽得懂七七八八,嘴角抽動,想笑一下,卻見兩把彎刀高高舉起。刀身映照陽光,泛着令人發毛的暗褐色血芒。
如果張放眼下一切正常,随時可以秒掉蔔骨須……隻可惜,他的體力消耗太大,直接影響到無法集中精神。
任何一種催眠術,都應在靜态下施展。累得氣喘籲籲,甚至渾身傷痛,怎麽能集中得了精神?精神力看似無形無質,卻同樣需要身體這個載體,身體極度疲勞,精神同樣也會渙散。
刀鋒臨頭,張放沒有絕望地閉上眼,就那麽冷冷地盯着蔔骨須——如果一定要死,他會睜着眼死。
四目相對,蔔骨須隻覺一股說不出的冰冷死氣射進雙眼滲入心腔,刹時渾身冰涼,不禁打得了寒噤,雙刀爲之一頓。
邪門!這……這小子會巫術!想起前日鬼使神差紮進河裏差點送命,蔔骨須汗毛豎起,用力晃晃搖腦袋,嗷地一聲狂吼,正待劈下。
蓦然狂吼變痛呼——在他背後插了一把切肉刀。
鹿奴!
她的眼神冰冷,毫無生氣,在頭骨破碎的一刻,她心已死。所以,這一刀刺下,她也不打算活了。
就是現在!
張放奮起餘力,擡腳朝蔔骨須左膝重重一蹬。就在蔔骨須曲膝跪倒的一瞬,張放猛然挺身坐起,與蔔骨須面面相對。
“死吧!”
噗!在撞倒篝火那一刻,胡亂抓在手裏的尖銳羊骨化做緻命武器,閃電般從蔔骨須下颌刺入,一直深入顱腦……
一切戛然而止。
盞茶之後。
砰!一顆蓬亂的人頭扔出烽燧,原野回蕩着一個疲憊沙啞、卻铿锵有力的聲音:“蔔骨須死了!莫頓,換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