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處血海的深處。
紅色,紅色,紅色。
淺紅淡紅銀紅桃紅桃紅猩紅杏紅橘紅水紅品紅潮紅朱紅绯紅绛紅橙紅棗紅肉紅洋紅梅紅蓮紅磚紅鐵紅油紅土紅駝紅赤紅橙紅黃紅綠紅青紅藍紅紫紅褐紅灰紅棕紅蒼紅中紅粉紅。
紅。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片海洋是被紅所統治的世界。
一直沉浸在這無盡的紅之中,直到有一天,終于找到了一條通往有着另一種顔色的世界。
那裏是如此美好。
那裏有着從未見過的色彩。
那裏充滿了與紅不同的存在。
那裏,那裏,那裏是期許的地方。
我要到達那裏。
我要得到那個世界。
我要将那一切緊握在手中。
我要,我要,我要。
所以,來到了這裏。
這個叫做地球的世界,這個叫做地球的行星。
坂井悠二張開了雙眼。
身處之地是宏偉的大殿。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
“您醒了,盟主?”
站立在王座之下的女子右手撫胸向他鞠躬。
臉上挂滿了恭敬的神色。
她的眼中,是發自内心深處,源于靈魂的狂熱崇拜。
坂井悠二輕輕點頭,身後的龍尾尖端豎起,緩慢的搖晃着。
“是貝露佩歐露啊,如何了?”
“再過三天時間星黎殿就可以移動到那座城市的上空了。”
可是她的臉上沒有大計即将達成時的喜悅,臉上陰晴不定。
“貝露佩歐露。”
“是的,盟主。”
“發生了什麽?”
“不知道。”
“哦?”
竟然會從自己的軍師空中聽到這樣的回答,坂井悠二——祭禮之蛇挑起了眉角。
在他漫長的記憶中,除了自己被那些虛僞的同族暗算以及零時迷子的偶然失蹤這兩個意外之外,三隻眼的軍師從來沒有過失誤的時候。
她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祭禮之蛇的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
血液加速流動,體溫也在上升。
紅是魔王是不會有這樣的變化的,有這種反應的是這屬于人類的,有存在之力模拟出來的人類的身體。
這是籍由改變零時迷子内部的自在法來獲得重生的時候附帶的産物。
軟弱的人類的身軀。
他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或者正想法,他好像喜歡上了這樣的存在方式。
用和人類一樣的視角觀察這個本就屬于人類的世界,其實并不是壞事。
他,現在在期待。
那種不可知的未來,那種抓不住的可能是如此的讓他興奮。
“期待着吧,貝露佩歐露,我們将迎來一場大戰。”
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抖動悲傷的鬥篷,如長長地辮子一般的龍尾纏繞在他的身上。
祭禮之蛇笑了。
就算是數千年前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也沒有露出過的笑容。
“大戰啊,我期待着。”
握緊了拳頭。
現在的他,其實是在感謝那些曾将他殺掉的虛僞的同胞們的。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就不會得到這樣的身體,就不會有人類的心,也就不會體驗人類的感受。
這樣的感覺,很好,很好。
熱血沸騰着,他期待着未來,那就算是貝露佩歐露的智慧也無法推測無法掌控的未來。
他期待着大戰,他期待着轟鳴的毀滅。
他期待着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的推翻和重建。
“召集所有的部下,要開戰了。”
“如您所願,盟主大人。”
經由“領路人”結标淡希的傳送,朱染亞愛進入了大樓頂端與外界隔絕的房間之中。
這房間裏沒有窗戶。
沒有門,沒有樓梯,沒有電梯當然也沒有走道。
以建築來說這個房間絲毫不具備任何技能,除了使用LEVEL4大能力者——即結标淡希——的空間移動能力之外沒有到達這個房間的其他方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個最爲堅固的要塞。
朱染亞愛正在這個以演算型沖擊擴散性複合材質所構建,這個号稱強度是核彈庇護所的兩倍以上的大樓之中。
她其實并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
她是妖怪組織【禦伽之國】的首領,是地地道道的被人類科學所否定的迷信之物,而這座學園都市卻是破斥一切神秘學思想,甚至連超能力也可以籍由藥物、人體控制以及催眠暗示來進行量産的純粹的科學幻境。
她出現在這裏就好像五十二章撲克牌中混入了一張塔羅牌一樣不在然。
不過她卻不得不出現在這裏。
雖然自己并不願意相信,不過這或許是她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錯過了這一次機會的話,或許她再也無法得到自己所渴求之物。
所以,即便在如何無法容忍,她也站在了這裏,站在了這個房間之中。
站在這裏,望着眼前讓她感到無法适從的景象。
這裏的空間若稱之爲室内實在太過寬廣,而且完全沒有照明設備,但是房間内卻充滿了星星般的亮光。
房間四周的牆壁上設置着無數的熒幕和按鈕正在發出光芒。
從大大小小數以萬計的一起延伸出來,多達數萬條的纜線與管道,如同血管在地面上延伸,全部集中在房間中央。
房間的中央有一根巨大的試管。
直徑是四米,全長超過了十米,用強化玻璃制成的圓筒形容器,容器内注滿了紅色的液體。
據說這顔色代表這是一種弱堿性的培養液。
當然,對身爲妖怪的亞愛而言這些科學方面的事情不屬于她的領域,是聽了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在試管裏有個穿着綠色手術服的人類,頭下腳上的浮着。
除了“人類”這兩個字以外,很難再找到其他的詞語來形容他。
這個有着銀色頭發的人類看起來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囚犯。
或許如淩夢飛所言,稱他爲“倒吊人”是唯一合适的稱呼也說不定。
不過,這并不是最讓亞愛難以接受的地方。
真正讓她感到無所适從的是他的生存方式。
該說是他獲得了人類所追求的所有可能性呢,還是他舍棄了人類所擁有的所有的可能性呢?
不過,不論是那一種都好,唯一可以确信的唯獨他還是一名人類,如此而已。
“來到這裏的每個人都會仔細的觀察我,然後做出與你相同的反應——”
浮在試管内的人類說話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囚犯。
“——或許,除了那個人以外。”
唯獨一個人對他的存在方式,對他的生存方式沒有産生質疑或是疑惑。
或許這是他縱容他的唯一理由。
“既然能用機器代勞的事,何必要人類自己來執行?”
這就是他的存在方式。
自己的一切生命活動都可以靠機械來維持,所以這些事情是不是自己做的沒有區别,或者說依靠自己來做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壽命好像有一千歲,又好像更長久,作爲人類的他就是這樣活着的。
人類的極限。
那種無所謂的東西早就被超過了,被突破了,被抛開了,當做毫無影響的碎屑扔掉了。
亞愛感到了恐懼。
她害怕的當然不是那可以代替人類執行所有生命活動的學園都市的科學都市,而是對于眼前這個人類感到恐懼。
因爲可以用機械來維持所以就毫不猶豫的舍棄了肉體,将自身托付給機械的存在方式的這個人。
一個人類,一個存在,竟然可以被扭曲到一這樣的方式活着,真是太可怕了。
他明明隻是一個人類而已。
明明隻是一個人類,卻用這種連妖怪的感到恐懼的方式活着。
不過,恐懼歸恐懼,亞愛并不會因此而選擇退卻。
微笑着抱拳,用中國古時的方式行禮。
“您好,愛德華大人。”
“我是亞雷斯塔·克勞利,這座城市的理事長。”
“如您所願,克勞利大人。”
低下了頭。
她不敢直視倒吊人的雙眼,甚至不敢看他的臉。
因爲她明白,隻要自己的表現讓他感到不滿,那麽下一刻自己就會被大卸八塊。
并不是對自己的不自信,她相信自己有着強大的力量,可是即便如此在面對倒吊人的時候她依然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就算是誤會也好,錯覺也罷,隻要一點讓亞雷斯塔-克勞利如此認爲,那麽她的生命就走到終點了。
所以必須謹慎。
“我到此的目的——”
“你并非我的下屬,不需要向我報告什麽。”
到底是不關系,還是已經知曉了呢?
大概是後者吧。
亞愛的神情越發的恭敬起來。
“感謝您。”
對于亞愛的感謝倒吊人并沒有做出反應。
對于她的到來其實并沒有什麽需要在意的地方。
她的力量很強大,但是對于倒吊人而言并不需要在意。
他并不在意。
“無論你所要做的是什麽,隻有一點必須記住。”
必須要記住的,隻有一點。
“不要試圖去觸碰你所不理解的事物。”
這到底是警告還是忠告呢?
“不要去觸碰你所不了解之物。”
“是的。”
“擡起頭來。”
于是亞愛擡起頭來。
她看到了他的臉,那長臉上帶着微笑一樣的表情。
“你聽過‘薛定谔的貓’嗎?那應該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動物虐待案例了吧?詳細内容我就不跟你結識了,總而言之意思大概是‘現實會依照所見之人的想法不同而被扭曲’,當然微觀與宏觀的物理法則也不相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論。”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沒關系,你沒必要懂,如果你懂了那我現在就非殺你不可了。”
亞雷斯塔-克勞利若無其事的說道。
“話說回來,我才是不太能理解,吸血鬼的所謂的不老不死不就和玩笑一樣沒有意義嗎?那就像箱子裏的貓一樣不是嗎?”
這個人類,在他的眼裏所謂的永生到底是什麽呢?
于他而言所謂的永生或許真的沒有意義吧?
人類一般連一百年的時間都沒有。
全世界最長壽的人好像也隻是一百多歲而已。
而他,漂浮在試管中的人類到如今已經經曆了據推定一千七百年的歲月。
這樣的他,就算自稱永生也沒有錯誤了吧?
所以他産生了那樣的依文。
“對了。”
人類說話了。
這個看起來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囚犯的人類,做出了幾乎等于“微笑”的表情,這麽說着。
“如果說吸血鬼的永生有其意義的話,那麽身爲人類的我的生命如此長久是不是有其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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