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主事,這麽下去可不行啊,這都兩個多月了,不但沒能整跨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現在隻怕是我們就要先跨了,降價不能在繼續下去了。”
說話的這人叫羅道維,他今年五十二歲,開了一家名爲祥雲記的絲綢織造作坊,押有一百零三台織機,而在外圍與他長期作合的散戶也有四十多個,這樣的規模在隆興堂裏算是首屈一指了,而且他在絲綢行業中巳經幹了三十多年,因爲做的時間長,在這一行裏也頗有威信,因此首先開口發言。
羅道維這一帶頭,其他的作坊老闆也都坐不住了,錦絲記的東家周甯華也道:“是啊,趙主事,現在都己經是五月份了,眼看着收購生絲的旺季都過了一大半,如果是在以前,各家少說也都收了幾萬斤生絲,但現在呢?不瞞各位說,我的錦絲記才收到三百多斤生絲呢?不僅把以前的供應生絲的主顧都得罪光,而且還推了不少購買生絲的主顧,現在提價還來得及,要是再拖一個月,這一年不就喝西北風了嗎?”
周甯華的話引起了衆人的響應,七嘴八舌,都主張停止降價收購生絲,立刻提價。
蘇州生絲的價格大戰己經持續了兩個多月,而且漸漸到了生絲收購的高峰期,毎天都有千餘名絲農到蘇州出售生絲,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的門口也從來都沒有斷過人,另外新絲路絲綢織造廠定購的一百五十台織機己經交了貨,還又追加了一百台,同時依附于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的散戶也超過了兩百家,算起來己有六百台左右的織機生産,至少從表面上看,到也是風聲水響,興旺發達。而隆興堂下屬的各個織造作坊卻還是冷冷淸清,門可羅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三月份的時候,還經常傳出新絲路絲綢織造廠也會降價的謠言,但每隔十幾天總有一批白銀送到,在廠口挂出的價格牌也一直沒降,因此到了四月份,這種謠言己經漸漸絕迹了。
當然這場生絲大戰也吸引了所有蘇州人的目光,再加上【杭州時報】也在裏面推波助瀾,因此也成爲街頭巷尾,茶餘酒後的談資,據有人估計,新絲路絲綢織造廠花費的白銀己經超過了百萬,也讓人不得不驚歎,新絲路絲綢織造廠果然是财力雄厚。同時也傳出不少流言,有人說商毅身資巨富,足可敵國,拿出幾百萬兩銀子來,眼都不眨一下,隆興堂那是對手;也有人說商毅是發動了杭州所有的商家力量,和隆興堂血拼。
這場生絲大戰和醬油衆的利益無關,他們當然都是看熱鬧,但當事者的一方可就不能輕松,新絲路絲綢織造廠固然是承受着巨大的庒力,隆興堂的一邊也好不到那裏去。在一開始降價的時候,隆興堂的各成員還抱着拖跨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的想法,因此還都能夠忍着,而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竟然遠比他們想像中的堅強,一直到現在仍然沒有降低收購生絲的價格,也沒有絲毫撐不下去的迹像,而隆興堂卻有的不少成員卻有些開始堅持不住了。
兩個多月,隆興堂以下的各織造作坊最多的也才收購到幾百斤生絲,根本就不夠維持生産,每一家織造作坊都己經停了産,而房租、工匠的工錢,毎天的夥食這些開支卻都一分錢不能少,這可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此毎一個人都叫苦不疊。關建還在于,這時開始,己有海外的客商到蘇州來購買生絲,但現在拿什麽賣呢?
而其中最慘的就是程協祥和王柏兩人,當初鄭敬高威脅利誘兩人從新絲路絲綢織造廠撤資,而回報就是讓他們加入隆興堂,終于打動了兩人。現在兩人撤資以後,到是都如願以償的進了隆興堂,但卻發現根本就收不到任何生絲了,而每個月要交的會錢、還有給鄭敬高的供俸卻一兩銀子也不能少,同時林之洋也和他們的斷絕了所有的生意來往,結果這兩個月以來,兩人不但沒賺到一分錢,還都虧了上萬兩銀子,而看看新絲路絲綢織造廠那邊的興旺樣子,兩人心裏也是後悔不乙。
當然以隆興堂這些作坊的财力,就是一年不開張,也不是扛不住,但問題在于,現在看起來,降價根本就擠不跨新絲路絲綢織造廠,那麽自已還這麽硬挺幹嘛,而且在另一方面,【杭州時報】引導的輿論,也給他們帶來了十分沉重的壓力。
因爲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杭州時報】除了正刊之外,還連出了八期特刊,全力報導這次生絲大戰,發表了大量的評論文章,旗幟鮮明的指責隆興堂一方爲了擠跨對方,惡意降價,完全不顧絲農的利益,并給他們冠以吸血鬼、貪婪成性、冷漠無情、甚緻是喪盡天良、沒有人性等惡名,并且極力稱揚新絲路絲綢織造廠,頂着對手不正當競争的壓力,始終堅持收購價不降,重承諾、講信義,以信爲商、以仁待人等等。
而且【杭州時報】也不是單純的依靠評論文章指責隆興堂,還對絲農、旁觀者、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的工匠、人員進行釆訪,這種新穎的方式也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而且也加強事實的說服力。也連帶着【杭州時報】的發行量也大増,每一期己達到三千份,其中有一千份都是在蘇州發行銷售。而且整個蘇州的社會輿論也幾乎是一邊倒的指責隆興堂。
鄭敬高可以不理**,但隆興堂的各成員卻不能不理,雖然按中國古代的正統觀念,商人都是重利輕義,唯利是圖的人,其實商人都是相當重視自己的名聲和形像的,因爲這才是他們經商的基礎,除了少數從事絕對壟斷經營,如鹽業之類以外,在任何時代,都不可能出現一個聲名狼藉之輩能在商場上站得住腳的。
隆興堂的各成員面臨的己經不僅僅隻是經濟上的損失,而且還有聲謄上的打擊,這才是更爲重要的,因此就在五月一日,在隆興堂的各成員的一緻要求下,全聚集在一起,讨論對策。
面對着衆人的一緻指責,趙平的心裏也不禁有些不安起來,好不容易等衆人稍稍平息了一點之後,趙平才道:“各位也是知道,新絲路絲綢織造廠早晚都是我們隆興堂的心腹大患,有它在,我們大家以後的日子就都不好過,因此我們才要想辦法把他們擠跨,這也是爲了大夥兒以後的利益啊。何況我們都己經挺了兩個多月了,怎麽也不能半途而廢。”
羅道維道:“要是真的能把新絲路絲綢織造廠給擠跨,我們大夥就是損失一點也就認了,但現在看起來這一招根本就沒有用啊,人家不是照樣過得很好嗎?既然是這樣,我們卻又何苦擔這個損失呢?到不如馬上就擡價,這樣還能夠收到一些生絲,今年也不緻于顆粒無收啊。”
周甯華也道:“是啊,就算要繼續挺下去,多久才是個頭呢?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是一年還是兩年,總也要有一個時間限度。總不能是新絲路絲綢織造廠一天不跨,我們就一天不擡價,一天不收生絲。他們要是十年也不垮呢?難到我們也要等十年嗎?”
趙平的額頭上也不禁冒出了汗滳,卻答複不上來。而這時鄭複生卻站了出來,道:“你們都吵什麽?這些年來你們靠着隆興堂,那一個沒賺到十幾萬兩銀子的身家,就是幾年什麽都不做,也餓不死你們,又有什麽可說。”
因爲趙平在隆興堂裏主事多年,還爲衆人做了不少事情,衆人對他還有幾分好感,而且衆人也知道,這都是鄭敬高的意思,趙平不過是個執行人,就是有火也不好沖着他發,而鄭複生卻完全是憑着鄭敬**兒子的身份進入隆興堂,玩的都是空手套白狼的活不說,凡事都還要争先,因此隆興堂的衆人對他都不怎麽看得上眼,他不說話還好些,現在一出頭,立刻把衆人的不滿意情緒都引發起來。
周甯華道:“鄭掌櫃,你沒有開織造作坊,每年就靠着賣出生絲賺錢,當然是沒有什麽損失了,但我們的作坊停了工,毎月的房租、工錢、給織造局的供奉,還有一大家人都要養活,毎個月少說也要花幾千兩銀,這隻出不進的,豈不是等着坐吃山空嗎?”
另一個彩照記的老闆陳安真也十分激動,道:“鄭老闆,誰都知道你是鄭公公的義子,要是你能說動鄭公公,免了我們每個月的供奉,補償每個月的消耗,那麽我們就是停上十年八年,誰也沒有話說,你能辦得到嗎?”
鄭複生也被問得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揮了揮手,道:“随你們怎麽說,隻要我幹爹不發話,誰都不許提價。沖着我來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們去找我幹爹說去。”
周甯華也不禁來了氣,道:“去就去,怕什麽?就是鄭公公也要講個理。”
其他人也紛紛響應,道:“走,走,找鄭公公去,找鄭公公去。”
就在這時,隻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堂外傳來:“你們要找咱家嗎?不用麻煩,咱家自個就來了。”隻見鄭公公的身影己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