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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彎弦月如鈎,照亮皚皚白雪。
我窩在床上,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神智模糊,馬上就要入睡之時,突然從黑暗中傳來幾聲細不可聞的貓叫。
我立刻睡意全無,急忙從床上跳起來,迅速的跑到窗前。
就像之前無數次看到的一樣,窗台上隻有一層耀目的積雪,哪裏有什麽黑貓的蹤迹。
“楊義,剛才是不是我聽錯了,我怎麽好像聽到了貓叫?”芝麻也披着衣服,臉色慘白的靠近我,似乎吓得不清。
借着半明半暗的月光,我望着這個面孔憔悴,帶着厚如瓶底的眼鏡的朋友,似乎是第一天與他相識。
“怎麽了,我的臉上有什麽嗎?爲什麽要這麽看着我?”芝麻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就是你吧?”我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沒有感情,“别裝了,以爲我不知道嗎?策劃這一切的都是你!”
“楊、楊義,你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一撒謊就會摸鼻子,别以爲我不知道!”我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那隻黑貓是你養的,地上奇怪的圓圈也是你畫的,吓瘋了瘦子的是你,騙走了靳晨的也是你!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我們得罪你了嗎?”
“是啊,我爲什麽要這麽做呢?”芝麻焦急地爲自己辯解,“我之前根本都不認識你們,現在眼看就要高考了,我怎麽會放棄學習,去陷害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呢?”
我頓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我确實撒了謊……”他眼眶微紅,慢慢低下頭,“其實我才是第一個到宿舍報道的人,我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地面。但是因爲晚了點開門,瘦子就那麽生氣,我如果照實說,他一定會懷疑是我幹的,所以才騙了你們!”
我看着他委屈的樣子,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測。
而且芝麻說得頭頭是道,令人根本無法反駁。難道發生在這個宿舍裏的奇怪事情,真的是鬼怪作祟嗎?
“楊、楊義!你快看!那棵松樹旁邊是什麽?”我正在發呆,芝麻突然拍了我一把,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把就推開了窗戶。
冷風夾着細雪吹了進來,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校門口的那棵古松旁邊,隐約站着一個穿着黑衣服的人。
那個人站在迷蒙的夜色裏,似乎正望向我們。
“是靳晨!他回來了!我們快點下去找他!”我匆忙套上外套,撒腿就往樓下跑去。
一樓的男廁所有扇破窗可以爬出去,上次瘦子跟靳晨都是從那裏出去的。
我不假思索,很快就跑到了一樓,順着那個破洞就爬出宿舍樓,冷風立刻撲面而來。
“楊、楊義,你說他爲什麽會回來?”芝麻跟在後面,在積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他會不會又是來算計我們的?”
“不當面問清楚怎麽能知道?”我踏着又冷又滑的冰雪,很快就繞到了操場前。
那棵高大的松樹,在冷風中舞出詭異的剪影。
在暗影深處,正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靳晨!靳晨是你嗎?快點回答我!”我大聲朝他的方向喊,可是話一出口,立刻就被風雪打得七零八落。
“喵——”、“喵——”身後突然回蕩起細微的貓叫聲。
我惶恐地回頭張望,卻見身後隻有被吓得臉色慘白的芝麻,哪裏有貓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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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天一地之間,似乎有無數隻綠瑩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無論我跑到哪裏都無法擺脫它的目光。
我想到了瘦子血紅的雙眼,想到了靳晨蒼白的臉色,突然覺得恐懼至極,撒腿就跑向松樹。
靳晨回來了,證明他沒有事!也許仔細問問他,事情就都會水落石出!
“靳晨!你怎麽樣?”我邊跑邊揮舞着雙手大喊,可是他卻根本不理我。
“你爲什麽不說話?”我跑到松樹旁邊,激動地伸手去抓他,觸手卻是清冷和飄忽。
隻見在寂落的冷風中,隻有一件黑色外套挂在松樹的枝桠上,哪裏有靳晨的影子?
“喵——”、“喵——”身後又傳來若有若無的貓叫聲,隻是這次還夾雜着幾許人類的笑聲。
我急忙回頭看去。隻見芝麻正站在風雪之中,嘴角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一聲又一聲的貓叫正從他的嘴邊逸出。
“是、是你!果然是你!”我看了看手裏的黑色衣服,突然明白了,“這件衣服也是你挂在這裏的?就是爲了把我引出宿舍!”
“當然了!不然的話你死在宿舍裏,學校一定會立刻就懷疑我,可是在操場上就不同了,尤其是當你的屍體還抓着兇手的衣服時!”芝麻一改平時膽小怕事的模樣,陰森森地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彈刀。
“爲什麽要這麽做?我們得罪你了嗎?”他簡直與鬼魅無異,在暗夜中看來格外的可怕。
“不爲什麽,其實我隻是想試試人類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麽脆弱!”芝麻又咧開嘴,得意地發出幾聲貓叫,“隻是一個可怕的故事,一隻死去的黑貓,和一個奇怪的圖形,就能吓瘋好幾個學生,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果然都是你搞的鬼!”
“對啊,但是我并沒有撒謊,那确實不是我報道時畫的,而是在一年前,但是那次隻成功的吓瘋了一個人!那個宿舍的人可沒有你們這麽笨!”
“你這個變态!我跟你拼了!”我大吼一聲,掄起手裏的黑風衣就往他的臉上抽去,可是芝麻卻靈敏地躲開了,拿出刀子就往我的胸膛上捅。
眼看那雪亮的尖刀就要紮進我的胸脯裏,我隻好閉上眼睛等死。
哪知就在這時,從高大的松樹下斜斜竄出一個黑影。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掄起木棍,“砰”的一聲就重重地打在了芝麻的頭上。
芝麻厚如瓶底的眼鏡立刻被打得飛出去,他雙眼翻白,似乎不可置信的看了那個人最後一眼,就像是破敗的棉絮般癱倒在了地上。
我死裏逃生,隻覺雙腿發軟,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你沒事吧?”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他伸手将我扶起來,指着躺在雪地裏的芝麻,“我猜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可是沒想到是他!”
在淡淡的月色中,清晰可見,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臉色青白,正是失蹤了一周之久的靳晨。
“你、你怎麽會回來?你不是吓瘋了嗎?”這比剛才的事情更令我驚訝。
“哎呦,我隻是請了兩周的病假而已!”靳晨陰森地笑了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裝瘋失蹤,否則怎麽能把他引出來?我最近就住在民房裏,有空在學校附近溜達,正巧今天傍晚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往樹上挂衣服,就知道要出事了,還好趕得及!”
“謝謝你,如果你沒有來,我還不知道會怎麽樣。”這确實是我的肺腑之言。
“算了吧,客氣什麽?你趕快去跟老師報告吧,我也該回家了!”靳晨扔掉手中的木棍,利落地翻牆而出,朝我揮了揮手,“一周後再見!”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芝麻有嚴重的神經分裂症,他總是把自己想象成巫師,扮演左右人心的角色,并樂在其中。
之所以要殺我滅口,不過是因爲我發現了他的秘密。那隻被我們打死的黑貓就是他養的,之前他每晚都偷着給貓喂吃的,所以黑貓才會天天準時出現在我們的窗前。
而他撿走貓屍,并且每晚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學貓叫的聲音,營造出一種恐怖的氛圍,成功的吓瘋了瘦子。
這場恐怖的鬧劇,居然都是由一個精神病患者獨自導演,真是莫大的諷刺。
但是風波平息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周後來上課的靳晨居然不認得我,與我們相處的事情也忘得精光,而且開朗又健談,活像是換一個人。
我起初不知所措,後來就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
校園漸漸恢複了平靜,在甯靜的夜晚中,再也不曾響起過恐怖的貓叫聲。
不過次年的六月,高考結束之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竟偶然在宿舍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張合影。
照片上的幾個男生似乎是之前住在這個宿舍的學生,其中一個人表情陰沉,氣質酷似那個救我一命的靳晨。
後來我問了很多人,才終于得知。
這個男生就是兩年前瘋了的那個奧數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