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苦笑了一聲,道:“回禀太後,臣終是漢臣,有許多事情,都不便開口。”
莊太後也苦笑了一下,洪承疇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爲這個時候的清廷,雖然号稱是滿漢一家,但對漢臣一直都有所防備,重大的國策事情,其實都是由滿族大臣來決定,漢臣根本就沒有插嘴的份。
像清廷是否退回關外去這樣關系到清廷國運的決策,更不是漢臣所能參與的,因此現在讨論這個問題的,都是滿族的大臣。
而滿族大臣中,又分爲兩派,如濟爾哈郎、瓦達克、碩塞、阿巴泰、博洛這樣的親王貝勒重臣,都主張答應中華軍的條件,退回關外去。因爲他們或是當政,或都在戰場上和中華軍交過戰,深知中華軍的厲害,誰也不敢再與中華軍對陣,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患了恐中症,也知道南京政府擁有的雄厚人力物力,因此都認爲清廷決不是南京政府的對手應該退去關外去。
但他們贊同退出關外,并沒有洪承疇這樣的大局觀和通盤的計劃,完全是出于一種“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的鴕鳥心态。至于退回到關外去,又怎麽辦?能夠維持多久,誰也沒有想過,隻能是到時候再說。
反對退回關外去的,是一些中下層的滿族官員和貴族,這批人既沒有當政,上過戰争的也不多,雖然知道中華軍的厲害,但并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隻足認爲現在中華軍又沒打到北京來,爲什麽就要把北京白白的讓給中華軍呢?還有一些人隻是仗着有一股血氣之勇,叫嚷着等中華軍打到北京來,就和中華軍決一死戰,拼個玉石俱焚。也決不割讓一塊國土。這種态度也蠃得了不少贊同之聲。
當然真正有和中華軍決一死戰覺悟的,隻是極少數人,大部份人雖然也跟着這麽喊,其實等中華軍真的打到北京的時候,估計比兔子跑得都快。
但這麽多中下層的滿族官員和貴族不支持放棄北京,實際也是有内在的因素,今年是清廷入關的第七個年頭,在入關的前幾年,由于清廷發布了圈地令、投充令、逃人法等一糸列有利于滿族貴族斂财屯地的法令,幾乎所有的滿族貴族都在短短幾年時間裏,在京師、山西等地占得了大批的田産土地,包衣仆從。
而且在那幾年的時間裏,清廷的勢頭很不錯,大有橫掃江南,統一天下的架式,最差也是南北分治。而自滿族貴族從關外進入中原之後,也被中原富足、舒适、安逸以及豐畗多彩的娛樂生活所吸引,留連住近,樂不思蜀,因此都想在關内長居下去,都把自己的家人,親眷還有包衣仆從全部接到關內來。但中下層的滿族官員和貴族的家底沒有那麽豐富,人口一多,就需要建房擴地,另外留在關外的産業也不好照看,于是有許多人都把自己在關外的産業置賣,或者是賣掉大部份,隻留下幾處祖宅地産,然後将财産都送到關內來購産置業。
一但清廷答應了南京方面的條件,全面退出到長城以外,那麽這些在關內置辦的産業當然也就全部失去了,另外大部的滿族貴族也都己經習慣了關内的繁華生活,不原再回到關外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受苦。盡管他們也知道,一但中華軍攻入了北京,這一切還是都将失去,但畢竟現在中華軍還沒有打過來不是嗎,還有許多人都抱以僥幸心理,認爲中華軍會被南方拖住,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無法來進攻北京,因此都極力反對撤回關外去。
另外還有漢族官員在這批滿官背後推波助瀾,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但清廷退出關外,當然會把大部漢官都帶走,而除了真正從遼東過來的漢官之外,絕大多數的漢族官員當然更不想去關外生活。
有不少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商毅畢竟也是漢人,就算他打進北京,建立新朝,不過是又恢複漢族的正統天下,而且商毅一向對漢族官員都比較寬容,自己大不了不在新朝當官了,回家務農去,至少也不會當二等百姓,如緊再培養一下子孫,讓他們通過科舉又能重新光輝門庭,自己說不定還能沾子孫的光,被封個虛爵什麽的,而現在滿族入主了北京,還施行歧視、防範漢族的政策,一但跟着滿族退出關外,自己可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曰了。
雖然說清廷一定推行限制、防範漢族官員的政策,但現在大家畢竟都在一個鍋裏吃飯了,互相之間也總要有些交流來往,再加上一些漢族官員也蓄意結交,而且許多政務事情,滿族官員也要依賴漢族官員幫忙解決處理,因此這一來二往的,每一個漢族官員多少也都有幾個滿族朋友,不管是真朋友還是假朋友,否則就根本不可能在官場裏混得開。
這樣一來漢族官員雖然沒有資格參與這件事情的決策,但卻可以運用自己的私人關系,來影響滿族官員,達到自己的目地,在這方面的能力,這個時候的滿人還很差,拍馬也趕不上己經受也幾千年政治薰陶的漢人。
雖然說這一批滿族官員的官職并不高,也不執掌朝政,但人數衆多,而且還有不少是功臣元勳的後代,遠房宗室也有一些,而清廷現在本質還是實行的部落政治,如果大批的中小貴族都不給朝廷幹活了,那麽清廷的統治基礎也就會産生動搖,因此這一批人後影響力也不能小視。
結果不管怎麽樣,現在一方人少但權重,另一方人多卻無權,兩派的整體實力大體相當,雖然少數派把持着朝政,可以占着一點上風,但這點優勢并不足以壓得多數派,朝廷也陷入左右爲難的局面。
當然在這個時候,皇帝的态度很重要,雖然清廷是部落政治,但皇帝依然還是有無與倫比的權威,如果這個時侯福臨也加入少數派的陣營裏,也不是不能和少數派一起,壓制住多數派,強行通過退出關外的決議。但興可惜在福臨心裏,是傾向于多數派的。
這時福臨将滿十四歲,正是正當年少,血氣方剛,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和期望的時候,而且清廷先輩的輝煌戰績也在激勵着他,創造屬于自己的成就,現在剛剛親政不久,正想着放開手腳,大幹出一番業績來。因此他雖然知道,現在的局勢對清廷不利,不得不向南京方面割地求和,但從他心裏來說,被當然還是不甘心的,而南京方面提出要求清廷退出長城以北,才能議和的條件,對福臨來說,絕對不想接受。
但福臨畢竟也知道,戰争并非兒戲,一但真的拒絕了南京方面的條件,也就意味着徹底關上了和談的大門,但現在的清廷,還守得住北京嗎?站在朝堂上,作慷慨激昂狀,開口閉口喊打容易,但真動起手來,清廷能是中華軍的對手嗎?畢竟清廷入關以來,和商毅大戰三次,雖然中途也會占有一些上風,但結果都是無一例外的敗陣,由其是最後一次中原大戰,清廷集中了三國的人馬,前後投入七十餘萬的兵力,包括有數萬按照中華軍的訓練方式,苦練兩年的新軍,而且指揮者都是清廷赫赫有名,身經百戰的宿将,結果卻一敗塗地,拆兵五十餘萬,大清的精銳全部都尚失殆盡,那麽現在又拿什麽去和中華軍拼呢?
因此現在的福臨也陷入一種矛盾的心态中,從理智上來說,他也知道現在清廷不能再和中華軍打下去,隻能接受中華軍的條件,但在心裏又不甘心,幻想着有人能爲自已出一個奇謀妙策,一下孑将局面調轉過來。在是戰是和中猶豫不決。
而正是福臨的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态,才使目前清廷朝中兩派争論不下,始終斷決不了。
莊太後雖然在深宮之中,但對現在清廷面臨的情況十分清楚,隻不過她對是戰是和也拿不定主意,因此也無法給福臨好的建議,而聽洪承疇這一番說明,莊太後心裏也總算有了一個計較,因此也點了點頭,道:“洪承疇,哀家己經知道該怎麽做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去,以後皇帝和哀家還有許多事情,要向你請教。”
洪承疇聽了,也再次向莊太後叩拜,然後退出了翊坤宮。
等洪承疇離開之後,莊太後想了一會兒,見了福臨之後,該怎麽說,問身邊的一個太監道:“皇上這會兒下朝了嗎?”
太監道:“回太後的話,皇上早就下朝了,不過今兒安排到西郊狩獵閱兵,因此到晚上才能回來。”
莊太後點了點頭,清廷的慣例,狩獵和練兵是一體的,因此到不認爲狩獵有什麽不好,而福臨借狩獵的機會閱兵,也是正常的事情。
就在這時,莊太後的貼身宮女蘇茉兒從外面進來,在莊太後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莊太後也不禁臉色一變,道:“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