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讀者:vip章節每日解禁一章。(首頁未顯示,點章節目錄就看到)多謝大家支持本書持續更新!
風細細穿過窗戶,帶着涼意,輕輕拂過臉頰,李斯從宿醉醒來,隻覺頭痛欲裂,擡頭看窗外薄霧藹藹,從四面窗戶中紛紛湧進來,正是清晨時分,花廳内杯盤狼藉已去,若非醉卧着橫七豎八東歪西倒的諸将,昨夜的豪飲幾乎如在夢中。“不好,大家夥兒都醉死過去,也不知是誰去給主公披的黃袍,是否三呼萬歲,最要緊的,仲曜是否招呼将主公送入後房。”李斯強忍着宿醉後渾身不适,一邊從地上爬起身來,一邊舉目四顧,想要尋找一個清醒的人來相問,誰知看向花廳上首時,吓得他差點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丢了三魂七魄,定睛再看時,卻是主公陳德安然穩坐在花廳上首正位,面色嚴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李斯吃着一吓,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醉意無影無蹤,心中閃念,當即伏倒在地,口稱恕罪。陳德冷笑道:“李将軍何罪之有?”李斯暗罵衆人,居然連主公還未灌倒,便盡皆先醉倒了,低頭道:“末将醉卧主公府上,有失儀之罪。”陳德臉色微變,盯着李斯看了半晌,歎了口氣,道:“起來說話,此乃小事,你還有天大的功勞,怎不叙說?”李斯心中又是一驚,擡眼再看,卻見早已準備好的那身黃袍,居然就軟軟地搭在陳德座椅旁邊觸手可及之處,又是一吓,連忙伏倒在地,叩首道:“末将等擅自行事,皆出于對主公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鑒,請主公恕罪!”陳德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沉聲道:“站起來說話,除了天地父母,不跪旁人的規矩也廢了麽?”
李斯聽陳德語氣并無太多怪責之意,方才松了一口氣,恭敬站立一旁,陳德指着花廳中橫七豎八的諸将道:“難得與衆兄弟暢飲一夜,這花廳内濕氣重,仆傭早準備好醒酒的湯藥,你人頭熟,且去安排将他們都喚醒吧。”李斯心頭又是一突,忙走出花廳,安排節度使府中仆傭将醒酒養身的湯藥灌入衆将口中,隻聽陣陣咳嗽過後,将軍校尉們紛紛清醒過來。
諸将原是打算将陳德灌醉過後黃袍加身,然後朝他三呼萬歲的,誰知昨夜莫名其妙大夥兒都喝得有點高,最後竟都是不明所以,醒來後隻見主公高踞帥位,身旁搭着黃袍,誰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否如何,有心相問,礙着陳德坐在上面,不便開口,心下亦覺得有些别扭,紛紛向陳德告罪,有叫“主公”的,也有叫“陛下”的。
蒲漢姑是老校尉了,昨夜得陳德親口拔擢軍指揮使,又賜下軍号度寒,同僚多有朝他敬酒道賀的,他喝得多醉得也早,醒來時也迷迷糊糊,見張仲曜垂首立在自己身旁,大聲嚷道:“張将軍,老蒲昨夜多擾了兩杯,醉死過去,你們爲主公黃袍加身,可有扶着我一同三呼萬歲啊?這擁立之功,可不能少了老蒲!”張仲曜正自惶恐間,回頭瞪了他一眼,感覺到陳德眼神淩厲,連忙又和諸将一同老實站着,一副聽憑發落的樣子,他喝得少,醉得晚,醒來一見這形勢,便知曉必定事情洩露,似陳德這等英雄,安能容忍部屬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恨的是,不知到底是誰将這擁立大事洩于主公的,張仲曜雖然垂着頭,但不住以眼神打量在場衆将,卻看不出到底誰是洩密之人。更讓他擔心的是,主公知道了酒醉黃袍加身的謀劃,是否還知道其後另有安排。可以想象,此事涉及主公的私德和聲名,将會引來何等的雷霆震怒。
陳德見諸将已紛紛從酒醉中清醒過來,偶有咋咋呼呼地,看到花廳中氣氛不對,也旋即知機地和衆人一樣垂首侍立,等待自己說話,方才咳嗽一聲,依次掃視在場諸将,沉聲道:“昨夜與衆兄弟置酒歡宴,衆兄弟的心思,德已知之。德與諸位,與吾安西軍全體兄弟,與安西六州數百萬士民,乃是一體,既然諸位爲軍民請命,黃袍加身,又何須酒醉,”言罷,他站起身來,拿起搭在座椅扶手上的那繡着偌大五爪金龍的明黃袍服,披在身上,随意将帶子系好,便凝神靜氣地環視着底下屏息肅立的諸将。
李斯原先覺得陳德平易近人,某種程度上而言,過于親切,不似傳說中帝王氣度,但此時見陳德輕輕易易披上黃袍,立在花廳之中,器宇軒昂,氣度沉雄,俯視着在場諸将,舉手投足之間,直叫人莫敢仰視。這就是真龍天子,李斯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他偷偷看身旁張仲曜等将爲陳德此時氣勢所懾尚在發呆,便當先跪倒,口稱:“吾等願主公爲天子,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這一喊出來,周圍諸将才恍然大悟,紛紛跪倒在地,口稱萬歲,聲音漸漸整齊,大家一起喊了數遍,直到陳德讓諸将平身,方才站起身形。再看陳德時,諸将心态便有所不同,似乎隻經過是适才這個動作,原先的追随之意便化作一腔效忠之心。
陳德環視諸将,不爲人知地在心中歎了口氣,沉聲道:“汝等忠心耿耿,吾已知之。安西東有強遼大宋,西有大食波斯,南北兩面皆是無數蠻族終日打磨爪牙,可謂四戰之地。若是帝号宣諸于外,遼宋等國必視吾等爲眼中釘肉中刺,過早引來攻伐,反而不利于大業。以吾所見,當下數年尚需韬光養晦,内裏安民練兵,鞏固根本之地,對外開疆拓土,待數年之後,吾安西聲勢大張,再行正式選定國号、都阙,建元稱帝,諸位以爲然否?”
陳德所言立國之策,亦頗道中了似辛古、蕭九、張仲曜、李斯、于伏仁軌等諸将的心思。諸将擁立,原是擔心陳德不做天子,安西爲遼宋所吞,眼下陳德既然披了黃袍,又接受諸将朝拜,稱帝之事便箭在弦上,早晚而已,于是紛紛稱是。
陳德點頭,轉頭問辛古道:“辛将軍,可曾記得當年金陵領兵,吾與諸軍相約之事?”辛古側頭細想片刻,點頭道:“記得,主公曾提及義社十兄弟,并言道當與諸軍‘同甘苦,共富貴’。”陳德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寫滿字迹的白紙,這是他親自寫好,然後由黃雯謄抄的稱帝誓約文告。陳德将文告交予辛古分發諸将,又環視諸将沉聲道:“正是要‘同甘苦,共富貴’,這紙上寫的,乃是數年後登基開國之時,吾準備與諸位,諸校尉,褚軍士正式對天盟誓的約條,諸位可攜帶一份回去,這數年之内,與軍中校尉們細細參詳,務必不可外洩。約條若是有失當的地方,來與吾說。同甘苦、共富貴,諸位,德若食言,當有如此箭!”說完拿起旁邊一支狼牙箭折爲兩段,
見陳德鄭重其事地折箭立誓,諸将都悚然動容,隻聽主公又道:“趁着當下,先看看吾的誓約,使不使得?”
諸将自追随陳德以後,原先不識字的也多少能讀懂軍令,聞言便低頭看手中的皇帝誓約。陳德在誓約中并未包括護國公、護民官與丞相事權安排等涉及國家體制的内容,隻着重對将領、校尉與軍士的人身财産相關的内容。對将領來說,這簡直就是加強版的丹書鐵券,因爲誓約明白寫着,若不通過所有現職将軍依照律法的陪審審判,在多數将軍同意先行革除某位将軍的名位之前,皇帝不得處死現職和卸任将領,不但不能處死,連下獄刑訊,抄沒家産也不成,按照現在軍隊的規模,未來軍指揮使以*領撐死不過寥寥百人,除非罪行昭彰的,這百多人怎會輕易同意皇帝下獄、刑訊和殺害同僚。校尉也是一樣,未經所有校尉陪審通過免職的決議,皇帝也不能下獄、刑訊和處死校尉,抄沒校尉的家産也不行,隻不過校尉人數衆多,不似将軍這般位高權重罷了。而讓人感動,比丹書鐵券更加實在的是,陳德的誓約中明明白白寫清楚了将領和校尉免受皇權傷害的程序保證,“倘違此誓,舉國共擊之。”
“主公寬厚仁愛,臣等無以報之,唯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于伏仁軌看完誓約條文,當即大聲道,若不是陳德制止,幾乎又要跪下來三呼萬歲,諸将亦是如此,辛古眼神頗爲複雜地看着身披黃袍的陳德。他還是那個喝醉了酒大聲喊,若是吾當了皇帝,請你把我的頭拿走的那個人。辛古暗道,一邊掃視着諸将,一邊朝着陳德點頭微笑,你雖叫吾取汝人頭,吾偏不取,按照這誓約,皇帝這個位子,還是你來坐比較好。若是有人得隴望蜀心存不軌,倒是要當心骠騎軍這把利刃。
張仲曜與李斯細細思量這誓約裏面的心機,頗覺陳德不單是實踐昔時與諸軍同富貴的承諾,于消除反側,以緻定國安邦都有極深的用意。若以安西軍目前的體制和陳德所立誓約文告,将領們和校尉本來便是推舉上來的,又從誓約中得到了就算是造反也拿不到的人身保障,若不是個人想當皇帝,實在已經無可貪圖。而如果造反的話,一軍之士不過五千,若要聯合别軍,最後誰做了皇帝,都未必給得出似陳德這般幾乎優厚到了極緻的丹書鐵券。若是将軍出于一己私利謀反,校尉和軍士們誰肯跟你。況且按照這個誓約,皇帝位子的誘惑,已經大大下降了。
張仲曜低聲對李斯道:“主公這份克己從人,以其不争而争天下的胸懷,真乃不世出的聖人所爲。”李斯亦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兩人看着坐在高位上的陳德,都感覺忠臣得遇明主,差點連對陳德随之而來的懲處都要忘了的當口,陳德卻開口道:“大家看過誓約,若是暫時沒有想法,便各自回去仔細參詳吧,在敦煌這段時間吾會時時召見你等。仲曜與李斯留下來說話。”諸将如蒙大赦,帶着興奮激動的心情和憐憫的表情,從張仲曜和李斯二人身旁走過。大家心知肚明,必是陳德探知這二人主事,要加以訓斥了。
張仲曜與李斯則目送着諸将離去,心頭暗想,究竟是誰人向主公告密邀寵?覺得似乎人人都像,又人人都不像,二人忽而極快地對視一眼,又同時出下垂下頭去。
忽聽陳德冷笑數聲,沉聲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二位真是吾的好部屬,爲吾考慮的好周到啊!”張李二将心頭一突,暗道不好,安排的那樁龌龊事情,到底還是被主公發現了。
作者:這個誓約是約束了皇權對将軍和校尉的制約,真正制約他們的,是奉行推舉制的軍士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