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貢拊掌叫絕:“必能一本百利!還能反手将範氏一軍,他們想要從君子的麥粉生意裏分一杯羹,這一打算非但不能得逞,一回頭還會發現,自家的根本漆陶市,也已經被君子狠狠攪亂了!”
子貢也玩過象棋,所以有此“将軍”一說,而且事先子貢已經被無恤透了底,知道這瓷器的燒制方法和陶器相差無幾,成本也沒有增加多少。
和瓷器相比,青銅鑄器的原料銅、錫獲取不易,尤其是原産地多在南方,還要加上運費、沿途關稅。更别說在青銅作爲兵器原料的情況下,各國還限制流通出口。即使原料齊全,青銅的冶煉鑄造,比起瓷器也麻煩了無數倍。
而漆器是什麽呢?漆是一種從漆樹中流淌出的液體,可以結成膜,保護木材遭受腐蝕。中原地區的漆器工藝,早在夏後氏時已經出現,但最初素色的木胎漆器僅用于日常生活。到了夏禹時,“以之爲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内”,并常用朱、黑二色來髹(xie)塗。
在原本的曆史上,從春秋到漢代,本就是一個青銅器逐漸衰弱,退出日常生活的過程。因爲瓷器直到南北朝才逐漸成熟,所以漆器以其精美華麗的造型,和相對青銅簡單的制作工藝等優勢,填補了這一段空白時期,占據了日常器皿的半壁江山,尤其以戰國秦漢最爲流行。
所以,在這個時代,若是擁有一個百畝漆園,便足以讓人一生吃穿不愁!戰國時莊周作爲漆園小吏,日子恐怕也是溫飽滋潤的,不然哪有閑情逸趣去“齊物歸一,逍遙天地”?
然而,在趙無恤這隻小蝴蝶翅膀的扇動下,瓷器,而且是較爲成熟的青瓷和白瓷,卻在這個一年前還窮困貧瘠的小鄉中出現了。
瓷器的坯體由附近山野裏采集和高嶺土制成,在密閉性較好的燒窯中,由石涅,也就是煤炭燃燒産生的1200-1300攝氏度的高溫中燒制而成。
比起陶器來,瓷器胎體更加堅硬,緻密,細薄而不吸水。胎體外面罩施一層釉,釉面光潔、順滑,青釉成分經過魯陶翁多次調制,确定爲草木灰,因爲含有一定氧化鐵,所以呈現青黃色。
一個青瓷壺,按趙無恤的打算,價格僅僅賣一個青銅壺的四分之一,一個漆壺的三分之一,即便這樣,也能賺超過十多倍的利潤。當其源源不絕地打入市場後,就可以作爲青銅和漆器的替代品,讓家中餘财不多的士和國人也用得起。
僅從生活用品而言,無論是從造價、工藝難易、原料的充足與獲取方面,瓷器在市場上取代青銅器和漆器都是大勢所,但這個過程,可能還得花幾十年,幾百年。
目前,趙無恤隻求它能取得優勢,和青銅、漆并行。至于範氏的陶器,不客氣地說,在瓷器出現後,會立刻就被擠出中上層顧客的市場!
“這些多是試燒,所以不同品種的都有,之後的幾窯,我打算主要燒制鼎和簋、壺等,而買家,自然是麥粉的老客戶,如此一來,你還可以将其與麥粉套賣。那些愛用美器裝飾廳堂的士大夫們,恐怕每一次都得五鼎四簋,或者三鼎二簋的買。”
“至于白瓷,倒是意外之喜,以原色的瓷土爲釉料,就能制出此物。如今看來,此物外觀頗似白玉,如果對造型精雕細琢,也可以進入珠玉的市場,隻是我擔心,會不會和韓氏起了競争?若是如此,反倒不美。”
韓氏從韓宣子開始,他們家就以珠玉的專榷聞名諸侯。韓邑七縣,有出玉之山三座,家中工坊裏,有攻玉之匠數百,還和齊國陳氏有貿易往來,可以獲得一些東海蚌珠。
在無恤看來,貨殖隻是政治的延續,能借手打擊敵人範氏的,所以他全力去謀劃。但若是會損害到盟友韓氏,引發兩家矛盾,他就得慎重一些了。而且,除了韓氏女外,他對謙和的韓不信,俊朗的韓虎印象都還不錯。
子貢卻讓他打消了這種擔心,原來,子貢了解過,玉的生意,其利百倍,而其中原因就是因爲稀有。
珠玉本來就有價無市,極其稀缺,往往是百人所需,卻隻能供應一件。而且高貴的卿大夫,恐怕隻會對真正的美玉感興趣,所以應該不會和韓氏起太大的競争。
趙無恤想想也對,後世的和田玉,一塊就能炒到幾千萬天價。也就是說,世人對玉和類似玉的東西需求很大,但量卻永遠就那麽一點
如此一來,白瓷可以用來燒制中小件的璧、琮、圭、璋、璜、琥等玉的替代品,銷售的目标則是士和國人這些中産階層。若是新绛城裏屬于這一階層的數千人,每人都能買一塊瓷佩瓷玦,收益也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春秋時代的人好青銅,以此作爲禮器,又好玉,以此爲君子之美,作爲裝飾。瓷器雖然比起上徍的鑄器和玉器,還有一些差距,但卻貴在新穎和便宜,所以,大有可爲!
等工藝再成熟些,他還打算制作精美到極緻的勻淨瓷器,作爲奢侈品販賣,走饑餓營銷的路線。
最後,趙無恤囑咐子貢道:“成鄉已經粟支兩年之用,耕田拉磨的牛馬也已經足夠,再多也是浪費,所以這一次,我們不要粟米,隻要錢帛!”
而這些器物也被趙無恤冠以了特有的名号。
成窯!成瓷!
他相信,這兩個名字必然會在後世被無數遍傳頌,說不定,自己手中的這幾件東西,在千年後就能抄到幾億高價,或作爲國寶珍藏。
無恤滿意地撫摸着那兩頭精美的瓷鹿和瓷枕,讓人将其實以稻草,再裹一層軟皮,小心搬到辎車上,放在竹筐裏。他要将其帶去下宮,贈予姐姐季嬴和樂靈子,作爲謝禮。
再過幾天,就是秋祭,他進入虒祁宮正式成爲國君助祭的日子。而且這次進宮,他還要陪同樂靈子,去探望已經被囚禁了将近一年的樂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