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在那遙遠的地方
“叔叔,奶奶不用吃飯麽?我們把稀飯也給熬好了,要不要給奶奶端過去?”小雪問。
“哦,不用了,她從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就沒有醒過來,已經不吃不喝一整天了。”趙國棟說,“我們吃,等會兒她醒了,我來喂他吃飯,你們好好學習。”
酒也喝了,飯也吃過了,收拾也收拾完了,小穎子和小雪都拿出書本坐在台燈跟前開始學習,害怕小雪第一次來自己家裏嫌棄自己家太黑,小穎子特意把台燈扭到最亮的地方。
小雪也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她察覺到了小穎子的小動作,于是自己把台燈的亮度稍微小了一點,說:“不要太亮了,容易傷眼睛。”兩個女娃相視一笑就開始學習。趙國棟則在裏屋照顧着梅嬸,深怕梅嬸有什麽地方不對的。
“叔叔?”小雪從外屋探了一個腦袋說,“您忙着麽?”
“哦,不忙。”趙國棟說把梅嬸的手輕輕的放在被子裏,然後有掩了一下,悄悄的把自己臉上的淚水給擦拭掉,“有什麽事兒麽小雪?”
“有個事兒想問您一下。”小雪說。
“那行,我這就來。”趙國棟把自己臉上的淚水都擦拭幹淨,然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跟平時是一個樣子,“怎麽了?是不是我家裏的燈太暗了?不要着急啊,我馬上就給你換燈泡,馬上啊,馬上。”
“不是的叔叔,您先過來坐。”小雪把趙國棟拉的坐在凳子上,趙國棟才注意這兩個孩子已經把作業寫完了。“我是想問一下,您是當兵的麽?”
“是啊,怎麽了?”趙國棟不知道小雪問這個有什麽用,于是就承認了。
“那您能給我們講一講您當兵時候的故事麽?”小雪說。
“這有什麽好講的,你們還不如去聽聽你們呂老師講的課有用,在說了我哪兒會講什麽故事啊。”趙國棟實在不願意提起當年的那些事情。
“叔叔,我們呂老師教育我們要多聽聽愛國的故事,這樣有助于我們的愛國思想的教育,我想來想去還是您這裏最合适的了,你說聽那些當官的在那裏胡吹一氣,也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我們還得老老實實的坐在下面給他們鼓掌,多沒勁兒啊,還是在您這兒好,最起碼的,您是當過兵打過仗的,真實。”
“好,讓我想想,我給你們怎麽講。”趙國棟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從哪裏開頭,索性自己從床底下把那個黑色的盒子拿出來。
“其實我明白,你們讓我給你們講故事,就是想知道這裏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趙國棟費勁的站起身來捶了捶自己的腿,“明天估計要下雨了。”
“這個東西我從來都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包括你們的呂老師,他是我一個團的戰友,我都沒給他看過,這裏面裝的不是一張張普普通通的紙張,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我一打開這個盒子,就好像看見他們就站在我的面前,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我面前,然後就那麽直挺挺的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趙國棟把那個黑色的盒子打開,把裏面的那一張張紙條全都小心翼翼的從裏面拿出來,認認真真的擺放好,一張一張的弄的平平整整的。
“兄弟們,我們又見面了,每年清明我都和你們喝上一回,今天又冒昧的把你們請出來。不過你們放心,我答應你們的事情,我一定會去做的,你們放心。”别說是小雪了,就是小穎子都沒有見過趙國棟臉上這麽沉重的表情。
趙國棟恭恭敬敬的又從盒子裏面拿出那一排一排的“八一勳章”,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那裏,一個不少一個不多,一百三十八個,不,是一百三十九個,小穎子把趙國棟放在他那裏的那一枚勳章也拿出來放在了一起。
趙國棟又從盒子裏面拿出來一塊折疊的整整齊齊的紅布,可以看得出來這塊紅布已經有些年月了,紅已經有些看不出來了,一些淩亂的線頭也冒出來了,布面上面也變得粗糙不堪了。
“這是我們當兵時候的軍旗,五團七連,不死七連,因爲我們的連隊永遠都活着,經曆了成百上千的戰鬥,我們的這一面軍旗從來沒有倒下過,每一個七連的人都在維護它,讓它挺直腰杆屹立在陣地上,告訴敵人我們還活着。”
趙國棟那起一張空白的紙,“這張紙是空白的,什麽都沒有寫,不是他不想寫,而是他沒來得及寫,他的名字叫狗娃,是小穎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面的二叔,也是梅嬸的親生兒子,和我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在臨走的時候拉着我的手說,一定要照顧好咱娘,咱的這一家子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照顧好娘。一直到死,他都忘不了養育他的娘。”
“當時我就在想,我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也是爲了給自己留個念想,小穎子你還知道梅奶奶手裏抱着的那兩把木槍麽?其中一把就是你爺爺給你二叔用刀刻下的,我不能奪走梅嬸的念想,我就在這個盒子裏放了一張白紙,算是給我們一個連的兄弟們留個念想。”
“小穎子,我給你說,你一定要記住,我死之後,你也要在這個盒子裏面放上一張白紙。”趙國棟也沒管小穎子答應沒答應,又拿起一張紙條說:“這是阿蒙寫的,阿蒙是個很壯實也很老實的漢子,他從來不挑食,也不知道苦不知道累的漢子,隻要你給他一個饅頭,他就能傻傻的樂一天,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趙國棟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個高高大大,一隻手裏拿着饅頭,一隻手在腦袋上撓着,嘴裏還嘿嘿的傻笑的傻大個。
“他說,他村裏還有一個沒有過門的媳婦,要是我遇到她了,就給他唱一首歌,那首歌是這麽唱的。”趙國棟的眼睛裏閃爍着淚水,“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