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年輕的男子俯視着躺在地上的黃泉。
他的眉角輕輕挑起,可是這輕挑的動作卻讓黃泉感到某種突兀的凝重。
一邊感受着體内奔湧着的強大力量,一邊試着讓因爲眉心的事物變得躁動的靈魂平靜下來。
黃泉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明明自己還是自己,可是想法卻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黃泉第一次明白爲什麽對策室的室長,那個老不死的婆婆會對殺生石感到如此恐懼。
現在的她,心裏隻剩下兩個念頭。
一個是殺戮,殺掉一切活着的東西。
而另外一個,另外一個念頭——
再一次睜開雙眼,黃泉從地上爬了起來。
直視着年輕的男子。
“谏山黃泉。”
“黃泉?”
男子笑了。
黃泉啊,真是個好名字。
死亡與往生之地,怨恨與詛咒的國度,黃泉。
黃泉。
“那麽,我們走吧。”
“不是我們,而是我。”
“什麽?”
冷哼了一聲。
年輕的男子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你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雖然你給了我殺生石,但是我可不記得自己成爲了你的部下。”
一直握在黃泉手中的太刀擡起,橫在了黃泉和男子之間。
刀刃上泛着青色的反光,有一種冷意在擴散。
黃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
“你,在害怕。”
“什麽?”
男子愕然。
黃泉有重複了一遍。
“你,在害怕。”
“害怕?我嗎?”
就好像聽見了黃泉在說有一頭大象在鋼絲上跳芭蕾一般,愣住了。
繼而開始大笑。
仿佛那是天大的笑話讓他除了發笑什麽都做不到。
黃泉靜靜地看着他。
然後轉身離開。
“站住!”
男子厲聲喝道。
黃泉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還有什麽事嗎?”
“你不要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
“不會忘記的。”
說完徑自離開了那條小巷。
看着黃泉離開的年輕男子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他到最後也沒有反駁黃泉的話語,并不是因爲對于現在的黃泉所有用的力量感到顧忌,而是因爲黃泉說的沒錯。
他在害怕。
他并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麽,卻也正是因此越加的害怕,越加恐懼。
就像某個魔術師所說的一樣,要成爲怪物必須要有三個條件:
第一,怪物不能說話
第二,怪物不能被殺死
第三,怪物不能被看到
崇德上皇那隻老天狗的忽然失蹤這件事的背後的到底隐藏着怎樣的力量,到底隐藏着怎樣的敵人是他無法查知的事實,但是能夠在無聲無息間讓那個大妖怪消失得無聲無息的家夥,絕對能夠對他作出同樣的事情。
正是如此,他才感到害怕。
可是,就算害怕也不能退避。
和鵺的戰鬥是必須的。
他和大天狗一起建立起來的【禦伽之國】的最終目的是能夠統治這個國家,而即将在一條城誕生的名爲鵺的妖怪和他們抱有着同樣的目的。
所以将鵺打到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更何況,就算抛開【禦伽之國】的計劃不提,他本身也有一筆賬要和那個一千年前的陰陽師清算。
沒有就此離開的理由,哪怕這一次的京都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混亂。
“你決定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
神樂也明白這麽做很危險,稍不小心自己就會死去,可是她的心裏卻沒有任何的猶豫。
“我決定了。”
聲音堅定乃至于決絕。
就算死也在所不惜。
她沒有什麽時間了。
她不知道如果等待她變得更強,變得有信心能夠戰勝那名妖怪需要多少時間。
或許,隻是靠自己的力量的話永遠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就算是賭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戰勝那名妖怪的力量。”
“但是,值得嗎?”
電話那頭,防衛省?超自然災害對策本部對策室室長峰不死子這樣問她。
值得嗎?
“黃泉在最後保護你離開爲的絕不是讓你做這種事啊。”
“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的。”
雖然明白。
就算明白。
無論如何——
“我要殺掉那隻妖怪。”
握着電話話筒的手因爲太過用力而泛白。
神樂臉上一副淡然的神色,淡然,卻讓人發自内心的感到恐懼。
是在生氣嗎?
還是在悲泣?
明明是溫暖的世界,身體卻在顫抖。
身體在顫抖,但是聲音卻越發平靜。
平靜,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就算您要阻止我也沒用的。”
“是啊。”
老婆婆歎了口氣。
她并沒有想過要阻止。
因爲她很清楚,隻是幾句話是不可能阻止神樂的。
身在東京的她除了在心中希望神樂能夠平安的回去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既然如此,阻止與不阻止其實沒有任何區别。
不過,至少有一句話要說出來。
“神樂。”
“是的。”
“要回來啊。”
“——”
沒有回答。
神樂默默地挂了電話。
默默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心中想着什麽。
神樂的面前,擺放着一個小小的盒子,盒子裏裝着的是一顆閃耀着血色光芒的寶石。
與鑲嵌在黃泉眉間的寶石一樣的,名爲殺生石的事物。
一條城下。
黑色的湖中透出了奇異的光芒。
黑色的光芒。
光會是黑色的嗎?
可是如果那不把它當做是光的話卻又不知道應該稱之爲什麽才好。
黑色的光芒彙成了巨大的五芒星,而羽衣狐正身處于五芒星的中央。
一直守護在湖邊的妖怪們沸騰了。
“哦哦哦哦。”
“池子,池子在發光!”
“終于啊,唔哈哈哈,終于到了鵺誕生的時刻了!”
羽衣狐的腦海中,鵺的聲音越發的清晰起來。
——母親啊!
一次又一次的呼喊着。
——母親啊!
他已經等待了千年的時光。
——這一次,這一次一定要解放我!
“晴明啊。”
羽衣狐呻吟着。
蓦地想起了千年前自己的孩子臉上那哀傷的表情。
——晴明啊,你爲何露出那樣悲哀的表情?
“晴明啊,我會再一次産下你的。”
所以,不要再悲傷。
同一時刻,一條城。
地震。
随着羽衣狐分娩的開始,整個一條城開始震動。
從一開始的輕微的震動漸漸變得劇烈。
侵入了一條城的陰陽師和奴良組的妖怪們也感受到了異樣。
“不好了,羽衣狐的分娩開始了!”
情況開始變得緊急起來。
原本要打敗羽衣狐都顯得力不從心,如果真的讓鵺誕生的話他們也沒有繼續戰鬥下去的必要了。
陸生握緊了手中的彌彌切丸,雖然不飽期待但是依然出言試探。
“大叔,讓開!”
“我拒絕。”
鬼童丸幹脆的作出回應。
他又怎麽可能真的讓開。
等待了千年的夙願,達成的時刻就在眼前。
沒有讓開,隻是提問。
“我再問你一次,你率領了百鬼又能怎樣?你是否擁有超過私怨的大義?”
身上的妖氣開始湧動,力量解放。
畏發動。
露出笑容。
“你也是要怪的話應該和我們一起慶祝真正的黑暗之主【鵺】的複活啊,然後成爲我們京都妖怪的仆人爲了真正的黑暗之世的降臨獻上自己的力量。”
之後鬼童丸沒有再說什麽,雙手握緊了刀柄,默默地望着陸生。
他的眼中傳達着這樣的意思:如果還不遠遵從的話,就死在這裏吧!
“原來如此。”
陸生笑了,笑着向鬼童丸走去。
“黑暗君臨人類之上的确是很有趣的事呢,我也是妖怪所以血在沸騰啊。”
“是嗎?既然如此爲何不歸順?”
“很簡單。”
之所以要戰鬥,之所以要阻止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妖怪是邪惡的,的确如此,對人類犯下諸多惡行是人類所懼怕的存在,不過呢,就算如此我和你們依然不可能走上同樣的道路。”
“什麽?”
“像你們這樣踐踏人類而後自立于人類之上的做法呢,和我的理想相差甚遠。”
陸生所要走的,是屬于他的道路。
“若是妖之首領,當是以畏智力吸引人類才是。”
鬼童丸的笑容越發濃烈起來。
“哼,以前有個家夥把京都與江戶的妖怪之間的差異比作‘夥’,那名爲畏的火藥華麗綻放于黑暗,說那吸引人的‘焰火’便是江戶的妖怪,而我們的畏是黑暗中燃燒的‘地獄之火’,燒毀一切衍生恐懼,歸根到底——的确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呢。”
鬼童丸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要起開始顫動,周圍的妖怪和他的妖氣合二爲一之後巨大的結界發動,一條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從未見過的城門。
京都妖怪爲了守護鵺而鑄造的城門。
側着身子,做出攻擊的姿态,鬼童丸的聲音幽幽的傳來。
“試試看吧,你們的畏和我們的畏哪一個更适合京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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