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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都出動了？這麽誇張？”二伯的駕駛技術不算好，加上山路走勢不平，車開的搖搖晃晃。在後座的我感覺有點暈車，随口接了一句。
“那還能假，”一旁的大伯看着窗外眯着眼睛答道，“從咱們這兒都能看見那邊的火，小半邊天都是燒起來的黑霧，部隊不出來就要燒到他們的油庫去了，油庫被點了那還有得玩？半座山都能給炸塌了。”頓了頓，又笑着說，“小叔，聽說去年炸山的時候咱們旁邊的山頭炸出來一條有兩條身子的巨型怪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爺爺笑了兩聲，“是真的又怎麽樣，咱家又不怕那玩意兒。而且還有人說炸出來兩具僵屍，蹦蹦跳跳進了山裏，哈哈，這幫人爲了辦廠把山都吃空了，他們的話能信？好了，快到咱周家墳了，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下車吧。”
小爺爺是我們家族裏唯一健在的男性長者，他的三個兄長和一個姐姐（老一輩的人信奉“多子多孫多福氣”）均已病故，隻有他精神矍铄，聲如洪鍾。小爺爺一生榮譽無數，恭敬桑梓，對家裏的後輩都照顧有加，在這一帶有着很高的威望。
我們村位于河南省北部的J市境内，背靠太行山脈，面朝華北平原。村民主要是“王”和“周”兩姓人家，村後駐紮着一支部隊，據說是爲了保衛山裏修建的油庫，頗有幾分神秘色彩。而村後山脈的半山坡上多是各個家族的墳頭，背山面水，也算是風水寶地。年關将至，按習俗要祭祖上墳，燒紙鳴鞭，但是近幾年天氣愈發幹燥，各個墳頭所在的山區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火災，因此鎮政府管得越來越嚴。
下了車，到墳地還得步行一段距離。擡眼一看，一處巨大的崩山留下的痕迹便撞入眼簾，白色的山石裸露在外，顯得有些猙獰。我指着那裏笑着問道：“大伯，就是在這兒炸出來了蛇和僵屍？”
大伯頭也不回：“對，這幫龜孫，爲了開石料廠掙錢，把山能崩的地方都崩了。下面那條河也被挖的不像樣，現在夏天誰還敢下水？都是流沙和暗坑。”
還真是靠山吃山啊，發财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正胡思亂想着，我們就到了周家墳。幾個帶着“防火重于泰山”的紅袖章的中年人打着哈哈迎上來跟小爺爺打起了招呼。忽然其中一個嘿嘿笑着把我拽到一旁，“小周同志，好久不見。”扭臉一看，我愣了一下，不禁喊了一聲：“坤子？！你怎麽在這兒。”
坤子，大名王澤坤，是我光腚撒尿玩泥巴的發小，這小子從小調皮搗蛋，性格頑劣，被他爸送去附近的陳家溝學習太極拳，錘煉品性，吃了不少苦，但也真學成了一身功夫，剛才他隻是單手一拉，我就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你前幾天不是說不回來了麽？咱得有好幾年沒見了吧？”我拍了一下他笑着說，坤子狡黠地一笑，“回來有點急事。哎，給你看樣東西。”說着掏出手機，點開相冊，翻出來一張照片給我看。
那是一張由烏龜和蛇組成的圓形圖案。仔細一看，還是一條雙身蛇，纏繞在烏龜身上。
我皺了皺眉，坤子又低聲說：“你待會兒注意看看，你們家老幾位的墓碑後面。”
我正想問他到底在搞什麽鬼，大伯就在前邊喊了我一聲，坤子拍了拍我，“待會聊。”我點點頭，跟了上去。
周家嫡系子孫已經在我們家老幾位的墳前燒了些冥币，憑着小爺的關系，我們也極爲小心地給家裏的老長輩們燒了點，放了一挂鞭。清理墳頭雜物，磕頭燒香祭拜之後，二伯吩咐我給每個墳頭壓點紙錢，我借着這個機會，繞到墓碑後邊，留意了一下坤子說讓我看的地方。一圈看下來，發現墓碑右下角埋進土裏的部分，都被人挖了一個很小的坑，露出了一個模糊的圓形的圖案，我湊近一看，竟然和坤子剛才給我看的龜蛇圖形一模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本來想問小爺爺，轉念一想坤子神秘兮兮的表情和語氣，還是打算先問問他。
從墳地出來之後，我找了個借口，讓小爺爺他們先回去。然後找到坤子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刨我們家老先生的墳幹什麽？”坤子把我拉到一旁坐下，說：“那不是我刨的，我也是今天來的時候才看見。”我推了他一下：“别裝，那你的照片哪來的？”坤子看了看四周，然後盯着我說：“是去年王家墳着火的時候，我在我們家老幾位墓碑上拍的。”
我一聽更納悶了，這是哪門子行爲藝術，難道兩家的墓碑都是在一處訂制的？忙讓坤子說清楚他發現龜蛇圖案的經過。
坤子點了根煙，随即又掐滅，說：“去年王家墳大火，一小座山都給燒壞了。救火的時候我也在現場，跑的喊的叫的，擔水的打電話叫救護車的一團糟，當時誰也顧不上什麽忌諱禮節了，踩着墳頭就潑水救火，火被撲滅之後，大家夥都幫着安置被踩壞的墳墓。我在清理我們家老幾位墓碑的時候，在碑後面發現了這些圖案，忙把我二叔拉過來讓他看，他看到後明顯閃過一個吃驚的表情，但馬上打着哈哈說什麽估計石碑就是這種樣式之類的話，我不太相信，就先拍了下來。”
“後來回到家我又問了幾位叔伯長輩，很明顯他們都在糊弄我，于是我把照片洗出來放大，拿給我二爺爺看，一向溫和的他看到後竟怒目圓睜，大發雷霆，劈頭蓋臉把我給罵了一頓，說根本不可能在碑上有這‘邪門歪道’的圖案。老爺子一發脾氣我那幾位叔伯也幫着說好話，說我可能看混了，或者是在别的地方找的圖片，我那時候犟脾氣也上來了，堅稱就是在老幾位的‘門’後邊拍的，大伯見狀幹脆親自跟着我又去了一趟王家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猜怎麽着，到那一看，那些圖案竟然全都不見了，所有墓碑完好如初。”
“不見了？！”我聽的起勁，催坤子趕緊繼續說下去。
“對，不見了。我當時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一時間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覺，但是那圖片拍的是真真切切的。回家之後大人們哈哈笑着說是我眼花，之後就沒再提這件事，但是我一直在自己找資料調查這個圖案。甚至看了好多風水學、墓葬學之類的書，終于被我發現…诶，你知道去年的崩山事件麽？”
坤子猛地話鋒一轉，我又氣又急，說，“先别說那個，你發現了什麽？那龜蛇圖案到底是什麽意思？”
坤子也不理我，兀自說道：“去年石料廠的人用炸藥崩山的時候，我也在那裏做工，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工人們就大呼小叫起來，我一探頭，看到山包裏盤着一條巨蛇，碗口粗細，全身金黃，吐着蛇信子，你知道，蛇這東西眼睛基本就是個擺設，但是那條巨蛇真的好像是在直勾勾的看着我們，工地上的人都傻眼了，幾個膽小的直接癱在地上，詭異的是，蛇是沒有眼皮的，但幾十秒後，那條蛇竟然眨了幾下眼！然後迅速蹿到後山的林子裏去了，至少有五六米長，更奇怪的是，它盤着的時候我們都沒注意，爬走的時候我才發看見，那條蛇好像有兩條身子，是一條一頭二身的怪物。跟我在墓碑上拍到的圖案一模一樣。”
我聽到這兒若有所思，還顧不上驚詫，突然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啪一拍手，揪着坤子說，“難道那是一條肥遺？！《山海經》有說，‘有蛇一首兩身，名曰肥遺，見之其國大旱’！”
但馬上轉念一想，《山海經》本來就是一本荒誕不經的書，而且是成書于先秦，價值主要在其對地理知識方面的記錄，珍禽異獸大多是古人的想象罷了。然而坤子剛才描述的，确實和肥遺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一首兩身、預示旱災…
坤子看我冷靜下來後，又接着說：“沒錯，我現在想想還是後背發涼，但是真的很像咱倆小時候在《山海經》裏看過的，預示旱災的巨蛇肥遺。之所以說這個，我是覺得這條蛇和咱們兩家墓碑上出現的龜蛇圖案，有着某種聯系。”
我暫時按捺住巨蛇的疑問，示意他繼續說圖案的事。
“爲了搞清楚這個圖案，我查閱了大量的資料，甚至拜訪了好幾個風水先生，最後終于弄明白，問題不在于圖案的内容，而在于圖案本身。因爲墓碑上有特殊的圓形圖案，是一種極爲古老的風俗，代表着土裏所埋的是‘鎖魂棺’，也叫‘安魂棺’。”
“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棺材裏沒有人，是一具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