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劃入深海平線,啼鳴在浩瀚的霧霾夜空,陰雲缭繞,映蓋着沙灘猶如死灰色般慘淡枯際。
天空雷光大作,仿佛能撕裂空間一般,電閃雷鳴間,夾雜着海風肆虐,直壓得枝頭頃擺,草頸陲頭。
海浪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驚心地巨響,好似睡夢中吵醒般的狀态,使得靜谧中感到不安,惹得人們心頭無法找尋到靜寂的境遇,感到十分聒噪,濺出的浪花沿着石間縫隙流回海中,此起彼伏。
沙灘上,能駐足在此景中忘然的,隻有一位白發依稀的老人,和老人對面立足的年輕女孩。
老人望着女孩,目中惆怅,混濁的眼神中慢慢流露出深情的儀态,緩緩地擡起右手。
雖是身隔數步遠,老人還是做出安撫秀發的動作,不知爲何,老人還是沒有越發一步靠近女孩,隻在虛空中表達自己的情意。
就這樣,如同老慢的機器,每個表情動作,使人感覺那麽生疏。
或許是時過境遷,老人已不知年少時的情情調調,也或是歲月的年輪,早已快要磨幹老人的身體機能,老人的面部膚色形同枯木,眼角的皺紋明顯有下垂的趨勢,零星的短發太過紮眼,已不知脫落了多少白發,手掌乃至于臂膀就如同枯枝,都那麽令人可畏,隻有臉上和藹的微笑,才能使人感到少于親切感。
女孩不敢置信的望着老人,單手掩口,一臉吃驚色,眼角已經有些許濕潤,伴随着心髒急劇跳動,一顆晶瑩的淚滴浸入沙粒中。
海風襲過,舞動着女孩的裙擺,白皙的膚色盡顯優美,婷婷玉立的身姿猶如海上的孤舟随時傾倒,長發飄飄,帶動着少女自發的幽香,精緻的面孔夾雜着情事的哀傷,不得不惹人憐愛,朱唇輕啓,欲要訴說什麽。
“你……還好嗎?”老人哽咽道。
女孩沒有答話,注視着老人複雜的目光,良久,女孩沒有忍住少女的矜持,快步撲入老人的懷裏,所有的悲痛化爲江水,一發不可收拾,痛聲大哭,感受着老人佝偻的身軀,環抱的雙臂更加用力,緊靠在老人的懷中沒有絲毫松懈,恐怕失去對方般,附耳貼在老人的胸膛,傾聽着彼此的憶語,感受着搏動的心跳,仿佛能聽到來自内心的情愛,一臉溫存享受着側頭依偎。
老人柔情着輕撫女孩的臉龐,做着戀人們專屬的動作,單手攬腰,盡顯男人間的憐愛。
“對不起,我……。”老人的嘴角貼在女孩耳間輕聲歉意道。
“來生若是緣未盡,甯負蒼天不負卿。”未等老人說完,女孩仰視着老人泣聲道。
聲音中透漏着無限的悲傷,老人柔情得望着女孩的雙懵,眉宇間盡顯老人發自本心的深情。
此時,冷風依舊呼嘯着,海浪随波逐流,夜空中已經下起了點點細雨,伴随着台風的湧動,雷光炸響,雨勢愈下愈大……
急驟地暴雨傾刻降至,老人雙手緊挽住女孩的腰系貼在胸間,身軀早已沒了壯年的偉岸,有的隻是長輩間呵護子女的關愛,身是佝偻。
但,心比天寛,任憑暴雨沖擊着老人的背脊、發系,甚至滴打在老人的眼角,也不曾輕顰一絲眉頭,隻是盡其所能的保護佳人,不忍女孩受到一線傷害。
老人仰視着夜空,不顧大雨頃瀉,目光出神般站定端望,似是回憶着什麽,久久不能生情……
四十年前,那位古稀老人還曾是一名上市公司的總經理,複姓南宮,單名一個言,在一場意外車禍中救下一名陌生女孩,這個女孩就是改變南宮言一生的人……柳芷晗。
南宮言生活雖是富裕,過着大多數人夢寐的生活,表面風光不已,但他心裏卻從未有過真實的充實,有的隻是對待生活的乏味。
他讨厭這個生活,總感覺生活帶給他很大的落差。他隻希望能有個人理解他、認同他。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已經磨爲一個内向孤傲的人,他的思想總是令人不可琢磨,即使生活也隻是孤身的一人。
處理了一個公司債務問題,南宮言駕駛在回家的路上。
家,對于南宮言來說,不過是一個需要住宿的房屋罷了,隻是人生中的一段落腳點,天天對自己手中的工作煩惱。
在生活中,南宮言找尋不到一絲滿足感,但生活還要認準自己的位置,想着每天周而複始所要面對的生活,南宮言卻感到一陣頭大,也許,美好的時光可能會需要一場契機罷了,南宮言心中坦然得想着。
“砰……”
随着一個聲勢驚人的撞擊聲穿入南宮言的耳中,響聲震得南宮言頭皮發麻,懷揣着疑惑的眼光看向路旁,隻見一輛大型貨車違規得停在路中間,一側的轎車已被撞擊的車頭扭曲,車尾處卻出現了一攤血漬,一名長裙女子倒在這攤血泊之中,明顯是被轎車傾擺的慣性撞倒。
圍觀的人逐漸增多,而車主還在因車禍的事故争執不已,完全不顧女子的安危。
旁觀者也在一邊喋喋不休,卻沒有一人上前扶持,或許隻是爲了避免一場不必要的麻煩,但他們卻忽視了一個正處在生命瀕危的生命。
南宮言望着女孩恬靜的面态,甚是感到一些憐憫,對于這些好事的旁觀者,南宮言徹底的看清了人性的卑微,不做任何遲疑,南宮言下車快步擠開人群,抱起受傷的女孩向着附近的醫院趕去。
在醫院确診女孩沒事之後,南宮言不得不在醫院陪着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孩,在醫院對柳芷晗的悉心照顧中,他們無話不談,因爲他們能感覺到彼此最深處的孤獨。
他們都是孤兒,是在這個世間能得到傾聽的知己,在同病相憐中相互照應,柳芷晗在自己危險時刻能看到來到另外一個方向的陌生身影救扶自己,柳芷晗很感激南宮言對自己這個過客如此用心,柳芷晗也能在他失落的時候給予一個安慰。
不久,他們相戀了,雖然隻是幾天的相識,但他們卻能在對方的心中存在着重要的地位,而這種認知或許太過短暫,彼此卻能覺察到對方心底最深處的真摯,這便是一種情緣。
南宮言不願她繼續再孤身飄旅,極力說服并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公司工作,給她安排一個不大不小的職位,隻想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這隻是正常人的邏輯所表達的方式,但她卻慘然一笑,答非所問地對他說:“你能帶我到海邊嗎?”
南宮言看出了她的異常,無奈駕車帶她到一片無人的海岸。
路程中,一路無話,南宮言莫名的感到一陣焦慮,雖是如此,對她的行爲,南宮言卻也是隻字不提,隻希望佳人滿意而已。
時至傍晚,兩人漫步在沙灘上,享受着來自大海的微風,并步走着目視前方。
這時,柳芷晗突兀地說道:“如果,我不在了,你會怎樣?”
“沒有如果,我會一直陪着你,有我在,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南宮言聽到她的莫名問話,可能隻是柳芷晗曾經的生活影響吧!南宮言堅定地說道。
“其實,我早在醫院就死了,這隻是我在人間的魂魄,我本不該在這裏的,我違背了天道,上天雙倍處罰我四十年不能返世,直至四十年後才能恢複今世的記憶重返人間,不過,重返人間也僅僅是一天,而今天是我這殘破靈魂歸天受罰的限日,可你,又怎麽能跟天鬥?”柳芷晗苦笑道。
“不,我不信。”
柳芷晗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欲要撫摸南宮言的臉龐,快至臉頰時,手掌慢慢變得透明狀,手掌沒有受到任何抵擋物,直接在南宮言的臉龐穿過。
轉瞬,南宮言慢慢冷靜下來,但言語中還是透着傷感道:“你爲什麽要這麽做,你不該認識我的。”
“還記得車禍那天嗎?就是那天,我看清了人情世故,我本該惋惜西去,但是,卻有一人給了我希望,他沖開那些世人,不顧周圍的車輛抱着我急促地跑着,我隻想看看這個人是誰,一直抱着這個心态我堅持了下去,等醫院把我救醒之後我才看清了你的模樣,我雖然已經醒了,但我心髒也即将碎裂,忍着這個軀殼我才慢慢的了解你,而就在出院那天,我才忍不住病疾突發,無奈身隕,活了二十年終于嘗見幸福滋味的我,我實在是不甘,帶着這個怨念,我的魂魄居然沒有破散,我才一直寄居在這個軀殼裏,但是,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終于,還是被上天知道了,老天已經把我的身體帶走了,隻是留下了這絲靈魂。”柳芷晗語氣帶着凄涼道:“你還是另尋新歡吧!這是我應得的,或許,我本不該認識你的。”
南宮言哀愁得望着她,同時天涯淪落人,自己又何嘗不是需要一種美好。
随即,南宮言堅定地注視着她道:“四十年對我來說不過是個數字而已,我等你,四十年後我們還在這裏相遇。”
柳芷晗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換作從前早已經淚流滿面,現在,不過是一縷殘魂,隻能把所有悲痛銘記于心。
“不悔此生種深情,甘願孤旅自飄零,來生若是緣未盡,甯負蒼天不負卿。”南宮言對着她深情說道。
話落,柳芷晗慢慢地呈現一片虛影,零零散散地消散于天空之中,看着消失的佳人,南宮言真真切切地感到一陣寂寥,這是一種失去,而這所失去的,卻是他心底最重要的東西。
…………
再次回到這片沙灘,此時的天空已經淺生魚肚白,沒有了昨夜大雨的沖刷,相反的,現在一片安甯,鳥語花香盡顯雨後的滋潤,空中浮現了一抹彩虹,使得此中場景令人新生安和。
老人依舊和女孩伫立在此景中,相互依偎的雙手更加緊實,而今天,則是柳芷晗最後的記憶,也是老天給她的最後機會,雖是破鏡重圓,但誰又能違背生命的法則。
已是古稀的南宮言受盡了生活的折磨,看淡了人間的是非,有的也隻是回顧最初的美好,如今的他不求能與柳芷晗白頭偕老,隻希望在最後一刻能陪伴在她的身邊,與她訴說前世的美滿,這也是他所堅持的原因。
“雖然我們緣分如此,但我也是知足了。”老人聲音沙啞地說道。
“今世不能與你續盡未完的緣分,隻求來生有緣和你共度蒼老。”女孩抽泣道。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大地之上,老人緊抱女孩的雙手也慢慢變得無力束縛,女孩的全身也感覺不到了任何存在,身化千萬星光,随着微風襲過,緩緩地升入天空之中,化爲虛無。
望着佳人的境遇,老人無力的呆在原地,失落感湧入心頭,随後便是失去産生的悲痛,再也止不住心間的傷痛,混濁的眼神中已是淚眼婆娑,眼角的淚珠随着皺紋的縫隙滴進沙粒中,無聲的哭泣才是最爲悲傷的傷痛。
“至于我,深愛着芷晗的我,又怎會獨自活在這個世間。”老人望着天空自語道,語落,向着大海深處慢慢走去。
惘活于世,也隻有死去才會是最好的解脫,當老人沉入海中時,海面上卻浮現了一張白紙,近景一看,上述的是精神病醫院的病情通知書。
姓名:南宮言;性别:男;患病:;患齡:四十年;患情:重度期。
其實,柳芷晗早在醫院住院期間就已經死亡,而這一切,隻不過是他自己的自欺欺人,至于他因何産生的種種幻想,也無非是爲了拜托生活的壓抑,即使身死也要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