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毅也不禁感歎,這才是原汁原味的古色古香風貌,和後世那種人工制造的仿古場景完全不同。
段鵬道:“我看蘇州可比杭州熱鬧多了。”
商毅笑道:“杭州剛剛遭遇了叛軍劫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等再過幾個月之後,風貌一定不會比蘇州差了。”
林之洋也道:“自古以來,蘇杭都是并稱,自然是不分上下。”
商毅忽然見到一座廟宇前前空地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壯年人三五成群聚集在此,或者互相聊天或者東張西望,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号人。頗有些像後世等待有人雇傭的農民工樣子。商毅道:“這些人是做什麽的,聚在這裏,莫非是等人雇工嗎?”
這時隻見有一個人走到人群邊上,大聲道:“我要十個,家裏有織機的人。”
立刻就有二十多人圍隴了上來,紛紛道:“我家有織機,我家有織機,老闆,就用我。”
程協祥道:“這些人都是本地機戶散工,每日聚集到這裏來,等着大戶作坊來召喚他們做工。有些人家裏還有些田産,隻是爲了掙些餘錢補貼家用,但也有人完全靠做活掙錢,來維持生活。”
商毅道:“難到這些大戶作坊都沒有雇固定的織造工人嗎?全是靠這樣臨時招募。”
程協祥道:“如果雇傭固定的工人,就必需屯積大量的生絲,保證他們每天都有活幹,一天也不能窩工,但隻有少數大戶有這個實力,大多的中小作坊都耗不起,隻能買來多少生絲就織多少絲綢,等買完之後,再購進生絲生産,不過也有的作坊是有錢也買不到生絲,因此也請不起固定工人,隻能這麽臨時雇傭。而且就是大戶也不會全用固定工人,總會空二三成空織機,臨時雇人,這麽一來久了,也就形成了這樣一種規矩。”
商毅到有些奇怪,道:“有錢也買不到生絲,莫非生絲的供應量不夠嗎?”
程協祥道:“那到也不是。”左右看了看,又小聲道:“這裏生絲的收購和出售除了蘇州織造局之外,就是隆興堂說了算,織戶想買到生絲,大半都要走隆興堂的門路。但隆興堂對生絲卡得很緊,因此不是隆興堂的人,很難得到足夠的生絲。咱們在這裏開廠,以後隻怕也會遇到這個麻煩。”
商毅點點頭,笑道:“生絲又不是隻有蘇州才有,我們杭州也有不少絲農,隆興堂管得了蘇州,杭州他們可就鞭長莫及了,何況還有其他地方的生絲。我們剛到蘇州,不要輕易和隆興堂發生沖突。”
程協祥忙道:“是啊,是啊,還是和氣生财爲好,和氣生财爲好。”
商毅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如果他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來,那可就怪不得我們了。”
李格非也道:“大人說的有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們和和氣氣做生意,也不欺負人,但絕不會受别人的欺負。”
商毅又問道:“我剛才聽那雇工的人說,要雇家裏有織機的人。這些散戶家裏都有織機嗎?”
王柏道:“這些散工又爲分兩種,一種人自家就有織機,隻用從其他大作坊那裏領了生絲,自己回家去織造。也有人沒有織機,隻能到大戶的作坊裏去用他們的織機工作。”頓了一頓,他又道:“不過家裏有織機的散戶是少數,而且家裏多半都還算寬裕,因爲一台織機可不便宜,少說也要二十兩銀子上下,一些上好的提花織機,達到六七十兩銀子也說不定。還有不少人本身自家就是小作坊,平時就家裏幾個人自己織造一些素織的絲絹,在沒有活做的時候,也出來攬一些活做。”
商毅想了一想,又道:“現在蘇州最大的織戶一般都有多少台織機?”
王柏道:“一般的大戶都有七八十台到上百台織機,隻有江蘇織造局才有近千餘台織機,小的隻有三四十台,我們現在談好了三家作坊,如果全都買下來,可有一百多台織機,可以算是蘇州最大的織戶了。”
商毅笑道:“一百多台織機有什麽用,咱們要做絲綢生意,那就做最大最好最強的。最好的織機也就六七十兩銀子,一百台也就隻有六七萬兩白銀,又算得了什麽?”
李格非道:“大人說得是,小打小敲,做的有什麽意思。否則我們也不用這麽勞心費力,到蘇州來開織造廠了。”林之洋和張庚秋聽了,也都頻頻點頭,但王柏和程協祥的臉色卻都明顯有些不自然起來。
商毅把他們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同時對自己的這五個合夥人也有了新的評估,林之洋到底是豪商家族出身,而李格非和張庚秋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也做慣大手筆,因此對自已的計劃從一開始都十分支持。隻有王柏和程協祥畢竟是內陸商人,目光窄淺,隻看眼前的營頭小利,而缺乏冒險精神,雖然他們嘴裏沒說什麽,但心裏一直在犯嘀咕,但心商毅把織造廠弄得大了,到頭來不好收拾。當然這也是這個時代中國商人的通病,對他們還需要多加以引導。
而在另一方面,商毅也知道,這就是明末出現的資本主義生産關系的蔭芽狀态。所謂資本主義生産關系蔭芽,其實就是指一種完全脫離土地的雇傭生産關系,織工全靠賺取工資而不是農業生産爲生存,以經居有了一些早期工人的某些特征。當然這也是中國沿海一帶的商品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
不過盡管明末的商品經濟十分發達,但資本主義蔭芽的發展卻十分脆弱,蘇州的織造業構成方式多種多樣,但最大的織造坊也不過百台織機,以家庭爲單位的中小型手工生産作坊還是占了大多數。而且純粹靠工錢生存的織工并不多,大部的織工本身還有田産或是佃農,隻是在農閑的時候才出來找活幹。因此盡管淸朝的商品經濟比明朝要遜色得,但資本主義蔭芽卻比明朝更爲發達,就是因爲淸朝的一些類似作坊的規模更大,而且靠工錢生存的早期工人也更多。
但從總體來看,無論是明淸兩朝,資本主義蔭芽的發展始終都十分弱小,起不到瓦解小農經濟,家庭生産方式,促成社會分工,引發革命,建設新型生産關系的作用。也使中國始終徘徊在封建zhuanzhi的社會中,難以取得突破性發展。
不過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并不是向後世一些人所說,是清軍入關打斷了中國的發展。事實上清軍入關之後,在政治、經濟上幾乎全盤山寨了明朝的制度,隻不過zhuanzhi更嚴厲,手段也更殘暴得多。即使沒有清軍入關,按明朝的發展趨勢來看,中國同樣也無法取得突破性發展,進入資本主義時代。
不過現在不同了,既然商毅來到了這個時空,緻少也要盡自己的力量,爲中國的發展做一些有益的事情,盡量讓中國在一個正确的道路上前進。盡管曆史發展不是以個人的力量能夠左右的,但也不能否認,個别的突出人物,能夠在某些曆史發展關建時刻,推動甚緻改變曆史的方向。
現在的中國,可以說以經到了這樣一個曆史的十字路口,一方面社會發展以經初步俱備了資本主義發展革命,改變生産關系的條件,而另一方面,古老的傳統和腐朽的封建zhuanzhi制度,又在阻礙看新生力量的發展。中國其實正在革新與守舊兩端徘佪不己。隻可惜在另一時空裏的中國,最終還是選擇在守舊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錯過了這個曆史的最佳時機。
但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能夠使一把力。把中國拉上另一條道路,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呢?這也是後世一些曆史學家津津樂道的話題。隻不過商毅現在卻得到了這樣一個機會,雖然不一定能夠保證成功,但至少也要去試一試,就算是失敗了,對中國來說,也并沒有什麽損失,大不了還是回到另一時空的老路上來。如果連試都不敢試一下,自己穿越這一次,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一次在蘇州辦織造廠,也就是商毅決定做出的第一次償試,既然資本主義生産關系的蔭芽還很弱小,那麽就盡自己的努力,使它盡力壯大,商毅相信,隻要自己這次辦廠成功,一定會有更多的人來效仿,必然會帶來一次絲綢生産的大發展,造就更多的産業工人,并且還會帶動其他的産業發展,那麽自已的目地也就達到了。
這樣想着,商毅忽然有一種自己和曆史發生碰撞的感覺,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在這個時空裏取得成功,那麽在這個時空的後世人們,又會怎樣評價這件事情呢?會不會把這件事看成中國曆史發展的轉拆點呢?
而就在這時,隻聽程協祥道:“各位,就是這裏,我們以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