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來了
這一舉動又把我們吓得不知所措了,我輕聲叫了一下孟桦的名字,但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筱絲突然說:“該不會是被上身了吧?我記得孟桦說過她的八字特别輕的……”
“别……别說這種話吓人,她應該隻是……隻是卡到陰……”裕展結結巴巴地說完,才發覺這兩者似乎沒什麽差别。
這時秋本突然提高音調,大聲說:“你們聽到什麽沒有?”
所有人凝神一聽,果然聽到隧道内傳來一種轟轟轟的聲音,我将腳放到鐵軌上,竟感覺到一種震動,我喊道:“大家遠離鐵軌,有火車來了!”
多不切實際的一句話,但我還是喊了,而且也真的發生了。隧道的一端出現了一盞幽暗的燈光,并且離我們越來越近,轟轟聲也越來越大,的确有火車朝我們駛來。我們緊靠着隧道邊緣,緊張地等着火車的到來。當火車駛到我們面前時,竟然緊急刹車停在我們面前,車門“咻”的打開了。
那是一台我說不出型号的火車,看上去就像是……一台廢棄的、翻覆的老舊火車……孟桦擡起腳,在我們都來不及阻止前,她動作死闆地走上了火車,轉身進入了車廂,像是一具被控制的傀儡。
我們餘下五人面面相觑,裕展先開口了:“我們得上去。”
“上去?”
“她很明顯是被上身并上了火車,我們得救她啊!”
這時,車頭開始發出即将開車的緊迫車笛聲。
“沒時間了!想上去的就跟我後面!”裕展也踏上了火車。
“媽的!我也去!”王辛跟後。
我看了看秋本跟筱絲兩人,心一硬,說:“我也上去,你們兩個留在這裏,以防我們回不來。”
“但是……”秋本想說話,但車笛聲卻越來越急。
“别說了!”我縱身一跳躍入車廂,我身子剛跳進去,車門剛好關閉。車廂強烈地震動,又開始行駛了。
裕展轉頭看看左右兩個車門,問說:“孟桦剛剛進了哪個車廂?”
“右邊那個。”我透過車門上的玻璃看了看右邊車廂,這扇門是在座位後面的,所以我隻能看到許多頭出現在座位上面,很明顯車廂内坐着許多人。
裕展跟王辛也都看到了,王辛的聲音嚴重地發抖:“他們真的是人嗎?”
“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孟桦在裏面,你看,在前面靠窗的位置那邊,我記得她帶着一個粉紅色的頭飾。”我指了指,又說,“計劃如下,我們進入救走孟桦,然後在下次停車的時候離開。”
“這樣會不會太魯莽了一點?你怎麽知道下次停車是什麽時候?而且其他的……人,他們說不定會傷害我們。”
“沒辦法,事情發生得太快,火車突然過來,我們也一時英雄主義地跳上來,不然你說該怎麽辦?”我見王辛跟裕展無語,接着說,“好,記得動作自然一點,不要驚動到其他人。孟桦的旁邊有很多位置,我們先坐到她旁邊去,然後在火車停下來的時候拉着她趕緊下車。”
王辛跟裕展點點頭,于是我們三人排成一個隊伍。由我帶頭打開車廂的門進入。
當我們走在走道上時,車廂内的其他人并沒有轉頭看我們,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我們盡可能動作自然,但還是無法不去注意那些其他在座位上的人。我通過眼角餘光觀察那些人們,他們的身體帶着點灰蒙,肌肉幹癟,幾乎能看得見骨頭,他們的眼窩嚴重地往内陷落,就跟僵屍一樣。
我們戰戰兢兢地走到孟桦身旁的座位,裕展跟王辛坐到孟桦身後的兩個位置上。我則坐到孟桦隔壁走道的座位上。從我這裏可以看到孟桦的樣子,她還沒有跟其他人一樣變成僵屍,臉色雖然死青但還是有一點血色。從剛剛那些人的樣子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絕對不是人,不是鬼魂就是妖怪,而孟桦現在看起來似乎要被他們給同化了。
我們坐在位置上,然後等待火車下一次的停靠,但下次停下來會是什麽時候?又會停在什麽地方?我們根本不知道,隻能賭運氣了。
這時,從前面車廂走進一個“人”來,好死不死的,他竟直接坐在我的旁邊。我的心跳在瞬間急跳了一百下,我該怎麽辦?假裝成是他們的一份子?我學他們将手平放在大腿上,直視前方,看看能不能就此蒙混過去。但坐我身邊的人似乎起了點疑心,他轉過頭用他黑暗且空無一物的眼窩盯着我看,他藏在眼窩内的眼神直勾勾地朝我射來。他在想什麽?他發現了我是正常人類嗎?
我一咬牙,也轉過頭去,跟他的臉面對面。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是怎樣的表情,應該是怕得要死卻又想佯裝沒什麽事情的面孔。但這招似乎有效,那人接着把頭轉回前方,維持着跟其他人一樣的姿勢。我總算松了口氣,也把頭轉回來,一動也不敢動。
煎熬此刻才開始,因爲怕旁邊的人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我維持着這個姿勢完全不敢動,汗流滿了我整身卻又無法去擦,全身濕癢難耐。裕展跟王辛似乎也在注意我這邊,看到坐我身邊的人沒有其他動作後也都松了口氣,但真正驚悚的事情還在後面,前面的車廂門噗咻一聲又打開,走進一個車長裝扮的人。
車長的出現幾乎讓我的屁股離開椅子三公分,車長看上去是個正常人,他是個臉色蒼白且五官沒有任何特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就像白無常。車長先走到我這個位置,坐我身邊的人将右手手心向上,平舉到車長面前,車長也把右手在他的手心上晃過,這動作似乎就代表了查票。車長接着看着我,等待我把手伸出來。
我渾身冒冷汗,也把自己的右手伸出去,車長手一晃過,明顯發現有異狀,他尖嘯一聲,抓住了我的手。此時後面的王辛跟裕展再也按捺不住了,分别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我想奮力甩掉車長的手,但他的手卻像是個冰冷堅固的手铐一樣铐住了我,而且還有種東西透過他的手掌流了過來。那是一道冰寒的能量,瞬間我感覺就好像有人拿了一大桶冰塊從我後頸倒下來一樣,那股能量甚至還将我身上的血管、肌肉都給凍結住了,我整個人被固定在座位上無法動彈。
車長接着向王辛跟裕展撲去,用怪力将兩人按回座位上,就跟他對我做的事一樣,王辛跟裕展也在座位上動彈不得,他們也被那股力量給固定住了。那道冰寒的能量在我身上各處不斷流竄着,我感覺自己就快要變成了一具屍體,因爲我已經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體溫。
“人上來了,就必須堅持到最後。”車長毫無感情地說完這一句話,手在孟桦的手心上晃過去後,他往車廂後節走去,繼續查票。
除了眼睛能夠轉動外,我身體的其他地方都無法動彈,就連說話也沒有辦法。我看着窗外,發現火車外的情景變了。我們已經不是在隧道裏,而變成在城市裏,這列火車竟然行駛在市區的道路上。我看着窗外閃過的街景跟其他車輛,瞬間我懂了。我們搭上了一列在鬼門開當晚行駛,從鬼門開出的列車。
同時我也明白了一件事,若我們不在列車停下前逃走,便會變成跟車上其他“人”一樣了,這就是車長那句話的意思。但又該怎麽逃走呢?我不斷嘗試動着雙手雙腳,但一點用也沒有。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了的時候,我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溫暖。是奶奶送我的那個護身符,它在驅趕正在我身上肆虐的那股能量。我心一喜,又試着動了動手腳,果然有了些微的反應。
此時列車前方傳來一陣刺耳的汽笛聲,可能是快要到站的通知。我的心态由喜轉急,我拼了命地站起來,雖然站是站起來了,但手腳還是無法自由運作。
而我的嘴巴也可以說話了:“王辛!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啊!”
那股力量終于完全被趕出我體内了,就像有一股電流從我身上穿梭過去一樣,我感覺全身一陣酥麻的疼痛,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但沒有時間讓我多躺在地上一刻,我馬上站起來并将護身符挂在王辛的脖子上,一邊說:“挂着這個很快就可以動了,再支撐一下。”
我才剛說完,後方馬上有人用手扣住我的脖子,我用手肘用力往後面擊去,那個人的手便松開了。我轉頭一看,襲擊我的人是原本坐在前面的孟桦,她此時的模樣已經變的跟其他人一樣了。
而車廂内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紛紛向我們走來,他們不想讓我們離開,一坐上來就得坐完全程。我一拳将那個剛剛坐在我身邊的人給揍飛,他原本正想來掐住我的脖子。但面對更多走向我的乘客,我心慌了:“我們最好快點走了,我可對付不了他們全部啊。”
“好了……”王辛終于勉強站起來,并且動作僵硬地要将護身符挂到裕展的脖子上。但裕展的眼睛卻拼命地轉來轉去,好像有什麽話要跟我們說。
裕展的眼晴最後直盯着倒在地上的孟桦,他是要我們快點帶孟桦逃出去,不要理他了。
“别開玩笑了,我們每個人都要回去!”我說。
但王辛的動作此刻卻停住了,他絕望地看着腳底,緩緩地說:“來不及了……”
經王辛這樣一說,我也感覺到了,火車的速度開始放慢,就要停下來了。
王辛将護身符轉遞給我,急道:“你快點走!我來擋住他們。”
“别扯了!我怎麽可能讓你們……”
“快!”王辛不等我說完,一把把我推到車廂前方的車門,而此刻其他的乘客已經走到裕展的座位處了,他們已經将我們逼到了最後。
王辛拉開車門,車門外是車廂間連接的軌道,還有呼嘯閃過的城市街景。
“快跳!這是惟一的機會了。”王辛推着我的後背,作勢要将我推出車外。
“但你們三個要怎麽辦?你們不能留在車上啊!”
“我會擋着他們,以防他們追出去。而且……”王辛苦笑了一下,“總得有人回去交代一下吧。”
我還來不及回話,隻感覺王辛的手一用力,我整個人從車門站立處摔了出去。就在我的臉要迎面撞上街道上的柏油路時,我喪失了意識。
鬼門車
當我醒來時,我已經躺在醫院裏,而秋本跟筱絲就在床邊,筱絲的眼睛已經是紅彤彤一片,而秋本則雙手抱胸站在床邊,我一醒來,馬上起身抓住秋本的衣服,急問道:“王辛他們呢?他們三個人怎麽樣了?”
秋本語氣不急不徐地說:“先别急,你昏迷了整整兩天了。你的家人一開始都來了,不過現在他們都工作去了,我慢慢說給你聽。”
“你先回答我,他們人呢?在别的病房嗎?”
我這句話問完,筱絲紅透了的眼睛又忍不住泛出淚來,她的這個反應已經幫我解答了所有問題。王辛、裕展跟孟桦都死了,秋本跟筱絲最後走出隧道去求救,當他們回來找我們的時候,發現我們四個人躺在地上,隻剩下我還有氣息。
“你們上了那列火車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秋本拉過椅子坐下。
我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但有一點是确定的:“隻能說……我們上錯了車吧……上了一列我們不該搭的火車。”
“什麽意思?”
“還不懂嗎?”我看向窗外,看到了許多民衆拜祭燒金紙所傳出的黑煙。
“那是一列在鬼門開時行駛的火車,我們不該上去的。我在想,當時孟桦根本不是被上身了,那列火車就是來載孟桦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孟桦的時候到了,而我們三個卻跟着她搭上了火車,這一錯搭,王辛跟裕展就跟着賠上了性命了。”我歎了一口氣,眼神幽幽地從窗外轉向秋本。
秋本點點頭說:“其實這件事警方也來調查過了。孟桦的死因是心肌梗塞,而王辛跟裕展……找不到死因,我想你說得對。”
果然如此啊……我再一次将眼神飄向窗外,看着袅袅黑煙。