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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遠遠望着匈奴人簇擁着曹雄四騎進入西面匈奴營地,雙手緊緊扣住牆沿,能否成功,在此一舉,不由得他不緊張。表面上,他還是露出輕松的笑容,對身邊的少年道:“不如咱們數數,看什麽時候出亂子。”
少年難爲情地直撓頭:“初六不識數……”
初六?初六不是随曹雄進匈奴營地了麽,怎麽又有一個?
韓駿倏地一指:“看,匈奴人有動靜了。”
衆人運足目力,果然見匈奴營地一陣騷動,許多匈奴人扔下手裏的活計,亂紛紛向營地中心蜂擁而來。同時可以看到不少匈奴騎士匆匆牽出馬匹,向西面追去。
青琰緊緊握住刀柄,手心都攥出了汗,嘴裏不停叨叨:“快!快!快呀……”
韓重則一個勁問阿裏穆:“大叔,你确定那沼澤地可以通過麽?要是……要是不行,可就完了!”
渠良重重給了韓重一個爆栗,斥道:“說什麽喪氣話!”
阿裏穆眼睛緊盯前方,頭也不回向後一點:“看到那幹得像酥脆胡餅的河床了嗎?下遊都這麽旱,上遊也好不到哪去,我說的那條道就一定能過去。”
忽聞匈奴營地一陣叫嚷,随即兩騎從營地沖出,飛快向哨墩子奔來。緊随其後的是一群發瘋似地匈奴人。
初六跳起來,大聲叫道:“快,快到東門,搬起石條,做好封門準備。”
府衛們剛習慣性朝張放看一眼,就被狠狠訓斥:“看我幹什麽?沒聽懂副指揮的話麽?快照做!”
副指揮?初六?沒錯,莫看初六年紀小,好歹人家也是正經八百的伍長,有管理及指揮五人的經驗。林天賜不在時,他就是副指揮。這一點,是經過張放确認并定下的。
十餘府衛順着土梯哄然而下,奔到東門,七手八腳扛起頂門石,露出一個可容一騎通過的缺口。
不過盞茶工夫,蹄聲急遽,漸馳漸近,随着兩聲約定的唿哨響起,兩騎飛馳而入。府衛們立刻蜂擁而上,将手裏頂門石不管不顧一抛,砰砰嘭嘭一陣亂響,缺口頓時堵住。
圍牆外傳來紛亂馬蹄聲、咒罵聲、弓弦嘎吱吱繃響聲……
“保護公子!”
随着韓駿一聲大叫,韓駿、韓重、渠良、宗巴像疊羅漢一樣将張放壓倒,最上面的宗巴還舉起木盾。
幾乎同一時刻,烽燧上空嗤嗤之聲大作,十餘支利箭交織成網,從天而降。
下方府衛紛紛尋找遮蔽物,敵台上的阿裏穆更是慌不擇路,一失足從近五米高的敵台摔下,轟地将茅房砸出個大洞……
幾輪亂箭過後,匈奴人箭勢一停。原本與鹿奴依偎在垛口下貼牆而卧,利用射擊死角躲過箭襲的青琰一下跳起,揚手擲出兩顆飛石,旋即立馬卧倒。
烽燧下傳來兩聲痛呼,立即惹來一陣狂暴攢射。甚至有匈奴人從馬背躍起,扒上垛牆裂縫,打算沖進來。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陣陣轟鳴,有點像夏日的悶雷,一聲緊過一聲。
匈奴人的攻勢一滞,一個個訝異回首,驚疑不定。短促的号角适時響起,來自東面的鞮汗部營地,這是撤退的信号。烽燧下的匈奴人終于放棄,罵罵咧咧撤走了。
不一會,向西面追擊的二十多個匈奴騎士也灰溜溜跑回來,顯然一無所獲。
“成了!成了!”
韓駿、韓重、渠良一個個跳起,興奮不已。隻有宗巴拎着插滿箭矢的木盾,眨巴着小眼睛,一頭霧水,喃喃道:“這天不像要下雨啊,好生奇怪的雷……”
半晌,地上傳來一個哼哼唧唧聲:“我說……有沒有誰能拉我一把?”
……
“看情形,曹雄、鄧展都安全突圍了……咝!輕點,别把我的肩膀當你手裏的石子啊。”張放呲牙咧嘴,爲他按摩的青琰忙放輕動作,連聲陪罪。
衆人臉上都露出笑意,旋即又被沉重之色取代。援兵是突圍了,但此舉明顯激怒了匈奴人,匈奴人越是安靜,就越發令人感覺如同暴風雨來臨的前奏。也就是說,他們的苦難就要開始了。
宗巴一肚子疑惑,卻不敢問張放,隻壓低聲音問身側的阿裏穆:“那片沼澤地有什麽?匈奴人怎麽會那樣快放棄追擊,任由他們逃走?”
匈奴人是草原之狼,他們追擊敵人也像餓狼尾行一樣,有時幾天不眠不休,如附骨之蛆,甩都甩不掉,不将敵人殺淨殺光絕不罷休。可這次明明激怒了匈奴人,爲何隻追了不到烤一隻羊的工夫就放棄了?
宗巴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的還有那一陣奇怪的雷鳴聲。
阿裏穆笑而不語,他同樣也并未得到告知詳細的突圍計劃,但一聽那“雷聲”,獲救那晚莫奚部的慘相就浮現眼前,當即就明白匈奴人甭想追了。而比起這個,他更佩服突圍前的計劃。
如果曹雄、鄧展直接沖營突圍,阿裏穆敢斷定,百分之一的成功率都沒有。而張放、林天賜利用先前匈奴人的勸降,玩了個詐降,一舉成功。
這并不是說匈奴人笨,匈奴人既有狼的兇狠,也有狼的狡猾,但他們完全沒想到,除了投降沒有半點希望的烏丹支離人竟然敢拚死玩這一手。最妙的是先前的蒲類人是實打實的真投降,這就給匈奴人一種心理暗示,接下來烏丹支離人還會陸續投降……直到最後那嘴硬的公子哥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不得不舉白旗。
正是利用了匈奴人這種慣性思維及麻痹心理,林天賜、李忍、曹雄、鄧展才得以進入匈奴人營地中心。趁敵不備,二騎奔西,二騎殺回,令匈奴人目瞪口呆,措手不及,最終潰圍而出。
巧妙把握匈奴人的自以爲穩操勝券的心理,示敵以弱,出其不意——而且是在這麽短的時間拿出這樣一個計劃,這才是阿裏穆最佩服的地方。
這時張放擡擡手,示意青琰停止,站起邊活動腰邊朝匈奴營地張望:“那沙魯魯看上去不像是個胸寬之人啊,我們打了他這麽個大嘴巴,他居然也忍了?”
林天賜向天邊一指,苦笑道:“匈奴人在等。”
張放順着手指處望去——不知何時,山颠升起一輪圓月,此時夕陽剛剛西沉,圓月還暈染着橙色的陽光,如同一面鎏金的圓盤,金黃而清亮。
張放有些莫名其妙,月色是不錯,但關匈奴人什麽事?不過他還是笑道:“老天爺待我們不薄啊,有一座現成的防禦工事不說,還賜與了一個不易被偷襲的明亮夜晚。”
初六、阿裏穆、宗巴也擡頭看到了這一輪明月,臉色齊刷刷變了,異口同聲:“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